红村纪事——

（六）潜伏

    1970年4月中旬，我们上山下乡半年后，正值开展“一打三反”运动。

平心而论,在这偏僻的小山村,我们平时很难看出阶级斗争的迹象。农民们关心的是多挣工分,多分粮食。城市里的政治斗争,在这里被大大淡化了。当然,山村也不是“世外桃园”,大风刮过,既使不掀起大浪,也会荡出波纹,一旦有“最高指示”发出或上面布置下来的政治运动,也是要响应一番的,尽管大都是走过场式的应付。记得毛主席“五．二0”声明《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发表后,根据公社和大队的布置,我们曾冒雨挨家挨户向贫下中农宣传这一“最高指示”。以致于有些贫下中农问道：“是不是又要同美国打仗了?”但恰恰在“一打三反”运动的风头上,有一天夜里，大队部的门锁被人砸开，封存在里面的一尊“菩萨”不见了。这件事马上被大队视为“顶风作案”的阶级斗争新动向，进行追查。我们知青最无“作案”歉疑,被大队当作依靠力量。

然而，两天过去了，追查仍无结果。第3天下午，大队长老赖神情严肃地来到我们的住处，低声告诉我们又一个“新动向”：有人反映，X队的XXX今天一下子杀了两只鸡。此人成份不好，家里人口不多，一下子杀掉两只鸡显得反常。大队怀疑是他作的案，杀鸡是准备祭菩萨。听到这里，我们不禁为贫下中农和大队干部阶级斗争的敏感性所折服，并自叹不如。老赖还自告奋勇，说今晚由他亲自率领我们前往潜伏观察，如果真是那人所为，便可当场人脏俱获。听老赖这么一说,我们便提前做好准备,早早吃过晚饭等候。

德化山区的房屋大多建在山坡上，厨房在房屋的一侧，面积很大，而且厨房的窗户也挺大，平时都开着。那天晚上8点多，我们在老赖的带领下，像侦察兵那样悄悄地摸到那户农民屋后的山坡上，藏在树丛里。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厨房里的情况，3位女同伴不甘落后，一同上阵。

经观察，老赖所说的“新动向”，有一点被证明是真实的：厨房的锅里，正煮着鸡肉。有几次，主人走进厨房，打开锅盖，用勺子翻着鸡肉。我们虽在一二十米外，但仍闻到鸡肉的香味（已经很久未闻到这种香味）。我们期待着出现这样的画面：主人，“请”出菩萨，供上鸡肉，然后烧香跪拜。这时，我们便可“飞将军从天而降”，来个人赃俱获，鸡肉自然也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一个钟头过去了，两个钟过去了，我们耐心地等待着，并默默地忍受着蚊虫的袭击。直到10点多，终于，主人一家5口人都来到厨房，盛起鸡肉吃开了。可惜始终没见到菩萨的影子。

我们不得不撤离潜伏地点，无功而返。这时，大家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老赖无可奈何地苦笑着。一位同伴忍不住嚷开了：“妈的！饿坏了，煮夜宵！”大家纷纷响应。

第二天，我们从一位农民那里得知，这户农民昨天杀的是两只快死的病鸡。而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