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 莲
作者:老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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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莲。这名字听起来不太对劲是吧?可不是,当年就有朋友犯疑:“‘大连’?我还叫‘哈尔滨’呢!”可大莲的名字真的就是叫“大莲”!她是我童年邻居六闺女中的老大。要说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劲,就是他爸妈在给她起名时犯了战略性思维的失误。大伙知道,在中国,父母给孩子们(复数)起名,若起两个字为名的话,往往锁定某个字(以表“同源”),而另一个字则可变通(以示区别),如我家五兄弟姐妹的名字就被锁定了个“例”字。“例”什么?肯定保密啦!(你当然不能往“例汤”、“例假”方面想!)回头说大莲家吧,大莲的“大”字,是当做序数考虑的,之下五个妹妹就顺序为“二”、“三”、“四”、“五”、“六”,这么一来,“莲”就是被锁定的字啦。而这“莲”字百分百的女孩名用字啊!也就是说,当大莲爸妈给她起了这个“大莲”的名字时,就注定以后连着加追五个都必定是女孩!(若不是六莲出生后文革爆发, 一味抓革命而无暇促生产,没准还会有“七莲”“八莲”呢。)试想,若是最后追到个男孩,叫什么名?“六草”?太“异类”了吧! 作为这么个莲花女儿国的大姐大,大莲还真练出来个老大的样子来:干事利利索索、风风火火、待人耿直坦率、肝胆相照,处世爱憎分明、疾恶如仇,整一个男子汉脾性。她爸妈开头还想抑制她这种走火入魔的性向发展,但很快就放弃了,大概也觉得家里少个男孩不行,就权当大莲为男孩了吧。 文革来了。大莲她爸是县中学初中部的教导主任,是运动首当其冲的对象(文革第一阶段冲击的是学校老师,第二阶段才冲到走资派),加上又是地主出身,马上就被打倒了。我们教师大院的大人几乎都在一个晚上被打倒了,小孩子们就象炸了窝的野蜂顿时乱成一团。当时我呀从大字报得知老妈是“广东派来的女特务”,第一反应就是冲回家翻了个底朝天,老妈从外头回来看到这样子,气急败坏地喝止,我反过来问老妈:“电台藏哪儿了?”蠢得可以吧? 大莲家就不同了。她爸妈都是初中部老师,同时被打倒了,家里却没有丝毫乱象。这就得力于大莲临危不惧的大将才干了。那时大莲也就是十五岁左右吧,读初三。正当她的同学们忙乎乎组织造反队(后是红卫兵)之际,她回家组织娘子军“保皇”队去了。别看这支娘子军保皇队-----六朵莲花外加一个老奶奶,还真敢干出螳臂当车的事儿来。那是一天,学校造反学生召开全校批斗大会,勒令“牛鬼蛇神”们自动到操场接受革命群众批斗。大院的“牛鬼蛇神”们都乖乖去了,只剩大莲爸妈没去。不是他们吃了豹子胆,吃豹子胆的是大莲和她的娘子军。大莲将她爸妈反锁在内间,然后率其他五莲加一奶奶堵坐在大门口。当大莲的同学大魏领着造反派赶到大莲家门口时,还一时不知所措了-----大莲擎着一幅半人高的主席像迎着造反派们,背后则是老至七十多幼至才周岁(六莲)的娘子军保皇队。(看《雍正王朝》有一幕:秀才们擎着孔夫子牌位游行。我总觉得眼熟呢!)大魏先是晓之以理,后是最后通牒,大莲都充耳不闻,只是两眼圆睁地一直盯住大魏。大魏们最终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居然采取声东击西的谋略,由大魏在门口吸引大莲们的注意力,另派一支小分队撬开后窗翻进去。当小分队从后面扑出来抓住大莲并由大魏以巧力“请”过主席像时,全场欢声雷动(包括我等看热闹的家属小孩)。大魏以电影中我军首长胜利后的姿势向四周缓缓挥手致意,可当他的目光落到大莲身上时,却黯然垂下了手。这时大莲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俏丽的脸庞布满泪珠,但却无哭声,血丝满布的双眼依然死死盯住大魏。 后来,大莲下乡了。要命的是,她知青小组的组长居然就是大魏!那还得了?!确实是不得了。从下乡第一天起,大莲就采取了各种各样的“阶级报复”手段,包括吵架、讥讽、摔东西、往饭碗里撒泥沙,奇怪的是大魏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当年造反派头头的气势全无,只一味退让,也不做任何解释。到后来,大莲也腻味了,于是二人关系便由热战(应是“半热战” ------大莲热大魏冷),转为冷战。俩人同组几年,竟无对话,有事都得旁人做“中转”。到了下乡第六年,同组的知青都先后抽走了,只剩大莲大魏俩人。大魏因是党员、干部、积极 分子,加上先人后己的雷锋精神,把多次的机会让给同伴,于是留下了;大莲呢,纯粹就是由于出身不好、思想顽固,任何机会都轮不到她。 这还不更糟糕?大莲大魏麦芒对针尖,还不你死我活的了?大莲家人以及我们这些童年朋友都觉得这事儿挺悬,但看法却不太一致。我姐就挺为大莲担心,我跟我弟则认为大莲非把大魏吃了不可。半年后的一天,大莲大魏回来了。是的,一起回来了,携手回来了-----他们回来结婚的。结婚当天,他们举行的婚礼活动就是:大莲领着大魏在教师大院挨家挨户向老师们道歉。大莲一脸喜气走在前头,大魏一脸愧意跟着。我姐瞅空赞颂大莲说:“你呀就像制服了雷刚的柯湘!” 我弟则不合时宜地凑上一句:“大莲姐是还乡团回来了!”当时,“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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