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茶林场的知青
作者:瞎遛跶
|
|||||
黄山茶林场的知青
有位小朋友在非典时转贴了一组图片,其中的一张,就是用上面这张改的……(标题改为“对,快洗洗,快洗洗”——编者注) 被这组画所再利用的绝大多数是当年的舞台艺术形象或一般宣传画形象,本身就是假大空、高红亮的把戏,现如今有人“糟蹋”一下无所谓,甚至该糟蹋。但是,我看了“对,快洗洗,快洗洗”,很不舒服。 这幅画的作者是上海知青刘柏荣,画的是在安徽黄山茶林场抗洪中牺牲的11位上海知青,画面中的每个人物形象都是根据这些知青的照片绘制的,题目叫《胸怀朝阳何所惧 敢将青春献人民》。这幅画原是1969年创作的水粉画,为了参加1972年全国美展改为油画,并且对画面有些修改(去掉了毛主席语录等),“对,快洗洗,快洗洗”采用的就是修改后的油画。 站在今天看,这幅画不论内容、形式和技巧都有许多显而易见的缺陷,而且明显地存在“突出无产阶级政治”的色彩。可是,它毕竟是反映在救灾中献身的年轻生命,这些年轻的生命在他们离去的时候可能带着狂热和痴迷,但是他们毕竟和样板戏们不同。有幸活在新世纪的我们,可以说上山下乡是错的,甚至可以说他们不应当仅仅为了保护上海某机关保存在茶林场的资料而去拼命,但是我们没有资格糟蹋这些人。 所以,在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值得糟蹋,但是来不及糟蹋的东西的时候,我非常地反感有人糟蹋这些永远留在黄山茶林场的知青。 到底要知青们去抢救什么,当时的报道是仓库里的粮食。但是,据我听当时负责黄山茶林场工作的人讲,那个仓库其实并不是报道中所讲的战备粮库,存放的是上海市革委会因为备战转移到安徽三线的一些人事档案副本。11名知青逝世后,因为要对上海转移档案副本这件事保密,就在报道中笼统地说成战备粮库算了。与这位负责人说法相反的例子,也至今存在,比方王小鹰,她不仅是陆华的校友,而且有私交,当时也在茶林场,她就一直认为陆华他们是去抢救粮食。看来这细节眼下也只好存疑了。 当时涉水过桥,结果被漫过桥面的洪水冲走的一共是12人。陆华等11人牺牲,另外一位也姓陆的男知青被激流冲到了河岸,捡了一条性命。但是事后始终不提,仿佛不存在这个人,原因是他上中学的时候偷过东西,所以被认为没有资格当“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榜样。 刘柏荣的这幅画,谁在画面的哪个位置,以及如何处理他们的形象,都经过认真推敲。他们的排列顺序和家庭出身、本人表现等等有关,甚至还反映出一些派性。这种宣传样式普遍存在于文革时代的作品,很恶心。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仍旧没有资格糟蹋或嘲弄这些将生命留在了茶林场的人。 永远留在黄山茶林场的11位知青的名字是:陆华、王庆伟、林卫阳、陶华、李笑中、林晓薇、吴菊妹、张云芳、许洪兰、金志、刘度南。那位幸存者的名字是陆忠义,现在上海。他们的家庭出身,按照当时的划分分别有:革命干部、工人、教师、职员、城市贫民、小业主、资产阶级、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 知青们的墓地在茶林场的雀岭南坡,因为茶林场在改革后已分片承包给农民,雀岭现在是农民的承包地,但是他们的水泥坟包还在。 二连是当时的场部综合队,陆华等牺牲者是四连的,即当时的彩云生产队的知青。二连出的那位作家是王小鹰,向明中学的老高三,华东师大78级的。 一届又一届的孩子们,每年都去看望陆华的爸爸和妈妈。向明中学的初三2至今还叫陆华班。 陆华是主动放弃留在上海工厂的机会,到黄山下乡的。王小鹰回忆说:离开上海那天,与亲人道别时我们都哭了,陆华却说:不要用哭声告别,让我们唱歌吧。她便领头唱了……
(2003-05-23于澳大利亚)
(陆华照片 缺月提供) 小朋友:虽然我没有糟蹋的意思,但我仍然要对遛跶表示歉意,下次不转这些了。我对你们及当时的年代所知甚微,不敢再以无知当个性了……你们凭着热血的心/在雪原中踏上足印/不论深浅/当四季变幻/都融入了一江春水/没了形影/却在/这土地上开满鲜花…… 小路:我看到这张图时心里也一痛,不过我只知道是当年参加抗洪死难的知青,就不知道他们讲的这么多了。“不知者不为过”,我想遛跶并不是说小朋友想糟蹋,你们只是不知道而已,所以才讲给你们听啊,我也一起听了。历史总是那么沉重,知道得越多越沉重。 老熊:遇难知青,俺最不愿意说的就是这个话题。当年耳闻目睹,俺身边的银也有死有伤有残,不堪回首。我相信被广为宣传的只是其中的少数,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遇难者,也许没有人知道,至少现在。那是个匪夷所思的年代,不论宣传他们是为什么,也不论事情背后是什么,都不能掩盖一代知青作为历史牺牲的经历。尽管一代又一代活着的人可以忘记他们,但是没有理由把死去的知青当笑料。他们失去了生命,我们还活着。遛跶拍案而起的那几天,俺正备受当年旧伤折磨,那次俺没咣当也算走运了。我忘不了那豁牙子山,那些荒草萋萋的坟茔。 大石头:我记得死人最多的一次是19个知青在海南遇难,都是女的,山洪爆发…… 老熊:19个绝不是最多的,这里有一篇当事人的文章,那次26人。文中所说的39团,和我呆的地方只隔一个小小的山坡,那次扑火我连伤一人,回城后在厂桥房管所当工人,估计已经“退休”了。 缺月:我为早夭的知青伙伴们大哭!否则,我们今天应该会在这里相逢…… 号子:帖帖紧跟,越看越沉重。这段历史逐渐被人们忘却,年轻的一代不能理解我们的过去。 大石头:还有这次在广州救治非点病人中殉职的邓练贤,也是老三届知青…… 知了:叶欣也是!把我带进难过的海洋中。现在我正上着班,一下忍不着流泪……对了,海南的事是那南渡江?
附: 山花祭 作者:石城大侠 转自知青网论坛 zhiqing.xilubbs.com
山坳中有一条小街,是当年场部的所在地,如今路上行人稀少,已非昔日景象;散落在周围山坡上的知青宿舍,也早已人去楼空,显出被弃后的凄凉了。 但妻子的话依然勾起了我的遐想。这一片崇山峻岭,曾经活跃着无数年轻的身影,男孩子开山凿路,女孩子种稻采茶。这里留下了他们的梦想与追求,留下了他们的汗水和业绩,甚至留下了……“就是你白天洗澡的那条小溪,”妻子神情凝重,怕我不信似的重复着:“……那条小溪山洪暴发,十一个人为抢救连队的财产,手挽手被洪水冲走了……当时还开展学习运动的,你没有印象吗?”我承认我没有印象,当年,我还太小。“他们的墓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冈上,小时侯,我们每年都要去扫墓的。”“哦。”妻子的话触动了我的心思,但,我没有说。 第二天清晨,我跟妻子说,想取消原定的游览日程,到她说的那个烈士墓去看看。妻子有些诧异,但随即便欣然同意了。 骑车沿着盘山公路前进,领略着山间清洁的空气,心悦神怡。山谷中草木葳蕤,啼鸟婉啭,茶田层层直上云端。目标虽说不远,因是山路,也颇费力气,到达的时侯,已是阳光满山了。 墓地显然已经荒凉了。阳光下无知的杂草,湮没了昔日芬芳的小径;嗡嗡的虫鸣,更增添了几分寂静。只有那不高的纪念碑依然倔强地挺立着,仿佛还在讲述那个悲壮的故事——已经没有了听众。 但我们却肃然起敬。这山,这草,这墓碑,时光流淌,依然如昨,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凝固在这里了。什么东西?或许是一张动人笑脸,一双明亮的眼睛;或许是……读着碑文,想像着当年他们如火如荼的生活,心潮起伏。十一名青年,二男九女,最大的二十二岁,最小的只有十九岁。……普普通通的名字后面,是曾经活跃着的灿烂的青春。 碑文刻得很粗糙,正是那场草率的运动的象征。“革命委员会”字样,令人本能地产生反感。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敬仰之情。不为别的,仅仅为了那分真实的热情、理想和信念…… 转到碑后,不由地心情沉重起来。中国最大都市的十一名青年埋骨于此!小小的水泥墓,封住了十一段原本美丽的人生。或许,他们根本就不该来;或许,他们的事迹早已被世人遗忘;可是谁能否认他们对这片土地所拥有的权利呢--至少,在这个小小的墓地?我们在每座墓前伫立,默哀,意犹未尽,总觉得缺点什么。 缺点什么呢?缺少一份献祭吧?展眼四顾,无以为献,只有四野烂漫的山花。 妻子对我的心思心领神会,连忙去采集。我们将一藤淡蓝色的牵牛花编成花环,放在墓碑下;妻子又将一大捧白蒿分放到墓上--放完了前面,又去放后面,细心得近乎虔诚。 做完这事,我们觉得心里轻松一些。山花虽微,却是这片土地的出产,还有比这更好的祭品吗?想来烈士们地下有知,也会欣然接受我们这两个陌生青年的一份真诚的。 “……那里,就是当年二连所在地。”妻子指着一处翠谷告诉我。“二连出了个有名的女作家,知道吗?想不想去看看?” “不。”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着。真的,我不想去。我不是来朝圣的。如果说我早晨突然决定来这里,意识深处是想寻找什么的话,我已经找到了。 向着墓地,我们行最后的注目礼,转身离去。一路上,我的心情十分爽朗,妻子像小鸟一样飞翔在我身旁。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满山茶林的葱碧。
(华夏知青网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35周年征文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