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故事(连载一) 作者:任长杰


 

   知青故事(连载一)


    (编者按:作者不是知青,而以旁观者的视角记述下真实生动的知青形象,尤为珍贵。感谢作者。)


    小时候的记忆力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好,许多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昨天刚刚发生过,尤如昨夜梦境清晰地印记在我的脑海之中,事事件件例例在目。

毛泽东提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曾影响着一代人。也使沉睡了千百年的北大荒黑土地在文化和各个领域从沉睡到苏醒、从落后到进步、从进步到繁荣。

事实证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一伟人的伟大的创举为缩小城市与农村文化、经济等剪刀差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广大的下乡知青们也在这片黑土地上留下了许许多多、形形色色、感人至深、耐人寻味讲也讲不完的故事……

 

  (1)老三的故事

小时候,通过父亲这层关系,和许许多多知青打交道,并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些直接称呼其小名或绰号,其实他们的大名不仅是我,就是经常和知青们在一起的父亲也叫不上来。

那时父亲在连队宿舍烧小砖窑(兵团时期的小砖窑设在宿舍,既能取暖,又能烧砖),常听父亲讲一些下乡知青如何有才能,如何有水平,其中就常常叨咕到一个哈尔滨知青赵老三。

赵老三,在我的记忆中是位瘦瘦的身体,中等的个;黑黑的眉毛,小小的眼;尖尖的下颏,白白的脸,给人一种很有知识、很有城府感觉。

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和个别贫下中农的眼中,整个就是一副奸、懒、谗、滑奶油小生的德性和嘴脸。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臭老九的形象。

别人对他印象如何我不管,我对他的印象十分好,也十分深刻。

这个赵老三,据说是省城音乐学院附属中学的学生,在学校小提琴比赛中获得过大奖。

他不光小提琴拉得好,其它乐器比如二胡、笛子、手风琴演奏得也相当的棒。

有那么句话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些同寝青年不爱好或不懂乐器。有时是为了不讨人闲,赵老三冬天跑到冷的伸不出手大食堂里练指法,夏天忍着蚊虫的叮咬坐在宿舍前面的开阔地上练弓法,有时会莫名其妙地走得很远很远……

吱啦吱啦让有些音盲们听不出个子午卯酉来,现在回想起来,人家赵老三演奏的可都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和外国作曲家所作的名曲。

有一点让领导和贫下中农不戴见,一到上班干活劳动的时候,这个赵老三不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就是头昏脑热屁股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两天不请假三天早早的。就是上班,干起活来就是霜打的茄子——蔫了。

一提起音乐,那精神头就来了,什么聂耳、贺录汀、舒伯特、柴可夫斯基等中外作曲家讲起来口若悬河、振振有词、头头是道。

那时候,一到寒暑假,我和伙伴就听他吹拉弹奏。可以为么说,由于经常和他接触,我身上的一些音乐细胞除了在学校学点之外,绝大部分是他给我培养起来的。

有一次,赵老三在偷偷练习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被一位稍懂音乐的青年听见后到连队领导那儿告了密。恰巧连队正在寻找阶级斗争新动向的政治运动,这下可有了批判的由头,说赵老三用“歪脖拉”演奏反应资产阶级情调的靡靡之音,是“牛鬼蛇神”喜欢听的大毒草。

那些热血青年在有关领导的动议下,不但没收了赵老三的乐器,还将赵老三多年积攒的厚厚一沓乐谱扔进火炉付之一炬。随之展现拳脚的批斗会一浪高过一浪,一阵紧似一阵。肉体上的痛苦能够忍受,

望着化为灰烬,赵老三好像被剜去了心头肉,那种痛苦在心中难以名状……

从那儿以后,就再也听不到赵老三那悠扬动听的琴声……

多少年以后,赵老三返城了。由于下乡时的那段让人终生难忘的遭遇,他再也不练什么乐器了,最后只好“洗心革面,从新做人”了——

 

  (2)二罗的故事

大罗、二罗是一对北京女知青,还是一对孪生姐妹。家庭出身不好,父母是五类分子。

因为那时连队开豆腐房,二罗姐妹与父亲同在豆腐房工作,我经常到豆腐房去玩,时间一长也就一回生两回熟地认识了。从认识她们起,就知道她们姐妹俩中胖的是老大叫大罗,瘦的是老二叫二罗,真实姓名甭说我们这些小毛孩子不知道,就连在豆腐房上班的父亲以及不少老职工也叫不上来她们的真正名字。

说是孪生姐妹,却没有一点孪生姐妹的像。她们姐妹性格、体形、为人等方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说她们俩是双胞胎姐妹不知情的人都晃着脑袋不肯相信。

大罗长得五大三粗,与之形成反差的是性格沉稳,办事老道,说起话来慢声细语,听起来特别温柔,特别顺耳,颇有大家闺秀的派儿。

二罗长得眉清目秀,杨柳细腰,但心直口快,为人豪爽,说话唠嗑就像放机关炮,性格有点像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里口无遮拦、没心没肺的小燕子。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因为当年大罗、二罗姐妹俩已经年届二十四、五还没有对象。

六十年代末,兵团有一项土政策中规定男女青年双方年龄加起来必须达到50岁才允许结婚,不到50结婚生子是要犯错误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有不少小青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想着法子都对上了,就是大罗、二罗的人生那一半还没有半个影子,您说她们能不急吗,搁谁谁都得候急候急的。

也是巧了,大罗、二罗姐妹俩和两个家庭出身不好找不着对象的困难户二王拍拖上了。两对情侣你恩我爱,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星期天,二罗姐妹俩当班哼着小曲在豆腐房拉磨做豆腐,干着干着,突然没电了,那时拉闸限电是家常便饭。就在这时,大王、二王找她们并告诉她们一个好消息:团宣传队来慰问演出,曲目是八个样板戏之一的《红灯记》,在样板戏“一花独放”的极左年代,在连队能看上一场团部宣传队演出的样板戏,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业余生活中的饕餮盛宴了。她们兴奋得忘乎所以地摘下围裙,有说有笑地看戏去了。

戏演到一半时,有人把姐妹俩叫了出去说,豆腐房出事了!姐妹俩疯跑到豆腐房,一开门,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扑面而来。原来,停电以后碰巧二王来找她们去看戏时,没有拉下电闸。她们刚走,电就来了,由于缺相,电机烧了。多亏有个老职工值班,不然的话引起火灾那可就了不得了。

这事儿要是放到现在,当然也得按规章制度工作失职、责任心不强,进行严厉处罚,以警效犹。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这可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后果相当严重的敌我矛盾。

于是,姐妹俩分别被贬到农工班和饲养排,喂猪割草,积肥刨粪,除此之外,还得经受无休无止大会小会的集体批判,深刻透彻文字冗长的书面检查,让她们深刻挖掘思想根源,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和教育,折腾了半年多还没有消停。她们姐妹的另一半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为了不与她们为伍,为了与她们划清界线,为了不与她们同流合污,退避三舍离她们而去。

就这么没完没了的斗来斗去,以前胖胖的大罗可是“苗条”多了,本来就很瘦的二罗也更消瘦了。由于受不了折磨,半年以后,罗氏二姐妹在连队稍无声息地消失了。

三十多少年以后,在一个下乡知青回访团的知青当中得知:那次事件发生的半年以后,二罗姐妹从连队偷偷跑回了北京呆了好久,后在父亲的关照下,进了北京某机关当了一名干部,后又移民到了加拿大……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时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过得飞快。依稀记得小时候大罗在逗我玩耍时说的一句话: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听后天真地说:快了好,快了好过年。过年就可以穿新衣戴新帽,吃好吃的放鞭炮。

她就拍着我的小脑袋瓜儿:小屁孩儿,你还小,有些东西你还不懂?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大罗有些伤感的话语,尤然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转瞬之间已经过去三十几年了,我们这些当年的小破孩儿都已为人父为人母了,

大罗、二罗姐妹早就找到另一半了吧,是不是都晋升为奶奶或姥姥这个高级职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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