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往事 作者:南京老栗


 

   兵团往事
  
 
    连部偷鱼记

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一名光荣的兵团新战士.

连队有一个鱼塘,形状成C字形,把全连包在里面,就象是护城河一样.塘里养了很多的鱼.

快要过年了.连长决定清塘捕鱼.全连战士兴高采烈,欢欣鼓舞.共捕获一千多斤各类鱼儿.

天色已晚,明天分鱼.连长招呼大家把鱼统统抬到连部.因为我们是新知青,指派我们看鱼.

我守着堆在连部地上的象小山一样的鱼,不禁心潮起伏,突发奇想.

这么多的鱼,少个三条五条的,怕是看不出来的吧.

有一个战友刚分配到炊事班,不如-------

事不宜迟.夜里十二点左右,叫来两个同伙,由我把鱼从窗户递出去,他们在外边接应.

食堂的那位大显身手,蒸煮熘炸.很快,鱼香扑鼻.大块朵颐,好不痛快!充分显示了战友之谊.

谁知,第二天,坏事了------

连长一大早就来到了连部.他在鱼堆里翻来找去,就是找不到那条他亲手抓住的,准备送给李副营长的四五斤重的大鳡鱼了!

这还了得,立即排查!很快,我们几个新来的知青,被列为重点嫌疑对象,请进了连部.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办,胁从不问.两个回合下来,老老实实交代.我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首恶".

你还别说,这几个人里,我写的检查最为出色.从认识态度上,从思想根源上找原因,斗私批修,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狠斗私字一闪念,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洋洋洒洒一千多字,写了满满五张信纸,一个钟头内交卷.到底是大城市来的高中毕业生嘛!检查交到指导员手里时,她非常赞赏地看着我,眼睛闪闪发光,一副发现了人才的样子.

检查顺利通过,并且被作为了我连以后做检查的范文.

第三天,我被调到了连部,当了连部的文书.


 
    灌溉渠与小四子 
 
    灌溉渠里有很多的鱼.闲来无事时,我经常拿根竹制小鱼杆到那里去钓鱼.

灌溉渠的水是从洪泽湖来的.洪泽湖的水流经苏北灌溉总渠,分配到各个兵团和农场的灌溉渠.

渠里鱼的品种很多,有鲶鱼,有鲤鱼,有鲫鱼和草鱼等.我们夜晚抽水时,把照明用的灯泡放在地上,过一会儿就会有大螃蟹来夹你的脚.一个晚上能捡到一大塑料桶,十来斤.真正的洪泽湖大闸蟹.

在这里钓鱼是不用打窝子的.水流虽然不急,但鱼线还是跟着水往下走.经常要提动鱼线换位,经常碰巧能钩住鱼的鳃和尾巴,将其拎上来.

当然,我钓鱼是为了好玩.钓上来的鱼,都送了人,尤其是送给陈医生家.朕愚昧无比,不会烧菜.

营部陈医生家就住在靠近灌溉渠的地方.夫人在水里淘米洗菜,她的儿子小四子就跟在后面玩.

小四子才四岁.长得白白胖胖,肉乎乎的.见人就喊,非常可爱.他有三个姐姐,因此他在家里绝对是个小宝贝,小皇帝.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小四子最喜欢跟我玩.我给他讲南京,讲中山陵,讲玄武湖.他呢,到吃饭的时候就非得拉着我一道去,死活不放手.也不知在他家骗吃骗喝了多少顿,养得面色红润,营养充分,满面春风,健康无比.

谁知道,有一天出了大事.

妈妈把洗好的衣服送回家,叫他原地不动地等她回来.

天知道他是怎么滑下渠的.这渠可是三四米宽,两米多深啊!

陈医生跟随李副营长到苏州搞外调去了.作为营部通讯员的我,飞奔到两里之外的19连,叫来了卫生员.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无法挽回了!再无回天之力了!

多好的小四子啊!天真,讨喜,活泼,可爱的小四子,就这样没了!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四岁.

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怀念着他.字打到这里,我的一滴老泪不知不觉掉进了键盘.不会造成电脑短路吧.

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到那条该死的灌溉渠里去钓过鱼.
 


    胖丫头与二姑娘

1976年,我已经担任了营部通讯员,兼任营部电影放映员.

那时候的我,无限的神气.身背双枪,威风凛凛,在广阔天地里自由自在地翱翔.怎么会是双枪呢?告诉你:我自己一支56半(国产56式半自动步枪,带可折叠扁平枪刺的).腰上还挎着一把54式手枪,那是吴营长的.他嫌重,叫我当苦力的干活.

借用钓友翻脸猴子的话:老栗在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青春美少女.此话绝对当真!

有两个小美眉同时看上了我.

我在纠正胖子的瞄准动作.胖子天生一对斜眼,明明是在跟你说话,眼睛却是看在别处.因此,瞄不准就是理所当然的了.缺口,准星,目标,三点一线,这么简单的事情他老是掌握不好,气得我对准了他的胖屁股狠狠地就是一脚.

吴营长的女儿胖丫头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双手托腮,目不转睛,面若桃花,满眼景慕地呆望着我.一个上午,送过来最少两斤以上的秋波.

看到这一幕,她乐不可支,哈哈大笑,坐翻了小凳,摔在地上.

胖丫头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因为她有事无事总喜欢来找我.有一次还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住在营部,那时又没有电视,晚上实在闲得难过.于是就自觉地拼命苦练拼刺本领,想在以后的战争中立功受奖,弄个师长旅长的干干.门背后的木板,被我用枪上的刺刀戳了好几十个洞.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有一次用力过猛,枪刺的刀尖折断在门上.

要命了!武器是战士的第二生命,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地爱护武器(后来发展到:要像爱护自己的老婆一样地爱护武器).看来,受个处分,枪枝被收缴是肯定的了.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胖丫头亲自出马,坐哄右骗,声泪俱下,施展浑身十八般武艺地坐在她老爸腿上帮我求情.最终大事化小,写个检查蒙混过关.写检查那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啊,小菜一碟.我上次偷鱼时所作的检查,被列为了全连今后作检查的范文呢.

后来,胖丫头就赖上我了.一天到晚地紧缠着我,说以后要嫁给我.

胖丫头有一个情敌.

李副营长的女儿二姑娘也看上了我.

二姑娘就是小四子的姐姐.她说话轻声细气,无比温柔.眼睛很大,经常放电来电我.她对我的爱情有实际行动.

营部旁边有一大片桃园.春天桃花灿烂,姹紫嫣红.到了收获的季节,果实累累,挂满枝头,好不喜人.

鬼精鬼精的二姑娘,她知道哪几棵树上的桃子最好吃.于是,她拉着我的手,直奔目标.一番好话收买了守门员,蟠桃,水蜜桃,可劲儿往肚里塞.

那时候,天空是多么的蓝!空气是多么的清新!世界是多么的美好!我乐不思蜀,忘记了一切.

作为一个生长在毛泽东时代的知青,是多么的幸福!

对了,忘记告诉大家了.

那一年,胖丫头八岁.二姑娘六岁.


 
    无奈的连部小文书

一大早,连部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团部通知,今天上午团政治部主任和宣传股长要来我连,召开春耕生产动员大会.

不敢怠慢,立即前去报告指导员.紧接着又布置会场(在大食堂,全连开会都在那里),打扫卫生.连部就空无一人了.

贼头贼脑的死胖子,就是那个天生一对斜眼,瞄准老是瞄歪的那个,悄悄摸摸地蹿进了连部.眼见无人,闲得无聊.拿起桌上的纸笔,乱写乱划起来.

嘎斯69开来,团部首长驾到了.我端茶递水,忙得不亦乐乎.压根儿也没有注意到,政治部主任把桌上的什么东西放进了口袋.

动员大会开始了.团首长们国际形势一片大好,国内形势一片大好,文化革命形势大好,兵团生产情况一片大好地海吹胡侃.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到底是专搞政工和宣传的干部,口才就是不一样.

喝了口茶,清清嗓子,主任继续讲话."在这里,我要批评你们的连长和指导员.连部是生产指挥中心,是一块非常重要的阵地.这个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必然地要去占领."苦口婆心,语重心长.

推了推眼镜,他从兜里拿出来一张纸片."下面,我给大家朗诵一首在你们连部发现的歪诗."

主任抑扬顿挫,满怀激情,声音浑厚,合辙押韵地念道:

某某某,真漂亮,

浑身穿着的确良.

人家问他那里去?

他说我要去见丈母娘.

(报告大家:某某某其实是我的名字.首长不搞实名制,积了口德,仅以某某某替代.)

听众们一下子楞住了.待大家反应过来以后,犹如火山爆发,哄堂大笑.笑声掀翻了房顶,直上九天云外.有的抱着肚子喊疼,有的拍着胸口叫娘.连队的战士们,在会场上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我独自在连部守电话.听见会场那边传来的如雷鸣震天般的笑声,心中充满了喜悦和希望.看看我们的兵团战士,是多么的伟大!对即将到来的春耕生产,是多么的热情,渴盼!全然不知,我竟然是这场风波的绝对主角!

送走了首长们,急白了脸,气昏了头的指导员冲进了连部,找我兴师问罪.我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她.此事确实与我无关啊!

弄清楚了事件的原委,把真正的肇事者,可恶可恨的死胖子关了禁闭.按现在的话来说,叫做"行政拘留一天".

蹲在禁闭室里的死胖子,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一首歪诗,造成了多么大的轰动效应.也给我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

从此,我就生活在了噩梦之中.

全连上下,上至八十三,下至手里搀,都迅速地学会了这首诗歌.

三四岁的小娃儿,拖着鼻涕,口语不清地哼哼着"的确良".

大妈大婶们,见了我就立刻慈祥地围上来,毛遂自荐,自告奋勇地硬要当我的丈母娘.

更有甚者,给这首诗歌谱上了曲,曲调就是那首脍炙人口的<红色娘子军>连歌.

于是,这首歌就成了我们连队的连歌,到处传唱.

全连战士身披朝霞,挽着裤腿,高唱雄壮的连歌,奔向田间地头,奔向火热的春耕生产前线:

某某某,真漂亮,

浑身穿着的确良.

人家问他那里去?

他说我要去见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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