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魂》——玩了一天
作者:老地
|
|||||
《榕树魂》——
玩了一天 清晨,知青们被一阵阵的鸡鸣声吵醒了,看看天没亮,又接着想再睡。刚要睡着,一种奇怪的“咚、咚”声很有节奏地响起,像是在敲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四面八方此起彼落地都响起同样的声音来。他们迷迷糊糊听了一会儿,猜不出是在做什么,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睡。后来才搞清楚,那是傣族妇女早起用木臼舂米的声音。 天亮了,知青们陆续起床后,下楼到井边洗漱。几个小孩和二、三个老人蹲在路边好奇地看着知青们满口白沫地刷牙。寨子里其他人则不知到那儿去了,连那些大点的小孩也不见。 早餐吃的是煮饵丝,非常好吃。老社在厨房外等着他们吃完后,把大家带到社管会,估计是要交代什么事。 社管会现在已是女生宿舍,男生非请莫入。老社让女生们也出来,所有人都坐在外面凉台上,然后冲对门大喊一声:“老古”。隔着大路的对面那座竹楼是老社的家,喊过之后,但见一人从楼上下来,朝这边走过来。 此人着中山装,明显是个汉族,大概30多岁。上了凉台,他先跟老社说了一阵傣语,老社不住点头。听他傣语如此流利,知青们立即对他佩服得不得了。 他开始讲汉话时,却是一口川音。先作自我介绍,说他是乡里的干部,姓古,大家叫他老古就行了。他对知青们宣布,因为刚来,先休息一天,不参加劳动。接着他背书似的讲那些大家在县城时就听过的民族政策、边疆特殊性、边境对面有敌对势力等等。知青们没耐心听他说,七嘴八舌地开始提问。很快会议就演变成老社答记者问,老古则变成翻译,也成了知青们的第一位傣语教师。 据老社介绍,全乡共有8个合作社,弄迈是第三合作社。弄迈人口较少,但土地却相对较多,人均土地数十亩。由于地多人少,每年只能轮种部分土地。弄迈还有大片的竹林和荷塘,都没好好利用。也就是说,这儿资源丰富,有待开发。老社还细致地介绍了寨子里各家各户的情况,老古则不时解释应当注意哪些傣族的习俗。 会议结束时,恰好寨子里的人肩扛锄头从外面回来,不一会儿,家家户户就都冒起了缕缕炊烟。 在社管会楼下,放着一堆锄头、铁铲。这些工具是给知青们用的,酋长代表大家向社里领用了这些战斗武器。酋长是昨天这个刚拼凑起来的知青大家庭民选出的“大家长”,女生也选了一个副家长。 老地拿起把锄头拈量拈量,意识到自己也将跻身于刚收工的那支队伍之中。 他记起文革初那首歌,《拿起笔做刀枪》,心里暗想,革命革到现在,干脆丢掉笔,拿起锄头修地球了。 什么再教育,当农民就是当农民!他暗暗自嘲道。 中午饭后,几个男生决定到四周玩玩。几个鹿旺仔自愿做向导,带领知青们朝通向大榕树的那条小路走去。到了小路口,小孩们却不走了,还一再示意知青们别进去。知青们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就不管他们,径直钻进林中。 穿过密不透风的竹林,来到榕树下,知青们才发现,这棵树之大,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 绕着树转了个圈后,他们发现树下放着一张芭蕉叶,上面放着米、花生、红糖等食物,爬满了蚂蚁,旁边还放着只装水的木瓶,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后来才知道是祭鬼用的东西,榕树下则是祭鬼的场所。怪不得小孩们不敢进来。)抬头观察,看到可以顺着几根靠在一起的义根爬到树上去。于是大家跟着老地,避开树枝上的鸟粪,很容易地爬到了树的中部,骑在比水牛腰还粗的横枝上。再往上就不行了,上面横枝距离这一层太高,虽然也有义根垂下,但离得太远,要等它们长得接近地面了,才可能顺着攀到上面。如果能上去,上面的鸟巢便唾手可得了。鸟巢很多,至少上百个。他们往上爬时,惊动了留巢孵卵的鸟,几只灰鹤、白鹭和鱼鹰飞了起来,叫声喧天。后来见人类没本事再继续向上,便陆续回巢了,只是时时警惕地探头出来看看这些侵略者。 他们落坐的树枝,离地至少有10多米,已经高于周围的竹林,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 美丽富饶的坝子,尽收眼底。 环视四周,北边不远处有座原始森林覆盖的大山,据说山上居住着景颇族,傣族则都在坝区。南面远方也有一座大山,两山之间是大片农田、蔗林、荷塘以及被竹林环绕着、像一座座绿岛似的傣寨。一条玉带般的大江,将长条形的坝子纵向分成两块,江那边已是邻邦的领土。 低头观察弄迈寨子,在围绕寨子的竹林外面,靠山的三个方向都被宽阔的荷塘包围着,另一面则是一片很大的草坪。寨子前后各有一条小河流过,寨后靠山边的那条河小些,而前面靠公路的那条则大些。离草坪不远处有个很大的池塘,似乎还有个水坝。 午后的骄阳下,水塘边有一群水牛在嬉水,放牛的小孩躲在竹林边的荫凉处玩耍。整个寨子从内到外都是静悄悄的,远处也见不到人。知青们观察很长时间了,公路上一直没有车辆驶过。他们在县城时就听过介绍,说这儿人口很少,看来的确如此。 下树前,大家商定,先到大草坪看看,再去池塘游泳。 走出寨子南端路口,大草坪赫然展现眼前,其面积堪与昆明东风广场相比。老龙等爱好体育者不由议论:若是上学时学校里有这么一块场地,就不用在街头踢足球了。可惜的是草地不很平整,还不时见到几堆牛粪。好些牛粪上插着小竹枝,他们还以为是当心“地雷”的标志,后来才知道那是表示此物有主的意思。 走到池塘边上,果然有一道水坝截住了河流,池塘实际形成了个小水库。水闸没关死,河水越过闸栏,流往下游,在闸口处形成个小瀑布。 来到河边,眨眼间那些鹿旺仔就已经脱得赤条条地,跳入水中扑腾。虽然四下里一个人影都不见,知青们完全可以像上小学时那样,来个“解放式”,但一想到昨晚冲澡时之尴尬,就都决定还是谨慎点,穿着条短裤头为妙。 鹿旺仔们只会游“狗刨”式,跳水则只会“冰棍”。待他们见识了这帮在昆明滇池傍盘龙江边长大的知青们所表演的各种泳姿和跳水动作后,无不钦佩得五体投地。 玩得累了,大家横七竖八的躺在大草坪当中,看看蓝天白云,再看看四周一片青翠,二月份的天气就这么热,哪有一丝冬天的模样?大家说起在昆明时,只有夏天才能游泳,游泳池里跟下饺子似的人满为患,要游得痛快就得跑老远到滇池或者盘龙江上游。在这儿太好了,走几分钟就到池塘了,以后每天都可以来游。 闲聊一阵后,老豆拿出口琴来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大家就跟着唱。他们的男声小合唱是在下边疆来的车上时练就了的,唱得很是合拍。 一个傣族毕冒(小伙子)寻着歌声过来了,很友善地对知青们点头微笑,自我介绍叫曼义。曼义个子不高,身材很匀称,黑皮肤沾水后闪闪发亮,老地当即给他起了个绰号“鳗鱼”。后来得知他是鹿旺仔小印度的哥哥。 那鳗鱼坐了一会儿后,对几个小孩说了几句话,就管自跳入水中,几个小孩也跟着他跳了下去。但见他们游到对面一大片水葫芦旁,开始合力去拉边沿的一块。 知青们毕竟是在滇池边长大的,马上明白了鳗鱼他们要做什么。昆明叫这种捕鱼方式为“翻水葫芦”,这是利用下午鱼群游到水葫芦下躲避太阳的习性,轻轻将一片水葫芦拉近岸边,然后众人一起突然将水葫芦翻上岸,把藏在那堆植物根须中来不及逃走的鱼儿给带上岸去捕捉。于是,知青们也一齐下水,参加进拉那块水葫芦的渔民中去。 不一会儿,一块足有卡车那么大的水葫芦浮岛,被众人顺利地翻上岸来。数十条巴掌大小的鱼钻出水葫芦根须堆,在地上乱跳。这种鱼样子有点像鲶鱼,头大身小,无鳞,嘴边长着两根长胡须,两鳃边和背上长着三根硬刺,捉的时候要从正面去抓,否则就会被剌伤。 鳗鱼拿来根长长的竹蔑片,将鱼一条条穿过鳃串在一起,又将这一大串“鱼项链”放到水里养着。在这整个过程中,知青们知道了傣语的鱼叫“巴”。 捕鱼结束后,放牛的小孩们穿上衣裤,开始赶牛。 池塘远处有一群水牛,一直在那儿吃草,也下水塘泡一泡。鹿旺仔们人人手里拿着支竹弹弓,身后则背个小竹篓。但见他们从身后竹篓中摸出个小泥丸,放在弓弦上,拉弓发射,只听“嗖、嗖”声响,一颗颗泥丸远远射到那些懒洋洋地泡在池塘中的水牛身上,劈啪作响,看来水牛们被打得不轻,“哞、哞”叫着,很不情愿地爬上岸来。 男知青们大都属于那种从小就顽皮,至今仍童心未泯的男人,见这弹弓威力非常,立即要过一支来细细查看。傣族的这种弹弓,用硬竹做弓,牛筋做弦,弦中间用竹篾编了个放弹丸的小兜,居然与连环画书中古代兵器相似。 见知青们对弹弓感兴趣,几个小孩便想卖弄一下,便约齐了一起向10米开外的一棵小芭蕉树齐射了一发。 弹丸飞过,但听得“啪啪”几声响,无辜的小芭蕉树杆冒起了一阵烟尘,摇摆了几下,便缓缓地从中折倒了。 老地大吃一惊,忙上前看,只见那手臂粗的树杆上几个弹孔深达寸许,更有几个洞穿而过的。他拿过一个小孩的弹弓,又要了个泥丸,放在弓弦上的小兜里,拉开弓想朝竹林试射。那小孩拉着他持弓的手,掰着他的姆指,不住地说什么,老地听不懂,只管点头。等小孩放开手,站到一边,他开弓便发,但听得“啪”的一声,眼前顿时爆起一团灰烟,紧跟着他的左手大姆指一阵剧痛,令他不由得把弓扔到了一边,握着伤指直跳。 这时,其他男知青也过来了,站在一边看见老地自伤,就一个个过来轮流用那支弓试射。一阵阵烟消云散之后,只见他们有如回到了婴儿时期,一个个将左手姆指放进口中含着了。 老地不甘心,拾起弓来,还要再试。那帮小孩热心地把着他的手,一下一下地发空弦,硬是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让他掌握了握弓的诀窍。等到开始实弹发射时,再不会打中自己的手了,只是准头还不行,不如他在昆明用皮弹弓打得准。 其他男知青也有几个掌握了要领。一人一只弓,朝着那些无辜的芭蕉树乱打。 在他们练习射击时,鳗鱼先前派回寨子的一个小孩跑来,带来两包用芭蕉叶包着的椒盐之类的作料。那鳗鱼便指挥小孩们将那串鱼捞了出来,用一把小刀剖开去掉内脏,用小包里的作料涂在里面,一条条翻开平平地叉在竹枝上,看上去像那个受难的神似的。随后他又生了一堆火,让小孩们围着火堆烤鱼。 不一会儿,那香味就飘了过来,知青们的口水也被勾了出来。 小孩们相当大方,将先烤好的鱼递过来让知青们先吃,知青们连声道谢,边吃边夸“好香、好香。”回想起文革前在昆明的梁家河农村学农时,他们也曾堵起一段河道抓过一脸盆的鱼,那时就只知道用脸盆煮,腥气太重不好吃。早知道用火烤这么好吃就好了。 吃完烤鱼,鳗鱼和鹿旺仔们一人骑上一头牛,并让知青们也自选一头骑上。牛很驯顺,但知青们还是费了不少周折,才顺利地骑上。牛群秩序井然地排成一队,顺着小路朝寨子走。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牛队的倒影长长地投到竹林织成的幕墙上,看起来像一队古代武士在行军。老豆的口琴伴奏下,知青们合唱《打靶归来》,小孩们直着嗓子跟着瞎唱,直到寨口才停住。 分手时,小印度和鳗鱼,一再以手势动作比划,邀请知青们晚上到他们家串门。知青们受宠若惊,欣喜的接受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