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瞧李后主那酸劲儿 作者:老例



说起李后主的词,大都会想到他后期所作的“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浪淘沙令》),“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的亡国词;对他的前期词,也大抵只注意到“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等几首描写他跟小周后幽会的《菩萨蛮》。前者悲痛哀婉,后者幽雅浪漫,皆不失为词中佳品。于是,相比之下,李后主有一首叫《一斛珠》的词就不太被人提起,该词全文如下: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yi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wo。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这词写女主人公跟“檀郎”(即李后主)调情的情形,她恣意纵酒,借酒撒娇,尤其最后三句,写绝了、也写活了女主人公的娇娜妩媚及活泼天真;撒娇,又撒野;带几分醉意,又带几分憨态。这个风格,透着一股热辣辣的酸劲儿,跟前述两类词大不一样。我所谓的“酸劲儿”,是个“俗”的说法,也就是说李后主在这里写男女欢情,跟其《菩萨蛮》不同,不是以幽雅浪漫的笔调写,而是颇为放纵,且不避“俗”的表现方式,如其词语就多见其“俗”:“些儿个”、“可”、“无那”、“烂嚼”、“檀郎”等,就是俗语、日常用语。 
  

这种现象在李后主词中实在不多见。所以,大可说是其词集中少有的“酸”词。但是,也并不是说这词酸得掉人大牙(即俗不可耐),怎么说呢,你看上片写女主人公的妆扮、活泼,仍不失为含蓄有节(“轻注”、“微露”、“暂引”),下片写她醉酒、撒娇,也满有美感的。关键是整体上体现的生活气息是蛮浓郁而和谐的,因此虽酸却也有味,就像那个东北银(人)唤“翠花,上酸。。。菜”一样,让人听来蛮舒服。那么怎样才叫酸掉大牙、俗不可耐?拿稍早的花间词人和凝的《柳枝》相比:“瑟瑟罗裙金缕腰,黛眉偎破未重描。醉来咬损新花子,拽住仙郎尽放娇!”大牙掉了吧?快托住下巴!由此可说,李后主的《一斛珠》还算得上是俗中见雅、雅俗咸宜。 

  
其实这首词有一个蛮有意思的特色:全篇以“口”为焦点,收放自如且不露痕迹。《草堂诗馀》给这词加了个题“咏佳人口”,《历代诗馀》则题为“咏美人口”,可见人们都注意到这词的描写中心是女主人公的嘴巴。但也不是说李后主只抠住那嘴巴写,而是以“口”为聚焦,带出相关的动作、神态,收放自如,不露痕迹。你看开头虽然是写化妆,但马上就将化妆的重点转到抹口红(沉檀轻注),也就将焦点聚到嘴巴了。第三句“向人微露丁香颗”,简直就是“口”的大特写。下来四、五句写唱歌,焦点当然还是在嘴巴上。六、七句说衣袖沾湿残酒,杯中酒喝光再盛满,看起来没说到“口”,其实还是跟“口”关系密切:衣袖沾残酒,是喝酒所致--嘴巴惹的事;酒喝光了,还不是嘴巴喝的?再盛满酒,还不是要再往嘴里灌?第八句“绣床斜凭娇无那”,孤立看跟嘴巴没关系,但这句其实是为最后两句作铺垫的:女主人公正是在醉意酣然、娇娜妩媚的情形下,“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最后两句,将女主人公的娇嗔、妩媚、活泼、天真、调皮、多情,都集中到一张口上,实可称是点睛之笔。 
  

还有个问题是,这词中的女主人公是谁?从词中的表现看,这女主人公跟李后主的关系不仅融洽还满情浓意密的,在现实生活中,跟李后主有这种关系和情意的人,就是周氏姐妹--大周后与小周后。李后主有三首《菩萨蛮》写跟小周后幽会,那这首《一斛珠》是否是写小周后?我看不像。你看《菩萨蛮》中的小周后,楚楚可怜、小鸟依人、柔情且文静:“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史书也说小周后:“繁敏有才思,神采端静。”(马令《南唐书》)但《一斛珠》里的女主人公却是娇媚、开朗、活泼,这恰好像李后主在《昭惠周后诔》中对大周后的描绘:“含颦发笑,擢秀腾芳,鬓云留鉴,眼彩飞光,情澜春媚,爱语风香。”从这些描写可以想象,“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的动作,只有“眼彩飞光”的大周后才能作出,“脸慢笑盈盈”的小周后是作不来的。换个角度说,跟小周后幽会,李后主颇见柔情浪漫;跟大周后调情,李后主就放纵多了。也可以这样说,你大可对大周后叫唤“上酸……菜”,但如果对小周后这样叫唤的话,八成会招惹她一声嗔怪:“俗货!” 

  
(后注:跟鹿鸣、风絮斗嘴,再给缺月一逼,就憋出这帖子啦!有什么不对劲找她们去。对了,木头说过生死与共的,快上贴呀!) 
 


华夏知青网不是赢利性的网站,所刊载作品只作网友交流之用
引用时请注明作者和出处,有版权问题请与版主联系
华夏知青网:http://www.hxzq.net/
华夏知青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