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唱戏
作者: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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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 走上街,走下街,走到王婆婆丁字街. 叮叮梆梆敲开门,外头狗咬是何人? "你是哪一个?!" "我是隔壁的张大哥!" "要烟要茶进来喝!" "烟不吃,茶不喝,把聂儿(您)家的狗娃儿讨一个! 在湖北恩施的吊脚楼下,在土家人聚居的地方,老一辈的人都会唱这首童谣.昨天,我去老下陆探望我的外孙亮亮.(我的独生女燕平因生产时引发大出血,当场死亡.留下了可怜的小外孙,外孙有多大,我的女儿死了就有多久.)为了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我抓着他的小手一推一拉地唱起了这首童谣.亮亮高兴得手舞足蹈,看着这个失去母爱才四岁的孩子,(他全托在别人家里)我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我四岁时,还是个"夹舌子",(土家方言:吐词不清.)奶奶教我山,我发出来的音是"贪",奶奶教我书,我便说成"猪".奶奶出身于恩施的大户康家,一肚子的诗书.奇怪的是她并不重男轻女.她最爱我和萍姐(我五叔的长女)这两个长孙女,对待其它的孙子们,反而是一般般的.奶奶她不急不燥也不取笑我,天天教我唱各种各样的童谣:虫虫虫虫飞,飞到嘎嘎(外婆)去,嘎嘎不喝酒,咬到虫虫的手,嘎嘎不穿衣,虫虫飞回去!而"走上街,走下街"是我每日的必修之课.有时奶奶正在淘米做饭,嘴里仍在"关照"我.(她可能怕我会趁她不备溜了出去,被别人抱走了.那时候常听大人们讲"麻胡子"专门吃小孩,也不知是否谣传?)她拖着那浓浓的土家乡音问:"你是哪一个?!"我不管在玩什么,都会奶声奶气地回答她:"我是隔壁的张大多(哥)!"奶奶便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我的发音,她不但让我准确地说出完整的句子,而且还让我听懂了一个很温馨的故事:邻里之间那种和谐谦让贯穿了整个童谣.如果说今天的我如此酷爱"舞文弄墨",那笫一个启蒙老师便是我的奶奶. 唱着奶奶教会的童谣,我渐渐长大,历经了人世间种种的凄风苦雨,我又渐渐变老,如今在人生的舞台上已扮演着祖辈的角色,把奶奶教给我的所有童谣全唱给我的儿孙们听. 也许,这____就是人生!
唱戏 六零年,我才九岁,正在武钢大冶铁矿子弟小学读四年级,住在矿山路的一栋平房里.一到放假,我家里就挤满了左邻右舍的小喽啰们.有一天,我用自己在胶片上雕刻的七仙女书签换回了同班女同学的一盒胭脂,突发奇想地要在家里卖票唱戏,受到小喽啰们的一致拥护. 我和萍姐是台柱子.(萍姐是我五叔的独生女,由我奶奶从恩施老家带去了贵阳京剧一团,成了没有生育希望的伯父母的养女.59年伯父被打成坏分子强劳三年,伯母在巨大的政治压力下(她刚刚入党)无可奈何离了婚改嫁去了毕节,萍姐和奶奶失去了靠山,本想回恩施,但五叔又被打成了右派贬到深山野洼去劳改,完全没了经济来源.五婶一人要带三个幼子,已是非常地艰难.于是我奶奶带着长孙女转而投奔了(她的四子)我的父母.现在回想起来,奶奶当时的心情该有多悲伤啊?!长子和老五都身陷绝境,她生怕萍姐惹祸,生怕萍姐与我扯皮,只要一扯皮,挨打的肯定是萍姐!我小时候以为奶奶偏袒我,现在才知道她当时是多么为难!这些故事,我用很长的篇幅写成了<<伯父母的故事>>,发表在<<人生与伴侣>>的杂志上.)六岁的大妹世荣又卖票又收票.照说这两项工作不应该由一个人担任,可我不怕她贪污,她也决不会贪污! 小朋友们就在我家的窗前挤着拥着嚷着买票看"戏",不一会儿就"客满":左邻是上海人家中的小孩子茜茜带着海海,右邻是鄂城碧石渡人家中的小孩子金荣带着金桂.我自己还有两个小妹妹,嫒嫒四岁,胖子两岁,外加我奶奶这个唯一的大人.她对我们演的任何戏都是"百看不厌"的.按行话来说,她是来捧"角"的,我总是安排她坐在最后一排,不然就挡住了别的小朋友的视线. 我和萍姐躲在帐子里面把脸和嘴都涂得血红血红的.我把妈妈的长裤子当上衣穿,那大裤脚权当"水袖",然后再围上一床被面.我和萍姐都打扮得怪怪的,很刺激!如果穿得跟平常上学一样,那还唱什么戏?! 我妈的大床就是舞台,帐子就是幕布.我一会儿打开帐子报个幕,一会儿关上帐子谢个幕.记得萍姐的绝活就是从贵阳京剧团学来的一句:"我家在南洋,日本鬼子来了,遭了殃......"(奶奶告诉我,萍姐还没上学就在剧团里演小孩子,有次饰演一个被日本人枪杀的小女孩,她就像真的死了一样.我的伯母饰演萍姐的妈妈,在台上动了真情,一直泪流满面的.奶奶在台下也失声痛哭.引得全体观众一起哭,演出相当成功.当时文化局的领导还抱着萍姐与全体演员合影.我一家老小都感情丰富啊!) 我带头鼓掌,带头叫好,这热闹的气氛传到外面,可急坏了没钱买票进场邻家的男孩江伢子.他围着我家的前后门转了又转.可我早已命令世荣妹把前后门窗都关得严严的,连一点儿缝都没有.江伢子只好对着我家的大门高声嚎啕表示抗议.我不管他!我大声唱戏,高声叫好,拼命地带着观众们鼓掌把江伢子的哭声压下去.我奶奶坐不住了,从观众席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与我商量,准备开后门放江伢子进来.我坚决不同意:"哦!一哭就可以进来,今后谁还买票?!"奶奶只好遵守我们小孩子的游戏规则,继续坐在观众席上听她的孙女们唱戏.这时候,只听见江伢子的妈妈用很浓的湖南方言在叫门.奶奶急忙跑过去开门,堆着一脸的谦意赔着不是.江伢子的妈并不理会我的奶奶,牵着江伢子笔直地走到我跟前.(奇怪!她怎么知道我是领导?)悻悻地对我说:"几多钱一张票罗?!我买咧!我买咧!!!"世荣妹忙不迭地撕了一张"票"(我用红蓝铅笔画的,上写着几排几号,票与票之间我还用针刺了许多小眼,如同邮票一样好撕开,哈哈!足可乱真!)递给她说:"一分钱!"(真不贵!!!)江伢子的妈顿时大惊小怪地嚷:"哟!一分钱呀?!(那她认为应该收多少钱?!)看把我的崽急得一头的汗一脸的泪.我给一角钱,不用找了,他天天来看." 后来,邻家大人们都来给我一角钱,他们的孩子们天天来我家看戏,省得这些小不点跑到马路上出了事. 由于都收了一角钱,再也不需要卖票和验票,世荣妹立刻就"下了岗",她不爱唱也不爱跳,加之我们的戏她早就看厌了,只好在一旁无精打彩地一个哈欠又一个哈欠.由于都进来了,没有一个人在外面偷看,也没必要关闭门窗.当一切都大白于天下时,我唱戏的劲头大减,只由萍姐去反复唱她的"遭了殃".后来,我们连胭脂也懒得擦了,被面也不围在腰上了,这种"短斤少两"的东西还有什么看头?台下的观众便开始退场.我趁机宣布:演出到此结束! 一晃,我已儿孙满堂,她们也围着被面站在大床上"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如今成了奶奶只能坐在最后一排,真是感慨万千! 那哭着闹着非要看我唱戏的江伢子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吧?如今我仍在湖北鄂州江堤上爱心大舞台唱戏,票价仍不贵,只收一块钱.真的!!!希望江伢子能看见这篇文章,能前来给我捧场!!!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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