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小说《为了你走遍草原》节选7)
作者: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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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劫难逃
与老天爷约好的除了这雨还有一个孩子。午夜的钟声刚刚敲过,一个婴儿哇哇啼叫着降生了。 钟伟明身穿白大褂,戴着白口罩,一个人在手术室里忙碌着:助产,断脐,包扎婴儿,照看产妇,还要时不时的看看放在窗台上的手表,在心里算计着各个产程的时间。最后胎盘顺利娩出,产妇没有大出血,一切正常,才嘱咐家属将产妇抬回病房,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钟伟明习惯了有秀琪在他身边的日子,习惯了无论干什么事都要有秀琪帮忙。现在秀琪要走了,他为了早日适应没有秀琪的生活、工作,这一次接生特意固执地回绝了秀琪的帮忙。他想提前预习一下没有秀琪的日子。 钟伟明疲倦地走出手术室,夜已经很深了,病房里的忙乱声都渐渐的消失了,一切都陷入了沉静。他摸着黑,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外面的雨点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除了雨点声,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从秀琪房间的门缝里漏出一点点微弱的光亮,从门缝的宽度可以判断出秀琪的门没插,她一夜没睡,钟伟明似乎已经感觉到了。 他轻轻地来到门前,站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秀琪躺在床上,一直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分娩需要的时间和程序她早已烂熟于心,每一次为产妇接生都是她与伟明在一起,那时她恨不能时间走的慢一点,她宁肯与伟明整夜在一起忙碌。 人们里出外进的嘈杂声、孕妇凄历的哀号声、呻吟声、婴儿的啼哭声,一切声音都耳熟能详,在漫长的黑夜里按照固定的顺序进行着,时间仿佛无限期地延长了,后来慢慢地终于一切又陷入了沉寂。 她屏住呼吸,倾听着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她的幸福,她的生命,她追求和渴望那么久的东西一下子临近了。 钟伟明迟疑了此刻,他本想用工作和劳累消耗完这一夜。他知道这一夜秀琪和他谁也不会合眼。然而现在无论他想什么都无法左右自己,这种奇妙的力量把他送到了秀琪的面前。 钟伟明推开秀琪的屋门,回身轻轻地掩上,随手将插销插上。 办公桌上一根白蜡烛虽然不太明亮,但也照亮了屋里的每个角落:秀琪仰面躺在被窝里,她那双明亮的眼睛象她的心一样,洋溢着又惊又喜爱情的光芒。秀琪爱慕、温顺的目光透过满含在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睛里的泪水,投到钟伟明的脸上。 爱情的光芒耀得伟明眼花缭乱,他一声不响地走到她的床边,接触到她了,把他的双手落在她裸露在外滑嫩白皙的肩上。他低下头,用手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肌肤。 秀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伟明的眼睛。她发现伟明的眼睛渐渐发亮,含情脉脉,蕴藏在那对眸子里的神情使她心荡神驰,她的心不由得一阵激动。 两个人的瞳孔深处,映照出不可思议的一幕。秀琪那对如此美丽动人的眸子久久地、定定地注视着伟明,她翘起她那温馨丰满柔软的双唇,随后在伟明低下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一瞬间,一股暖流穿过钟伟明的全身,仿佛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钟伟明积累了多年的情感,一触即发,一发而不可收拾。难道这不是他最思念的人吗?不管自己在什么时候,不管自己在做什么,心里总是想到她。如月亮围着太阳转,混乱的思绪终归还是要回到她的身边。 伟明张开双臂环抱住秀琪,她默默地顺从了。伟明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身躯,他们觉得两颗心贴到了一起。两个人顿时昏了头,感情犹如决口的洪水将他们淹没。 秀琪的双手伸出了被窝儿,被子的一角从她的手臂上掀了起来,仿佛故意让伟明看到她的身体,看到一个姑娘珍贵而不容任何人侵犯的领地。 伟明看见秀琪洁白的上身那对颤微微的挺直的双乳在昏暗里那么扎眼,好似两座山峰高耸着,同时又奇异地令人难以置信地柔软。乳房中央的乳头那么舒展,简直就是一顶耀眼的皇冠。在雪白的两乳之间,划出一道浅沟,将平滑、红润、美丽的两个圆球分布在胸部的两边,如同一对孪生子,亲热地依偎在一起。这圆润、对称、和谐隆起的曲线组成了最美妙的乐章。 秀琪用双手搂抱着钟伟明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羞怯而快乐地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整个身心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伟明俯身吻着秀琪,吻着她潮润的头发。 她向他仰起头来,他的嘴唇感觉到了那动了爱情的嘴唇,那种因长时间的等待而有点龟裂、灼热的嘴唇。 伟明脱去上衣,脱掉所有的衣裤,他的身体一览无疑,他将他整个人体暴露在秀琪的眼前。男人的身体毫无秘密可言。空荡荡的、荒芜、单调、仿佛杂草丛生,一眼望去,没有任何赏心悦目之处。可是,在秀琪的眼里,伟明是惟一的例外。他那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怪模怪样的家伙,毫无羞耻地坚挺着,在等待着甜蜜的许诺。 这是个温和的雨夜,两个人赤身裸体也未感到寒意。伟明拥抱着秀琪,把嘴唇紧贴在渴望他的亲吻的嘴上。他的手从秀琪的脖子上慢慢滑到她的胸前,触摸到那对柔软的乳房。他抚摸它,手不知不觉往下沿着滑嫩嫩的肌肤,曲线分明的身体,后背,臀部,各部位的界限都消失在自然起伏之中。所有的部位、曲线都指向一个地方,那是女性最宝贵的私密之处。 秀琪一直没有合眼,她在等待着伟明。想到明天就要分离,想到能有这样一个夜晚单独与她所爱的人在一起,又胆怯又害臊,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伟明的身体毫无掩饰地裸露在自己眼前了,秀琪不再犹豫,她不暇思索毫不迟疑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将自己美丽、青春、洁白,将一个“处女”美妙绝伦的身体呈现在钟伟明的眼前。 伟明抚摸着秀琪,茫然地注视着她腰间流畅的曲线、丰满而光洁的胸部、随着呼吸静静起伏的平滑的小腹…… 经过了那道隐而不露的幽深的峡谷,一道隐蔽的沟壑,终于到达了神秘莫测的内部世界。 当第一次高潮过后,钟伟明疲倦地躺在一旁,秀琪还在吻他的脸,用她娇嫩的纤纤玉指抚摸着伟明。她的眼泪已经打湿了他的脸,秀琪哽咽着,坚决地说:“我不走了,不走了!我多想与你近在咫尺,朝夕相守。” 伟明睁着眼,用被子盖紧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紧贴着秀琪热乎乎的身体,他完全沉浸在幸福和疲倦之中。这是何等完美的肉体啊,他想。只有秀琪才能拥有如此的完美,能拥抱秀琪这样的玉体,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 秀琪幸福地呻吟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真棒,比年轻人一点不差。” 伟明笑了:“你说哪方面,是说性功能吗?” 秀琪聒怪地捶打着伟明的后背,也笑着说:“什么都行,什么都比年青人强。”见钟伟明不再说话,秀琪轻声地对伟明说:“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想哪天到家?” “不,不对!我告诉你吧,我想给你生个儿子。” 秀琪的话提醒了钟伟明,他如梦初醒,“天哪,我就顾着高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你是不是在安全期?”见秀琪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继续说:“哪得采取什么补救措施啊,这怎么了得,万一你真怀了孕,可怎么交待?” “安全期、体外射精、避孕套,妇产科大夫什么不知道?”秀琪调侃地说。她望着伟明的眼睛不慌不忙接着说:“我说真话呢,我什么都不怕,真要是怀了孕才合我的心意呢。不过最好是个儿子,你不是有其其格了吗,我再给你生个儿子多好呀,长得像你一样,聪明,诚实,英俊,只希望运气能比你好一点。” 秀琪憧憬过的美满幸福重又展现在眼前。伟明就在她身边,她可以不停地看着他,再也用不着顾虑别人怀疑的目光。也就是说,不必再难为情地只能用眼睛说出一切想说的话啦。 天啊,她是多么爱他!她的肉体由于渴望他的两只手的抚摸,曾经多么烦躁不安啊!她为了他,多少年来几乎一点性欲也没有。她拼命抚摸他的宽肩膀和他平滑的后背,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富有刺激性的男人的气味。 “别说傻话了,我可不希望有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我只希望能如我们约好的那样按时见到你。” “可你说的是十年呀,十年!我的天,太遥远了,我不想和你离开,真的不想,如果我能不走该多好呀。” “说句实话,我更不想让你走,可我不能。你还年轻,还有不可限量的前途,你在北京生活,跟我们这儿荒凉的草原相比该是人间天堂了。说心里话,谁想在没有电灯、没有电影、没有音乐、没有暖气、没有文化的环境里生活呢?唉,”伟明轻轻叹了一口气,“今生今世我可能再也不能回到北京了,只求十年一站,能与你见一次面。” “不!不是十年,是一年!是每天!让我们每天都能相见!让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秀琪近乎疯狂地喊道,并且不顾一切地爬上钟伟明的身子,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他。 “我不怨你,你并没引诱过我,并没欺骗过我,并没不择手段地占有我。是我甘心情愿投入你的怀抱,甘心情愿栽进这样一个无耻的命运中去。” 他听到她嘴里漾出来的阵阵呻吟和拼命屏住销魂荡魄的狂喜啜泣,闻到她散乱的头发散发出的幽香,感觉到她压着他的滚烫的乳房以及她光滑的肌肤。她把她的娇躯,她的呼吸,她颤抖着的全部感情都给了他。 伟明紧紧地搂抱着秀琪,仿佛怕她一不小心就会消失。他不无遗憾地说:“我们怎么这么傻呢,干吗偏要等到今天?” 秀琪发自内心地说:“我不配你,配不上你。” “啊?” 钟伟明惊讶地叫出了声。他将嘴贴在秀琪的耳朵上轻声说:“这个世界上谁也配不上你,你是最好的。” 秀琪搂着伟明,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在我心里有个秘密,我本想让它死在我的心里,不对任何人泄露,可我觉得如果不告诉你,我这一生也许都不会安宁。” 钟伟明不屑地问:“你能有什么秘密可言呢?有过男朋友?” 秀琪说:“我如果不是处女,你怎么想呢?” 钟伟明又一次惊讶起来。“不是处女?” “是,不是处女。”秀琪坚定地不容置疑地回答。 “其实我真想那是一场梦,不是真的,真想把它永远忘掉,永远想不起来。可是这个噩梦随时随地追随着我,让我忘不了它。”秀琪沉重地回忆起来。 “那年林彪一垮台,我父亲本来一直官运亨通,可不知怎么地,说他是什么林彪贼船上的人,让人给抓了起来。他这一倒霉,全家人跟着遭秧,我也不得不去插队。我去的是一个农场,脏、累不说,因为我父亲在挨整,人人都看不起我。我们家可是三代出身贫农,我爸我妈都是共产党员,整别人整惯了,看别人挨整看惯了,这次轮到自己家身上了,怎么也受不了。我妈急疯了,真是疯了,送进了精神病院。我突然从一只高贵的白天鹅变成了一只掉进淤泥里的丑小鸭。因为地位突然变了,我对别人也只得低三下四的,特别积极努力地干活,一方面改造自己的思想,另一方面也想上个工农兵大学什么的。可就是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害了我。农场书记借口要让我上学,老跟我套近乎。我看出他不怀好意,也不敢得罪他。有一次在一个空荡荡的大仓库里,这个畜牲把我强暴了。” 秀琪回忆着那个噩梦一般的时刻,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掉。 “那个时候我只想到了死。我喝过农药,没成,让人给救活了。好多老职工可怜我,劝我,说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父母着想啊,他们进牢狱的进牢狱,进医院的进医院,吉凶难卜,如果这时候你再有个好歹,家里人遭受双重打击,就是要他们的命。我一听有道理,我不能死,为了父亲、母亲。” 钟伟明不知什么时候紧张地坐了起来,楞楞地听着。他顾不得剪去偏向一边的烛花,任蜡烛油流到桌子上。 “还好,我父亲后来总算没事了,官复原职,其实也是明升暗降,从此再也得不到重用了。” 秀琪擦了擦眼泪,望着伟明,继续说:“自从那儿以后,我知道自己是个有污点的人了,我跟你通信的时候骗了你,没有把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告诉你,我那时候就是特别想上你这儿,上大草原上来。” 说完话,她不作声了。脸色发白,咬着牙,瞪圆了双眼。这一刹那间,她又看到了自己当年经历的那些耻辱。如果不为父母,如果没想到伟明,如果没有这一线希望,她可能真的死了。 伟明半天不作声,气愤到了极点,他恨不得把折磨、污辱秀琪的坏人统统打死。他不胜怜悯地看着她,把她抱得更紧,小声说:“不,不怪你,不怪你。” 同时他更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家庭有问题的才跟着倒霉了呢,原来不是!原来不是!这都是那个时代造成的。你看彭德怀大将军、共和国主席刘少奇、人民作家老舍,还有好多优秀的知识分子、政府官员和许许多多无辜的平民百姓,所有的人都没能幸免,中华民族在劫难逃,我们这一代人注定在劫难逃。我们都是‘文化大革命’的牺牲品。不过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我们幸运的多。你丧失了你的贞操,我牺牲了自己的青春,远的不说,就在我们团,你看过那片坟地,如果你当时看见了那一片烧得黑糊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那六十多条鲜活的生命,你就什么也不说了。比起他们来,我们的这一点点代价算得了什么!你看,这段坎坷而又曲折,布满荆棘的恋情多么富有戏剧性,只有经过这样的坎坷才使我们的爱更甜蜜,更富有传奇色彩。历史成全了我们,我们相互接纳是水到渠成,是两块磁铁强有力的互相吸引,不到一起都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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