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911(附旧文十题——關於911事件的思考) 作者:老例


 

   再見911

 

今天,2009年9月11日。再次見到911。

八年前的今天,星期二,早上,跟往常一樣,我邊吃早餐邊看電視新聞。

一架飛機撞上紐約世界貿易中心……又一架飛機撞上世界貿易中心……

世界為之瞠目結舌。

世界為之瞠目結舌的還有中國大陸網路的一片叫好聲。

從此,世界進入一個恐怖主義與反恐怖主義角力的新紀元:紐約、阿富汗、伊拉克、車臣、巴厘島、倫敦、巴黎、孟買、拉薩、雅加達、烏魯木齊……

在冷戰結束,意識形態已被解構得七零八落,何以還有如此深仇大恨?為崇高信仰/理想,復仇之劍直刺平民百姓?
據說太空人較容易成為世界和平主義者,因為他們從外太空看地球,就那麼一個孤零零飄蕩在浩渺虛空中的星球,人類如蟻,當相濡以沫,還有什麼理由要相互殘殺呢?還有什麼深仇大恨放不下呢?

希望有一天能如此說:

再見了,911。

 


 
   旧文十题


關於911恐怖攻擊事件的思考--我的立場

九月十一日,黑色的星期二!恐怖份子在美國發動了滅絕人性的劫機撞樓攻擊事件!對恐怖份子的罪惡行徑,我極為憤怒;對數以萬計的生命慘遭摧殘,我無比哀傷;對救死扶傷同情哀悼者,我甚感欣慰;而對幸災樂禍喝彩叫好者,我倍覺心寒!倘若統觀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我們則不得不進行更為冷靜理智的思考。

一,恐怖主義分子展開九一一行動,真的是為了反自由民主?

答:沒道理!與其說這是布希總統(美國政府)的一面之詞,不如說是扯大旗作虎皮。試問:美國時至今日才實施自由民主制度嗎?世界上實施自由民主制度的國家只有美國嗎?非自由民主制度的國家就沒有恐怖攻擊事件了嗎?這點有關專家在電視節目裏已經指出,在此不必贅言。

二,恐怖主義分子展開九一一行動,真的是為了反國際霸權嗎? 答:沒道理!或許這是恐怖份子(及其支持者)的一廂情願的藉口,但是以數以萬計的平民生命為代價,絕對沒道理!冤有頭債有主,絕對沒有拿小民百姓性命作要脅的道理!任何冠冕堂皇的藉口,在生命尊嚴面前也是可恥的!

三,是否應該態度鮮明地反對恐怖主義分子的襲擊? 答:絕對是!這是人性的立場!那些為恐怖攻擊喝彩叫好的“人”,不是沒良心,就是沒頭腦!在數以萬計的受害者面前,在數以百計的英勇殉職的消防員與員警面前,在為了阻止恐怖攻擊與歹徒同歸於盡的93號班機的乘客面前,無論以什麼樣的理由喝彩叫好,都是殘忍的二度犯罪!

四,是否需要深入探究美國政府的責任?

答:絕對是!這是治本!但決不能以此轉移或寬免恐怖主義的罪責,更不能以此作為恐怖主義行為的藉口!美國政府在國際上惟我獨尊一意孤行,確實早已引起“公憤”。但不能就因此“廢了”美國在國際事務上的領導功能,這不是什麼“憲兵”不“憲兵”的問題,在當今世界,美國無論是政治、經濟、軍事上都堪稱超強,沒理由不對維持國際秩序負起重大責任;同理,中國、俄羅斯,以及英、法、德等強國也應該更主動更積極參與維持國際秩序。也就是說,美國只能以公平、協商、合作、務實的態度行使維持國際秩序的責任,而不是以自命老大的心態。

五,美國是否應該進行報復? 答:當然應該!除了“血債血償”的天理、取信于選民、維護其國內外尊嚴等理由外,更主要的,這是遏止恐怖主義的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儘管是“治標”),否則恐怖主義便會變本加厲,否則便會世無寧日!其他世界各國也應該積極參與合作,別指望恐怖主義會對你情有獨鐘,沒准那天自家後院也有失火之虞。

六,美國的報復行動會公平合理進行嗎?答:令人擔憂!任何軍事行動都難免傷及百姓,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確實令人不得不為之擔憂!唯有冀望:1,美國必須掌握充分確鑿的證據;2,快、准、狠的攻擊,儘量縮小攻擊範圍。但從美國在伊拉克、科索沃的做法看,能讓人放心嗎?(該文在《聯合早報》發表時,標題改為《美國會公平合理展開報復嗎?》)

 

請尊重生命

隨著滅絕人性的恐怖份子的“傑作”,數以千計的生命化為縷縷青煙……我不寒而栗!生命就那麼脆弱嗎?然而,當我流覽網站以瞭解網民反映時,看到的卻不乏幸災樂禍的喝彩叫好聲,我更不寒而慄!!生命就那麼卑賤嗎?!
有人說:那是美國呀!死得越多越好!或許,這些人有很是自得的理由:政治的、階級的、民族的……但怎麼就不正眼瞧一下那個“人的”理由?美國人也是人呀?他們跟你我都是同一物種的人啊!或許這些人有理直氣壯的陳詞:他們是美帝、是霸權……憑什麼這樣扣帽子?他們是美帝的體現者?是霸權的執行者?不!他們都是和平時代的平民百姓,其中不少還是世界各地的平民,其中也包括不少華人(近日中國官方公佈的失蹤人員便有51名),即使五角大樓的罹難者也多是文職人員而非軍人。紐約世貿中心裏更有大量的國際機構啊(不少還是華人的機構),它們是美帝的老巢?還是霸權的堡壘?況且,我們反對霸權主義者草菅人命濫殺無辜,難道我們就可以對其國度的平民百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漠視其生命的存在價值?!

是的,這些人愛恨分明、立場堅定:自己人犧牲了,沉痛哀悼!美國人死翹翹了,活該!開心!我理解人間有仇恨,但當仇恨遮蔽雙眼時,這世界對他們來說只能是仇殺的煉獄了。對此我們並不陌生,至少中國文革中的武鬥就曾令我們大開了眼界,也曾令我們因此對“人”失去了應有的信心。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親不親階級分;你死我活,不共戴天……這樣的狼奶我們喝得還少麼?如今,當我們面對著那些幸災樂禍的喝彩叫好,惟有啞然咽下這生澀的苦果--報應呀!
我很現實,也很感性,當我看到紐約市消防隊員逆著撤退的人潮沖上危樓時,看到世貿中心撤退的男人給女人讓路時,看到血流滿面的華人協助黑人逃命時,看到縱身從上百層高樓躍下的“飛人”時,看到高聳的“雙子星樓”頹然倒下時,看到93號班機乘客跟歹徒搏鬥以致同歸於盡時,看到雙雙遇難的母親懷抱女兒的遺照時……我對生命肅然起敬了!我對“人”肅然起敬了!我實在沒辦法去考慮那是什麼種族的生命,那是什麼國度的“人”--正如我在臺灣九二一大地震時所深切感受過的,在華東、長江大水災時所深切感受過的,以及在臺北中正機場新航006空難事件時所深切感受過的……

生命雖然脆弱,但生命並不卑賤。請珍惜生命!更請尊重生命!!

 

如何看待911事件的恐怖分子?

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發生後,在如何看待該事件恐怖分子的問題上,人們--尤其是網民們的看法不一,除了譴責之外,也有為之辯解、開脫,甚至是推崇、喝彩的。

有的人一味為恐怖分子歡呼喝彩,視恐怖分子為英雄和榜樣(甚至以恐怖分子之名為網名)。這些人不是黑白不分,是非莫辨的糊塗蟲,就是存心起哄,唯恐天下不亂的別有用心者。這類人雖然鬧得挺歡,卻也挺“浮”,不值得多加討論。

值得注意的是,有的人認為,雖然恐怖分子的手段殘忍、後果惡劣,但是其起因、動機是可以理解的,是合情合理的。不是美國逼人太甚,令人走投無路,誰會豁上自己的生命來製造這起恐怖事件?也就是說,恐怖分子的動機是正義的,是為報血海深仇而視死如歸的行為,因此他們不是懦夫。

目前互聯網上廣為流傳的一份真假不明的“劫機者遺書”,便是以煽情而優美的文辭,給恐怖分子披上了一件十分聖潔的外衣;恐怖分子儼然成為抗擊美國霸權主義,而“選擇了和殺人者的標誌一同走向毀滅”的悲劇性英雄。

說美國政府所奉行的國際霸權主義是該事件的起因,這我十分贊成。但冤有頭債有主,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拿民用設施及平民百姓的生命作為報復的目標。有人說,世貿中心的紐約的標誌,是美國的驕傲,同時也是美國最為重要的“經濟穴位”,以此為攻擊目標才能致命地摧毀美國的銳氣與信心。在美國強大軍事力量的威懾下,這是避實就虛、不得已而為之的策略。

這個說法,其實就是所謂“超限戰”論調--在雙方實力強弱懸殊的形勢下,超越限制,不按牌理出牌地採取攻擊方式,概言之,就是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說透了,這也正是典型的恐怖主義策略。而所謂“避實就虛”、“不得已而為之”,就好像打不過仇家便拿仇家的小孩開刀,這不是懦夫行為又是什麼?

大凡人類行為,動機、手段及後果並非都是一致的。可以是由於合理的動機,採取合理的手段,達到合理的後果;也可以是由於合理的動機,採取不合理的手段,達到不合理的後果。而在“動機”、“手段”、“後果”三者之中,“動機”又顯然是主觀的,真偽莫辨是非難分;但“手段”與“後果”卻是客觀的、公諸於眾的,因而也往往是(甚至只能是)作為檢驗、評價該行為的主要標準。

因此,九一一事件的恐怖分子,不管他們自認為有多正義多崇高的動機,他們所採取的滅絕人性的手段,以及所造成的慘絕人寰的後果,已將他們推向了人類和平的對立面。這無疑是人類的悲劇,也更無疑是他們自己的悲劇。他們這種恐怖行為,也只能受到全球熱愛和平的人們的一致譴責。當然,倘若美國在其報復行動中,也假借伸張正義之名,為所欲為濫殺無辜,同樣必將受到全球熱愛和平的人們的一致譴責!

 

切勿將宗教和恐怖主義混為一談

具有濃烈回教極端主義色彩的奧薩馬,被指為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的首號疑犯,因此,作為宗教之一的回教,便被有意無意地跟千夫所指的恐怖主義混淆起來了。經這麼一混淆,首當其衝的受害者,便是身處美國的回教徒乃至阿拉伯人,他們在為遇難同胞哀傷之際,卻受到其他白人同胞的報復性攻擊甚至殺害。而另一方面,世界各地的回教極端主義激進組織,也因此紛紛揚言要展開“聖戰”以抵抗美國的報復行動。 其實,根據《可蘭經》,“聖戰”(jihad)的準確意思應是“神聖的鬥爭”,旨在為回教社會謀求福利、抑制個人犯罪,強調信徒的自我提升;一旦需要發動“聖戰”維護信仰時,便可利用一切方式,包括外交、政治甚至武力,但其中也有嚴格的限制,即不許傷害兒童、婦女、老人和傷殘者,不許破壞祈禱的地方乃至不許搗毀果樹等。可見,“聖戰”本身並非是一個強調暴力的概念,也不宜理解為向其他宗教宣戰,何況《可蘭經》也已闡明應尊重猶太人和基督徒。

人們都注意到,奧薩馬是在阿富汗抗擊前蘇聯入侵時期,由美國中情局訓練出來的“抗蘇勇士”,卻似乎忽視了,上世紀八十年代阿富汗那一場抗蘇戰爭,其實正是彙集了包括南亞、東南亞以及中東阿拉伯各國回教徒的“聖戰”,奧薩馬便是其中的一位“聖戰士”。這些聖戰士相信戰死沙場會成為烈士(syahid),生前所有的罪孽都會一筆勾銷。於是,聖戰士們在戰場上往往奮不顧身,將以“烈士”死亡方式殉教作為他們所要追求的終極目標。 或許正因如此,“聖戰”往往又成為雙刃劍而被回教極端主義激進分子所利用。而經過這些回教極端主義激進分子的演繹,“聖戰”也已經被扭曲為極端、激進、攻擊異教的恐怖暴力行為。如奧薩馬就曾經對《時代》週刊宣稱:“如果替聖戰進行煽動工作是犯罪,那麼就讓歷史見證我就是一個犯罪。”還號召:“每個回教徒,服從真主的命令,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殺美國人,搶他們的金錢。”他也曾說過:“我們不會區分身穿軍裝的人與平民之間的不同,在聖戰中,他們都是攻擊的目標。”在近日的一次電視訪談中,奧薩馬更公然鼓吹“全體回教徒掌握核武器,不要將這一武器放棄給基督教徒和猶太人”。

奧薩馬這些言論,顯然有悖於回教《可蘭經》的精神,但其影響卻不容忽視,在不少回教徒--尤其是年輕的回教徒眼中,奧薩馬儼然是回教世界的精神領袖和捍衛回教的英雄;而世界各地的回教極端主義激進分子也都群情激昂地要奔赴阿富汗,參加保衛奧薩馬抗擊美國的聖戰。這一趟渾水,更進一步混淆了、模糊了恐怖主義和宗教之間的界限。一場反恐怖主義戰爭,似乎就要演變為美國跟回教世界之間的“聖戰”。倘若結果真是如此,這個世界可真是大難臨頭了!

幸好,回教社會主流是明智的,人類社會主流是明智的。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發生後,世界幾乎所有的回教國家都表示了對恐怖主義暴行的憤慨,以及對美國無辜受害的同情。巴基斯坦總統穆沙拉夫宣稱:“(美國復仇的)戰爭是針對恐怖主義。這場鬥爭得到所有回教國家的支持。”印尼副總統也是印尼最大回教政黨領袖的漢紮哈茲指出,美國的報復行動,是針對恐怖主義,不是針對回教。馬來西亞外交部長賽哈密表示,願意遊說回教國家參與國際反恐怖主義峰會。 回教社群也表現出同樣的理智言行,新加坡“當代回教研究中心”發表宣言說:“回教社群也毫無保留地譴責這起恐怖主義罪行,同時向美國人民表示慰問和同情。”並籲請人們“明確地區分回教信仰和回教徒的狂熱分子的極端行為”,強調“回教絕不容許恐怖主義”。馬來青年沙裏夫則表示:“和猶太人、基督教徒及信仰其他宗教的人一樣,回教徒對於在襲擊事件中喪生的無辜生命,也感到無比的痛心。”“這些回教領袖雖然和恐怖分子有共同的宗教信仰,卻和他們沒有一致的目的。”在美國,對回教徒的無理報復得到及時制止,布希總統還率領官員訪問回教堂,會見回教領袖,並明確地指出:“對無辜者實行暴力違反回教信仰的基本原則,恐怖主義不是回教徒的信仰。”雖然不能排除布希此舉有作秀的意味,但我相信他真的明白跟整個回教社會對峙的後果會怎樣,否則,他就不會因誤用帶有十字軍東征含義的“征討”一詞而公開表示道歉。美國防長拉姆斯菲爾德日前也曾表示,美國軍事集結的代號“無限正義”可能因會冒犯回教徒而需更改。 相比之下,民間的表現更顯真摯、溫馨。美國廣播公司的一個兒童節目,通過紐約地區的兒童跟基督教牧師和回教長老的現場交流,申明了恐怖主義和宗教無關。回教長老更當場指出,“伊斯蘭”一詞的意義是和平,回教規勸教徒尊重真主的創造,尤其是有價值的生命。恐怖分子自稱有宗教信仰,卻不意味著該宗教就是鼓勵恐怖暴力的。 走筆至此,傍晚電視新聞節目正在現場報導,新加坡國家體育場舉行萬人追悼會,一萬五千多名與會者來自不同的國家、不同的種族,還有不同的宗教--包括基督教、佛教、道教、興都教以及回教等,在萬柱燭光之中,大家一起為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死難者哀悼,為世界和平祈禱……目睹這一動人的場面,我深深體會到:真正的宗教,是熱愛生命,熱愛和平的;而恐怖主義,卻正是扼殺生命、扼殺和平的無情劊子手!

戰爭並非反恐怖主義的最佳途徑 據美國五角大樓發言人克拉克宣稱,在過去兩周內,美國派往西南亞的軍人已增至約三萬人。而美國在該地區還有兩個航空母艦戰鬥群,一支兩栖作戰部隊和大約三百五十架戰鬥機。此外,美國情報部門已經確認阿富汗二十三個軍事基地以及一些塔利班武裝設施,作為發動攻擊的目標。由此看來,一場的反恐怖主義戰爭似乎已經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但時至今日,我仍然深深懷疑:反恐怖主義非得通過戰爭嗎?

不可否認,恐怖主義分子對美國所施行的恐怖攻擊事件是慘無人道、人神共憤的。然而,美國所能鎖定的“嫌凶”,也只是奧薩馬及其追隨者。由於具體的行兇者已死,所以奧薩馬似乎就成了美國復仇行動的唯一“靶心”了。也因此,從技術上來說,這場聲勢浩大的反恐怖主義戰爭,其實只是世界超級大國美國與恐怖分子奧薩馬之間的戰爭,以一超級大國之軍力討伐區區一個恐怖分子“嫌凶”,多少是有些滑稽的。雖然可以說美軍實際上所要對付的主要還有“窩藏”奧薩馬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權,然而,一旦戰爭爆發,受到摧殘的畢竟更多是無辜的阿富汗平民百姓啊!

 

反恐怖主義非得通過戰爭嗎?

從決策層面看,布希(美國政府)在九一一事件發生不久,就滿腔怒火地指責恐怖分子挑起的是“戰爭”。當然,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無論從手段之殘酷、規模之浩大及後果之慘重來看,都不亞於一場戰爭。但在事件的背景、敵人都還未明朗的情況下,就宣稱為“戰爭”,這就似乎令美國在接下來的決策上,不得不沿著“戰爭”的思維前行了。

暫且不論九一一事件的“深層原因”,僅就事件本身看,遭受如此慘絕人寰的打擊,美國政府的憤怒是可以理解的,美國人民的憤怒更是可以理解的;因此,美國政府宣佈反恐怖主義戰爭,美國大多數人民支持反恐怖主義戰爭,也都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在情緒激動之際,是否更要避免讓情緒左右理智而作出失當的決策及反應呢?

我總覺得,在軍事乃至政治上,美國似乎過於輕易地放棄了一個難得的“天賜良機”--哀兵必勝!《老子》說:“抗兵相加,哀者勝矣。”意即兩軍對壘,充滿悲憤心情而且獲得廣泛同情的一方必勝。九一一事件發生後,全球震驚,而且全球共哀。此時,不僅全球社會主流的同情心都傾向美國,而且全球政治主流的同情心也都傾向美國,這些政治主流不僅包括了美國的西方盟友,還包括了俄羅斯、中國等“政治對手”,更包括了廣泛的伊斯蘭世界,甚至是古巴、伊拉克等宿敵,真可以說是二戰後所未曾出現過的“世界大聯合”局面。

這局面的出現,主要就是恐怖攻擊事件使美國被動地處於了“哀兵”的位置。此後,美國當按捺住滿腔怒火,儘量冷靜理智地繼續主動以“哀兵”的形象行事,穩紮穩打地收集證據、搜捕漏網嫌犯;同時理直氣壯亦名正言順地建立全球反恐怖主義聯盟,在政治、經濟、外交、社會、輿論、民心諸方面,全方位地孤立、壓迫並摧毀恐怖主義的生存空間(目前所採取的凍結奧薩馬及其團夥的資產就是高招);在掌握了確鑿證據後,快、准、狠地採取軍事行動,在儘量小的打擊範圍內解決問題。若是如此,美國今後的國際形象也將得到較大改善,而其國際聲望亦當會更上一層樓。

但是,從現今情形看來,美國似乎正在將“哀兵”的有利位置拱手讓給奧薩馬和塔利班政權。美國以戰爭進行反恐怖主義,最大的受益者其實就是奧薩馬。“戰爭”的浩大聲勢,勢必極大地擴大了打擊的範圍,尤其涉及到宗教(回教),情勢更為兇險。阿富汗塔利班政權的殊死頑抗、世界各地回教極端主義的強烈反彈、回教激進分子日益高漲的的“聖戰”聲浪,都無疑給奧薩馬裹上了層層保護裝甲。九一一恐怖國際事件的首號嫌凶奧薩馬便會從容地“金蟬脫殼”--遁跡於“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了。

中國、俄羅斯等大國對美國以戰爭反恐怖主義的作法都持保留態度,中國外交部長唐家璿就強調反恐怖主義應加強國際合作,並充份發揮聯合國的作用,聲稱對恐怖主義所採取的軍事行動,應符合“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要有確鑿證據和明確目標,不應傷及無辜平民。

同時,戰爭的陰影,也致使支援美國反恐怖主義的本國人民和世界各國政府及人民,產生了重重顧慮,甚至反對,自上月底以來,美國各地民眾尤其是上百所大學出現的反戰示威,以及歐洲多國出現的反戰示威已經顯示了這種傾向。還沒開戰就出現反戰的聲音,可以想像得到,待到戰爭爆發後,尤其當出現大量人命傷亡(己方、敵方以及平民百姓)之時,反戰的聲勢將益演益烈,屆時,美國“哀兵”的形象恐怕就將會蕩然無存了。

當然,美國政府並非渾然不覺。上月底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即宣佈,美國為打擊恐怖組織而展開的軍事行動代號改為“持久自由”(Operation Enduring Freedom),以取代原本的“無限正義”(Operation Infinite Justice)。拉姆斯菲爾德解釋說,這是要提醒美國人民,這是一場持久的行動,而且它不是為了報復,不是為了以牙還牙,而是為了自衛。此外,這一改動,還顯然是為了照顧回教世界的感受,因為,在回教世界看來,只有真主才能判斷什麼是絕對正義。

近日,美國的反恐戰爭氣氛似乎有所緩和,除了“等待最佳時機”的原因外,有兩個現象是值得注意的,一是在此期間,美國主動向北約盟友、以及中國、俄羅斯、巴基斯坦等國出示奧薩馬是美國恐怖攻擊事件主謀的確鑿證據。美國此舉顯然是順應世界各國的要求,無論如何,這是一個積極的值得肯定的作法,表明美國以往在國際事務上一意孤行的“習慣”已有所改變。而實際上,美國這個作法也取得較積極的反應,北約在美國出示確鑿的證據,證實奧薩馬的確是九一一恐怖攻擊紐約與華盛頓事件的主謀後,便正式援引公約的聯防條款,支持美國攻打阿富汗。這些情形表明,雖然美國仍然堅持以戰爭反恐的立場,但似乎已經有所顧忌、亦有所克制了。

另一現象,便是美國政府內部對“以什麼為打擊目標”、“何時發動打擊”的問題意見不一。以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為首的“鷹”派主張對付“一切支援恐怖主義組織的國家”,其中包括伊拉克等國;而國務卿鮑威爾等人的“鴿”派則認為應該集中打擊恐怖主義組織,甚至塔利班政權也是可以通過威逼利誘爭取過來的。可以說,“鷹”派所主張的,就是名副其實的反恐戰爭;而“鴿”派所主張的,當可說是有限度的“軍事打擊”。後者顯然是世界各方所期望的反恐手段。然而,日前鮑威爾在哥倫比亞電視新聞記者採訪時曾暗示,美國反恐怖分子的戰爭,最終也可能將伊拉克列為目標之一。由此看來,在反恐問題上,是“鷹”派主張占了上風,即堅持以戰爭反恐。若是如此,前景堪虞!

或許我是杞人憂天,或許我是癡人說夢。但有一點我是清醒地堅持的:戰爭並非反恐怖主義的最佳途徑。以戰爭反恐怖主義,得不償失,甚至適得其反。

 

我們的道德底線在哪里?

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發生後,網路論壇幸災樂禍的喝彩叫好聲不絕於耳,有識者憤然指斥:我們社會的道德底線崩潰了!說“崩潰”或許是言重了,但從這類線民大多年紀輕、文化程度高的情形看,確實令人為之擔憂。雖然目前有關九一一事件的討論重點已經轉移到反恐戰爭,但我仍然認為有必要深入思考我們社會的道德底線在哪里,因為這畢竟是一個關乎我們安身立命的問題。

那麼,這裏所說的“道德底線”指的是什麼?我認為,應當是指我們歷來視為民族美德之一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為人準則。這句話出自《論語?衛靈公》:“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從這段話,我們可領悟到,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實只是孔老夫子給我們定下的處世為人的“最低的”道德準則。也就說我們所說的“道德底線”,一旦失去這條底線,便當無憑亦無顏立足於人世間了。

為什麼這樣解釋?首先,子貢問的是可以“遵循一輩子”(“終身行之”)的一句話,倘若孔老夫子定下的是一條高要求的準則,誰又能夠不閃不失地遵循一輩子?可謂難乎其難!其次,“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意思,即是“自己不願意的事情,不要加到別人身上”。在這裏,沒讓你肩負全人類的苦難,沒讓你承擔解放全人類的重任,完全是從一般人的個人感受出發--將心比心,自己不願意的事情就不要加在別人身上。很平常呀!沒強求你做聖人做偉人,只是希望你以一顆平常心處世待人。這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道德底線!

我們偉大的孔老夫子就那麼隨意敷衍地定下這麼個“低要求”的為人道德準則呀?別驚詫,這正是孔老夫子的智慧--在平凡中體現偉大。長久以來,人們似乎有這麼個誤解,中國古代儒家倫理文化重視集體、社會、國家、民族,而忽略個人,其實,我認為,至少在孔老夫子那裏並不是這樣的,孔老夫子十分重視個體的人,他的倫理學體系完全是建構在個體的人之上的。上引《論語》那段話中的“其恕乎”就充分體現了這一點。“其恕乎”即“那就是恕道啊”,表明孔老夫子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歸結為“恕道”。

“恕道”亦即“忠恕之道”的兩大要素之一,是儒家重要的倫理思想。《論語?里仁》云:“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後來朱熹注曰:“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而已矣者,竭盡而無餘之辭也。”在孔老夫子的學說體系中,“忠恕”是實行“仁”的方法,是貫串其全部倫理學說(“吾道一以貫之”)的重要思想。“忠”,即要求積極為人,所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恕”,即為人的消極方面,也就是上面所說的將心比心、推己及人。

換言之,忠恕之道中,“忠”體現著為人的積極方面,亦可稱是為人道德準則的高要求;而“恕”體現著為人的消極方面,便可稱為人道德準則的低要求,也就是我們前面所說的“道德底線”了。

其實不管積極或消極,孔老夫子都立足于個人來推衍其廣博的人文關懷。他這種思想及思維方式深刻地影響著中國古代倫理文化,其他我們所熟悉的閃爍著歷代聖賢思想智慧火花的人生信條,比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都是踏踏實實地立足於個體的人嗎?
兜了一大圈理論,還是回到現實中來吧。那些為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幸災樂禍的人,如果你們將心比心地設想你自己就是置身於這事件中的罹難者、受害者,或是這些罹難者、受害者的親朋好友,你還能如此幸災樂禍麼?還能如此喝彩叫好麼?如果你真的還能,那就只能說你確實是連將心比心、推己及人這一最低的為人道德準則都拋棄了,也就是徹底摧毀了為人的“道德底線”(更別說由此推衍出來的以寬恕之心仁愛之心待人的要求)。這麼一來,你還能憑藉著什麼立足於這“人”的世界呢?

 

有感於網路論壇的罵戰

近日,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成為網路論壇的議論焦點,網民們對此事件及其後續發展發表了不同的看法與觀點,這應該是正常的、不足為奇的,然而,彼此不同的觀點在失控之際,往往就演化為情緒化的罵戰。目睹此情形,便不免令人寒心。

眾所周知,民主的原則之一是:我堅決反對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表達自己觀點的權利。這原則一點也不虛偽,只要你跟對方調換個位置就明白了。但這個原則的前提是:理性。即這是理性的辯爭,是思想的分歧。也就是說,只有在“理性”的基礎上,反對與捍衛的矛盾才能獲得協調的統一。倘若使用謾駡、詆毀、人身攻擊等無理性的手段,就別指望別人能“堅決捍衛”了,因為這已經失去了“理性”的基礎,超逾了“理性辯爭”“思想分歧”的範圍。 就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來說,倘若在美國是否要進行反省、檢討的問題上產生分歧與爭論,是正常的,分歧的雙方也應該立足於理性的基礎,而避免陷入非理性的情緒化宣洩。當然,在爭論過程中出現偶爾的調侃戲謔甚至過激的言辭也應屬正常的,但這應僅限於“偶爾”為之而萬不可成為“主導”手段與形式,否則理性的思想分歧便會淪為非理性的罵戰。理性的基石一旦被摧毀,上述的民主原則便無法施行了,因為誰也沒辦法做到--“你的‘操’真噁心但我堅決捍衛你‘操’的權利”。 再就這事件反映的具體情況來說,有人憤怒哀傷,有人則幸災樂禍,雙方彼此感覺不滿而互相批評,由此也引發了爭論。倘若是基於對對方感情表達方式的理性批評(而非非理性的嘲笑攻擊),及其深層思想和社會原因的深入探討,這些論爭亦當屬正常的亦是必要的。於是也就可以說:“我不同意你對我感情表達方式的批評及思想社會原因的分析,但我誓死捍衛你表達你的看法的權利。”因為這是屬於理性的論爭和思想分歧。如果在這個層面受“勢不兩立”的非理性情緒制導而傷了和氣,那實在是遺憾的甚至可悲的。

套用上述原則的表達形式,我們還可以說:“儘管我討厭你的感情表達方式,但我捍衛你如此表達感情的權利。”但要補充說明的是,我們似乎還可以繼續如是說:“儘管如此,你不能指望我不對你的感情表達方式提出批評。”當然,這也應該是一種基於理性的批評。

網路論壇是個相對開放相對自由的言論空間,這無疑是很值得大家共同愛護、維護的,倘若由於非理性的、情緒化的罵戰而毀於一旦,當是你我都不願意看到的結局。基於此,希望大家在暢所欲言、思想交鋒之時,始終立足於理性的立場,有理性有分寸地就事論事,絕不可人身攻擊、不可辱駡、譏嘲對方。若任由感性氾濫,激揚文字指斥方遒固然逞一時之快,然理性的基石一旦崩潰,豈不淪為街頭的叫駡、酒肆的喧囂?總而言之,便是要自覺秉持理性的精神,對事不對人,有理有節,求同存異,共同營造、維持活潑而又具理性的網壇議論風氣。

 

面對死亡

九月十一日,一個黑色的日子,我和全世界熱愛和平的人們又一次無奈地面對了滅絕人性的死亡。

我小時候就常有面對死亡的“機會”,只因那時我們家正處於縣人民廣場(舊名東絞場)旁邊,而這廣場的功用之一就是公審、槍斃犯人,槍斃犯人的角落跟我們家僅一牆之隔。不知什麼年代起,看殺人已成為我國“民風”之一,故每次槍斃犯人,總是圍觀者人山人海。我們得地利之便,用不著擁擠於人海之中,只消爬上牆邊的樹上,探出腦袋,便可“大飽眼福”。

老實說,看殺(槍斃)人並是那麼享受的事兒。頭一回看,就嚇得直篩糠,差點從樹上倒栽蔥下來,幸虧死命抱緊樹幹,但下得樹來才發覺尿了一褲子。儘管如此,卻也不知是什麼心理,以後依然要看,依然怕……這“習慣”,一直到文革中的“紅色恐怖”時期才戒掉了。

文革中,面對了不一樣的死亡。首先是武鬥中的死亡。遠距離的有曝屍街頭的“敵我雙方”的武裝人員,還有由“戰友”扛屍遊行的被扒了皮的“裸屍”……近距離的則有眉心中彈者,脊背開花者,以致我甚為熟悉而稱為“叔叔”者……每次看著,都手腳發涼,心頭堵得慌。武鬥後,名義上是兩派“大聯合”,實是一派掌權一派受鎮壓,於是進入“紅色恐怖”時期。被鬥打致死橫屍街頭者比比皆是,成為新生紅色政權所推出的第一道風景線。

這些殉難者中,雖然有幾個是我認識的,但大概這時面對死亡的機會太多了,過後我居然沒多少印象了。然而,其中一位我卻記得甚為清楚。那是我好友的父親,山東人,南下幹部,隨解放大軍來到這裏而轉業留下的。由於有軍事經驗,武鬥中就自然成為一派的軍事最高領導人。武鬥後被關進監獄,那天由某群眾組織從監牢中提出來遊街。我正好路過,不知什麼心理,居然跟隨前行。來到十字街頭,人群驟然圍攏,一大漢手持木棒進入中心。待我發覺不對頭,卻已無法擠出人群……一個山東大漢,就這樣在我面前成為紅色政權的祭品……此後,雖然我家依然住在人民廣場旁邊,槍斃人的節目依然繼續進行,而且由于形勢需要益發頻密。但我再也沒有去爬樹探腦……

我最近一次在現實中面對死亡,是去歲末的一天,在這裏最繁華熱鬧的烏節路義安城的大堂,眼睜睜看著一個馬來族青年從四樓躍下……我第一反應是去捂小兒的眼睛,但為時已晚,小兒目睹了整個過程。回家的路上,小兒一直沉默不語,我和妻也沒去打擾他。那時,我心裏浮現的,是小時候的我,在老家在文革中一再面對死亡的我……
上週二晚,面對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那觸目驚心的電視報導,我與妻商量是否要對小兒加以“節制”。最後達成一致看法:敞開。讓他面對死亡。現實便是如此,何苦要掩飾?於是,小兒瞠目、結舌、沉默、淌淚……由他去吧,由他自己去感受,由他自己去思考,雖然年紀還小,總得有個面對現實置身現實的成長過程……

 

不宜作這樣的類比

在討論九一一美國恐怖攻擊事件時,中國駐南使館被炸、南海撞機事件、伊拉克、南斯拉夫戰事這幾個例子經常被拿來作類比,以說明美國如何作孽、他人的生命一樣珍貴。其實,在我看來,這幾個例子無論在內涵還是外延上,都不太適合跟九一一事件作類比。

關於駐南使館被炸,雖然不排除有“美國陰謀”的可能性,但那畢竟是在戰爭狀態(時間與空間)下所發生的,跟九一一事件發生在和平時空不可同日而語。何況該事件在兩國政府層面上已經得到協商解決。關於南海撞機事件,雖然到底是誰撞誰至今還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從一開始中美雙方飛機便是處於軍事行為狀態這點看,也是不適宜跟九一一事件類比的。至於伊拉克、南斯拉夫戰事,亦同樣是蹩腳的類比例子。雖然不能否認美國在這兩地有濫殺無辜的行徑,但也不得不承認在此之前有伊拉克侵略科威特、塞爾維亞軍屠殺阿族難民的事實。

當然,中國駐南記者的生命是珍貴的、中國飛行員王偉的生命是珍貴的、伊拉克人民和南斯拉夫人民的生命也同樣是珍貴的。但有必要在對美國九一一事件死難者表示哀傷時,都得對上述生命的損失一一表示哀傷才“公平合理”嗎?如此說來,科威特人民的生命、科索沃阿族人民的生命,還有世界各地甚至歷史各時期的無辜死難者的生命……那可是個天文數字啊!我想,僅就邏輯而言也不應作此強求。

至於說美國政府的錯誤乃至罪行不應以犧牲無辜平民生命為代價的道理,不管在邏輯上還是情理上都應該是無可置疑的。尤其當我昨晚到某網站論壇流覽,拜讀了一篇題為《向“恐怖主義”致敬》的文章後,更堅定了這個看法。

在這篇文章裏,有這麼一段話:“別忘了,這就是政治,這就是戰爭,歷史上哪一次戰爭不是以無辜的人民作為殉葬品?”因此作者認為:“(九一一)這種大規模恐怖活動不過是以較小的犧牲喚醒民眾的一種方式。”--這是什麼邏輯?!對此我悚然了。在這種慷慨激昂言辭之下的心態,不止是冷血而是嗜血的了。誰給他權利以“無辜的人民作為殉葬品”?他有什麼權利“以較小的犧牲喚醒民眾”?為什麼他自己不去作這樣的“殉葬品”?不去充當這樣的“犧牲”?
不期然地,我想起朱正在《怕讀血寫的書》中所說的話:“‘尼采愛看血寫的書。’話說簡省了,就可能發生歧義:是作者用自己的血還是用別人的血寫的?如果是用別人的血來寫,我看還不如用墨水好。我怕讀的,就是用別人的血代替墨水寫成的文章。”鼓吹“超人”哲學的尼采,認為“超人”是歷史的創造者,有權奴役群眾,而普通人只是“超人”實現自己權力意志的工具。因此他公開鼓吹戰爭、歌頌戰爭,宣稱“寧可為戰爭而犧牲善行”。我不知道《向“恐怖主義”致敬》的作者是否尼采的崇拜者,但從他帖子的字裏行間,我還真恍惚看到尼采超人的影子。

當然,《向“恐怖主義”致敬》的作者有其理由:“大部分的美國人民認為他們政府對別國的武力干預和侵略是正當的,美國號稱最民主的國家,所以美國所犯的罪行它的人民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且不論美國人民中也有反戰者,以及九一一事件中的罹難者有多少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者,以該作者的觀點看,二戰後德國、日本的民眾大多都應該得“殉葬”,因為他們在戰時對其本國的戰爭政策也是持認同看法的。能這樣做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別說情理上說不過去,就是在邏輯上也是根本站不住腳的。總而言之,政府行為與人民生命無論如何也不可等同視之。

 

不妨跳開一步看

美國九一一事件給世人的心理衝擊不僅強烈而且複雜,有的朋友表示,看到平民生命受摧殘,甚感同情、痛苦;但看到美國強權受到打擊,卻又頗覺開心。這兩種感受是如此矛盾,因此陷入深深的困擾之中。我相信這些朋友說的是心裏話,表達的是真實的心裏感受。

對此,我斗膽建議,不妨跳開一步看,擺脫該事件的前因後果及其他種種內在關係的糾纏,僅從事情的表像著眼來分析評議該事件的是非所在。

首先,美國強權做過不少不得人心的事,這是不爭事實;美國人民生命在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中受到重大摧殘,這也是不爭事實。分開來看,對前者被重創開心,與對後者受摧殘悲憤,都很正常。問題是現實中這二者互為一體,不可分割,這又是不爭的事實表像。也就是說,美國強權受重創是以美國人民的生命(其實還包括了其他六十多個國家人民的生命)受摧殘為標誌、為代價的。實在難以說對一個“抽象”的強權受重創表示開心,而視這重創的實質內容如無物。

事實上,不管什麼時代或什麼主義,都不可能將政府行為與人民生命處處等同視之。關於中國文革後期所發生的唐山大地震,在當時及後來都曾出現過所謂“天譴”之說,但似乎從沒有人為之幸災樂禍歡欣鼓舞。原因無他,就因為人們所直面的是數十萬計的冤魂。同樣的,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中國華東大水災,更沒有“天譴”之流言,相反,不久前還對大陸政府表示激忿情緒的港臺同胞,自覺自動捐助了大量的金錢及救災物資。原因也無他,就因為大家所面對的是大陸人民遭受的重大生命財產損失。

從另一個角度看,倘若承認人民生命受摧殘意味著美國強權受重創,那麼就不得不承認這個“強權”還是對人民生命重視的,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人民利益的。這一點不值得肯定嗎?何以反遭譴責?而實際上,九一一事件後,歷來以反強權為號召的中國以及美國的宿敵伊拉克、伊朗、古巴等都態度鮮明地表示同情與憤怒,絕無任何幸災樂禍之言行。這不僅是外交手腕,而所多少是做到了明確區分政府行為與人民生命的關係。

或許可以說這是政客作秀、虛偽的姿態。但這也就恰恰說明了,這些“姿態”是符合正常的、健康的、合情合理的人性要求。因為,任何有正常思維的政客(更別說是老謀深算的政客)都不會將反常的、病態的、不合情理的姿態公諸於眾。

由此我也想到九一一事件之後,流行於互聯網的一則消息,說的是中美撞機事件時,美國某一、二位電視名主持對王偉之死冷嘲熱諷,其言行令人齒冷、令人憎惡。網友以此認為美國人可以如此幸災樂禍,何獨我們不可?對此我是這樣看的:首先,這些名主持人的言行在美國有多大的代表性?是普遍的民情體現嗎?其次,這些名主持人的言行的確令人齒冷、令人憎惡。既然我們已經有這樣清醒的認識,何以還要採取這麼種令人齒冷、令人憎惡的作法呢--儘管是反擊?!從旁人的角度看,不也同樣是令人齒冷、令人憎惡的嗎?對方“下作”,難道我們就非得跟隨“下作”不可?一個淺顯的道理:以貶損自己的作法去反擊對方,不僅達不到目的,還將會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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