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老胡

    胡建忠是我初中同班同学。年龄比大多数同学长一岁，所以大家称他老胡。他小学也在育才念书，但和我不一班。也不知是不是降级包。

刚上初中我俩前后座。他和我小学同学战军挺像。也爱在课堂上看古典小说。自习课就更不用说，作业很快就糊弄完，然后闷头看闲书，课间休息也不挪窝儿。也是个二五眼儿。

一九六七年二月底，春风融冻。滑冰打雪仗都歇了。好几天无所事事，便找建忠志恕建阳商量徒步串联。志恕建阳没问题，建忠懒，不想走去，说，走道儿多累呀，要不咱们坐火车走？大家一致通过。

当时大串连包括徒步串联都已停摆。我们在火车站晃荡侦察了两天，发现售票处西侧一铁门每天为垃圾车开两次。遂决定从此门入月台，然后混上12次特快进京。

临行那天我和志恕到建忠家，不料建忠临阵掉链子，不知什么原因，死活不去。我俩又到建阳家，建阳开始也不太情愿，我和志恕好说歹说才把建阳拉走。进站上车，按计划挺顺利，车上人不多，还有座。

车过新民，列车长向我们走来，我们以为要查票，挺紧张。不料车长指着我们说：你们仨，活跃活跃，那啥唱个毛主席语录歌吧！

我和志恕面面相觑，王八瞅绿豆，大眼瞪小眼。建阳却落落大方站起来，高歌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赢得满车箱掌声，又返场唱了一首《我们走在大路上》。如今想来，这是我文革初期的记忆里最好听的歌声。

虽然调儿有点儿高，还稍有些跑偏。

记得刚上初中时，语文课作文，命题：《难忘的一件事》。建阳写他小学时坐公交车逃票，他爸知道后勒令他补交票款，并做书面检查。可是今天高唱《我们走在大路上》，乘12次特快，我们一路逃票到北京。

抵京后，住北京市委小会议室。当时住的都是从新疆步行来京串联的维族红卫兵。一到晚上他们便连蹦带跳、载歌载舞，很是热闹。

到北京后，我们先去了祖国的心脏——天安门。

雄伟的天安门，壮丽的广场。和第一次到北京一样，当我们站在天门前，仰望着城楼上慈祥淡定的毛主席像，一种庄严神圣的豪情油然而生！这也许是那一代人特有的情感。难以释怀。

接下来游颐和园动物园十三陵，登长城香山，逛东安市场半导体零件柜台，到北大清华看大字报，看圆明园遗址。和六六年十月与王维阴杰等来北京串联的程序一样，又操练了一把。遛跶了一个礼拜，兜里拮据，从北京站混上车返沈。文革初期到插队的那段小日子，还是不错地。

回沈后，和老胡聊天，方知他因囊中羞涩未能同行。经济是基础，此言不谬也。

此事也许是促成老胡多年后下海的一个心结罢。

一九六七年底，同学赵庆一遇刺身亡。没多久，学弟李小春在体育场遭流弹贯通手掌。幸亏是小口径，若是三八大盖他那右手就废了。家里也不太平，出了不少事儿。爹妈挨斗；爹被一孟姓造反派打伤；姐被炒家的红卫兵连刺三刀。但我平安无事，始终没耽误玩儿。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一到冬季，沈阳的天空大多是阴沉的。雪后初霁，洁白的雪地很快就履上一层煤灰。无怪乎邓小平说，沈阳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城市。

他还有两句话说得直白。一是黑猫白猫；还有一句是摸石头过河。

老胡比老邓厉害。不摸石头也敢过河。真是无知者无畏也。

我最佩服老胡这一点。

 

  老胡下海

    一九八九年初，六四风波前。在某研究所任副职的老胡无产阶级名利思想、社会主义异化思想恶性膨胀，把铁饭碗撇老远，辞职下海。

雄心勃勃，斗志昂扬，傻啦吧唧。一口气注册了工厂、研究所、公司和商店，四张营业执照。

虽然请了四张执照，买卖仅有一桩。主要业务是倒买倒卖晶体管。批发来晶体管，略作测试，筛选分类，包装发货。性质属于投机倒把。

人浮于事，是国有企业的弊端。老胡的企业一起步就存在这一问题。最多时员工近五十人，还有若干编外的顾问，襄理等。按当时的工作量，一线测试工三个人，加上业务和管理人员，十人左右足矣。老胡招那么多人，大多无事可做。社会福利院一般，养了一帮疯傻痴呆。

好在当时做晶体管生意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和渠道猫腻，所以一开始竞争不激烈。晶体管买卖利润高。记得老胡酒后吐真言，说，管子买时论斤称，一只成本仅几分钱，转手就是几块。一本百利，赶上贩毒了，暴利。所以虽然老胡胡干，居然红旗不倒。非但吃穿不愁，还有酒喝。

说起老胡，酒的话题是躲不开的。

老胡好酒，每天中午和单位骨干一道频频举杯共饮，下午都成了醉八仙。打麻将的打扑克的睡大觉的，各显神通。公司好似老干部活动中心。

老胡酒量一般，但酒壮怂人胆。三两酒下肚，基本上就进入程序紊乱状态，智商相当学龄前，如果没有家长监护，喝趴下拉屁倒。

一次老胡酒后骑车，两脚发飘，发生追尾事故，一头撞在进站停靠公交车后腚上，四颗门牙当场不幸报废。公交车司机下车查看，老胡一个劲儿跟人家道歉，解释说把脚蹬子当刹车了，相当于油门刹车颠倒。把人家司机都气笑了。

事后，他本人浑然不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酒醒，刷牙时才发现牙没了。对着镜子纳闷发呆，半晌儿也想不起牙到底丢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