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弟(人物速写) 作者:孙伟


 

   师兄师弟(人物速写)


    老夫聊发少年狂,老了老了竟学驾照去了。

单位里想要学车的小青年语重心长的撺掇我:驾车是21世纪站着撒尿的人无分老幼必备的技能,否则就落伍就淘汰就什么。好象没驾照还就不男人了就对不起21世纪。激我。我是甘于落后的人吗?热血攻心,学吧,咱怕谁?

理论考试后,一分车我们就把配给的唯一的一个女学员给挤兑走了。驾校说:男女搭配,学车不累。我们说:出门在外要方便,想方便时不方便。这样,便组成了驾校日后出了名的云O—2033号车的“八大金刚”。要说,这一车八个学员还真有意思,年龄,跨度近三十年,整整两代人的距离;地域,省内外都有,还就昆明人少;职业,打工和下岗者居多,唯一一个“老板”还是给超市送水果的,整一个城市下层的缩影。一帮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这样凑一块了,便有了故事。

 

 “四川”

四川显老,一开始排座次时都以为他是大师兄。鬼精灵的小师弟偷偷指给我看,说四川的脸上全是水利工程,汗珠子都被那些深深的“导流明渠”给“疏导”了,若想直接从额头滚落下来,除非脑门发洪水。我正色道:那是生活印记——深刻!

四川早都不是农民了。他在成都农村的土地被村里收回,在这个高原城市有固定工作5年便可转入城市户口的政策,也不知什么时候落实到他身上。拖家带口在这个城市打拼已十余年,快四十的人了,奔好日子的念头一如既往。而好日子也似乎现出了曙光:如今和家人一块开起了家具厂,往日的家具装配工就要成为汽车驾驶员了,厂里也正好有一微型货车在等着他。因此,四川那被艰难的打工岁月犁出深沟大壑的脸,和他的衣着一样,随时光鲜着。

“回去就有车开,好运气!”师兄弟们如是说。

学车都花自己的钱,四川的钱可花得值。他出勤率高啊,每天都来得早,擦车洗车没事就泡车上,也从不和人争先后,轮到自己上车时那个专注和投入哟,如同是在操作原子能加速器似的。过过苦日子的人还就是不一样,四川勤谨、本分还透着一股子农民的狡狯。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当了七年知青的教练,还就关照他。

师兄弟们忘不了的名言是:谁能令我们笑迎生命危险?惟有四川!

一车和尚,闹得那叫没边。那天教练说:看你们闹腾,去训练场!训练场依山而建,盘山路设置了急弯、陡坡和弹坑、沟坎等各种路面,那是得学到一定程度的学员才能去的,我们才上路几天啊。第一个是小师弟,这小子不赖,虽然小脸吓得煞白,却也连滚带爬地把车开到了终点。四川可现了大眼。四川个小体重轻,坐位加了垫子还把脖子伸老长,那车子开过来你要不注意还以为是无人驾驶的呢。在冲陡坡紧接着的左急弯转弯时,强大的离心力令他陡然失重,只见他两手紧拽方向盘,人整个从左向右甩起,横在了驾驶室半空,教练一脚刹车,他落下来,却正好坐在教练腿上,好象时空搬运,一瞬间,他完成了从驾驶室左边的学员位置到右边教练位置的移动,教练问:这是你坐的地方吗?一车人惊魂未定却已然笑翻。

从此,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提这事,便是一阵笑声。四川便也跟着嘿嘿,末了总要加一句:“妈哟,那回儿把我吓惨喽!”

你要以为四川老实巴交不拘言笑,你就大错特错了。四川在和未婚师弟开玩笑时有句话你听听,智慧不智慧:“和老丈人赌啥子气嘛,他不结婚难道说你也不结婚?”想想看,哈哈,大智大慧呀!

毕业时,我和四川碰杯说:好好把日子过红火喽!心里也祝福他能够早日过上他所憧憬的幸福生活。

 

“瓢虫”

不是因为穿唐装才叫他瓢虫,实在是另有意思的。

瓢虫是师兄弟中的“有钱人”——为超市送水果的小老板,戏称一声“瓢总”,他嘴上谦虚可满心受用。人熟了,城里人那海吹神聊胡谝乱侃的德行就来了,不时弄一大官出来,还不称姓氏光说名,说克林顿,他就只称“林顿”,象是他表亲什么的。大伙聊天,他总打岔,“那地方呀,不就那谁谁管的吗?认识!”一副“咱?有钱人!”的神情,你要说“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他准和你急。逗他吹下去,他能把马科斯夫人和马克思整一户口本上去。路途乏味,师兄弟们并不拆穿他的西洋景,乐得看他瓢似的嘴白沫喧天的寻开心。

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多称他几声“瓢总”,他准保应下来,我们的伙食老总就是这么让他当上的。可他尽把我们往那些鸡毛小吃店引,有师弟逗他:咱们跟着你瓢总成天就吃这个?他正色道:我是看你们一个个不是下岗就是打工,这不是给你们省点嘛。我一有钱人能吃这个吗?可我老听他抱怨一天只吃了仨馒头,说是忙。

这些,都还不是他瓢虫称号的由来。

这小子黄。我们是晚班学员,又尽是男的,黑灯瞎火的车里没了性别的顾忌,荤话横流,瓢虫泛黄可有级别。他最轻量级故事是这样:贫寒两老虔诚敬佛感动佛祖,托梦送予能用三次的宝珠,引发老两口要牛和要水缸的争吵,老头怒拍珠子道:要要要,要个“那个”!屋里就落满“那个”,没法收拾,只好重拍珠子让收回“那个”,可连老头的“那个”也被收去,无奈再拍珠子要回自己的“那个”,宝珠效用已尽,贫寒依然。夜间行车他爱讲风流史,是走一路黄一线,停下来黄一片,无遮无拦没数没边。待他说俄罗斯小姐时,我们便知他已侃出了国门。有师弟在黑暗中突暴一声断喝:“瓢(嫖)虫!瓢(嫖)虫!你,七星瓢(嫖)虫!”饭店不过五星,他可是七星啊,够级别。他一楞,即释然:有钱嘛,都这样,你们是没钱还是有病?大伙齐刷刷的回答:有——病!挺响亮,哪象有病。

你还别说,那次跑长途到了住处,他还真要当瓢(嫖)虫去,说带那么多钱不花还留着带回去?大伙知道他那点德行,并不说话,笑看他故作洒脱地晃了去。只一会,跟踪的小弟回来说,瓢虫出门看后面无人就转到小巷里坐小吃摊上要一块钱的豆腐正烤呢。我们一干人不声不响站在他身后时,他正往外扒拉那几小块烤得鼓鼓的豆腐,回头见我们,惊讶却不尴尬,说:来来来,一人一块,吃!我请客,有钱嘛。

嘿嘿,这个瓢虫啊……

 

“眼镜”

见过教徒祷告吗?两臂平端手心向上抬头望天,眼镜开车就那样。乍一看眼镜开车的那模样,你准乐。他一上车,众师兄弟全做“抬望眼仰天长啸”状,然后就拖声噎气地耶苏基督上帝菩萨一通乱叫。眼镜说他必须从眼镜的下部看出去才能看清道路,不抬头不行。这我理解,其实就象我老爸要从眼镜上边看我一样,不把下巴杵到胸口不行。刚上车要求眼睛平视前方,不许看着车内换档。眼镜就没敢看,换档的右手在半空挠啊挠,竟然挠到了教练的腿上,教练边躲边喊:抓什么抓什么!你素面朝天,眼睛余光怎么能看到牌档?完了还嘟囔:幸亏不是女教练。那次夜间行车教练让开灯,他昂着头手在下面摸来摸去可灯就是不亮,那可危险,整车人静默紧张地注视着挡风玻璃前的黑暗等待着,这时,突然雨刮“日”的一声正正地树在玻璃中间,灯没亮他却把雨刮开了。大伙一楞,随即笑了个不亦乐乎,教练把车刹住,笑够了才走。

眼镜若不刮胡子绝对象恩格斯,小师弟们都让他别刮他的络腮胡子,说现代女性喜欢毛发丰富的男人。但眼镜不,他认为那象李逵,不文化的。因此脸随时刮得铁青,西装挺括领带再热也不松开,说话慢悠悠的斟字酌句,不时用食指推推眼镜。

眼镜样子倒文化了,可听他说话得有脑筋急转弯的反应,夜里十一点收车回来,他指着立交桥说那桥装饰灯光好漂亮,大伙伸头看,桥饰灯根本没开,你正摸不着头脑时,他说:那是昨天。听眼镜说话得有耐性。路考的时候遇上个急性子考官,听眼镜慢条斯理的报告检视情况实在不耐烦,让他省去那些内容直接报告起步,眼镜不理,一板一拍地说他的,考官无奈,便也举头向天长嘘一口气,由了他去。这样,师兄弟们有点不耐烦他了。一次大伙看路上一军车过去,有说是二炮牌照,他就问一炮的牌什么样,说没有一炮,他就和人争上了,说有二就有一。师弟阴阳怪气地说:眼镜,你的眼镜给我看看,该不是平光的吧?明天我也弄一副戴上,也文化文化。眼镜和大伙有些生分了。

眼镜内心是很敏感的。开始大家都不明白,眼镜老迟到,每次来都跑得气喘嘘嘘,尽管驾校门口就是公共车站;还有就是他兜里永远就几块钱,遇上用钱时一块两块钱还今天借明天还的。因为迟到师弟们说了他两句,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加上我们这个“老三届”出身的教练又格外负责,说的多,眼镜愤而要求驾校换班。这不是成心出2033号车的丑吗?师兄弟们气坏了,要和他理论。教练一伸手拦住我们说:都给我闭嘴。这时我们才知道,眼镜是昆明有名的困难企业的下岗职工,在外面打工挣钱哺小养老,为一门生存手段而来学车。理解了,此后大伙有意无意地关照他,师兄弟和好如初。

分手的酒席上,眼镜红着脸嚷嚷一定要出饭钱。师弟也红着脸说:你少给我玩哩格楞!直到今天,我们都没让他察觉我们知道他是下岗的,尽管我们中间也有下岗的。

 

“歌星”

“打呷吼”!知道这说的什么?歌星说是粤语“大家好”。随这声云南人听不懂,广东人大概也难懂的问候,一当代酷哥就“歪”在了你面前。说他歪,是他摇头摆尾刻意模仿明星做派,你就没法让他站直喽。歌星扮酷没商量。他不时以拳抵头做深沉状,象罗丹那雕塑,不知谁说了声“思想者”!歌星立马面露欣喜说:人家都这样说我。人说那是裸体的,他说关键是思想别老看人裸体。歌星的墨镜即使在黑暗的车厢里也是要戴的,可偏偏那劣质墨镜不争气,镜片掉一片,他就独眼龙似的戴着;再掉一片,他还戴着那俩铁丝圈。师兄弟们说,我们要扮文化还得找一平光眼镜,你这倒省事,跟皇帝新衣似的。

如果歌星光样子象,别人也不会叫他歌星,他真会唱也真能唱。笑话说累了,故事讲完了,单调的发动机声乏味,一句“打呷吼!”歌星的演唱会就开始了,接着口哨声、掌声、叫好声、拍坐垫跺车厢的声音象捅了马蜂窝似的。那两天刚好张学友在昆明开演唱会,大伙折腾出的这些动静,给了歌星以体育馆演唱会的现场效果,他马上进入了角色,叽里咕噜一阵鸟语过后,就甩头扭身挥手皱眉闭眼,粤语歌曲是一首接一首,直唱得人人眼皮发涩,他还“给点掌声谢谢——”。车厢里面静悄悄,他骂一声:一帮子土贼!再没了兴致。半晌,教练老声老气的说:听都听球不懂。

别以为歌星遭此打击会从此挂嗓了,照唱!否则他也不配歌星的光荣称号了,只是大伙从此故意使车厢里面静悄悄,昏暗中不时能听到憋不住的笑声。

要说起来,歌星对咱2033号车是有大贡献的。你看驾校几十辆车,哪辆车有表现一车人精神风貌的“车歌”?还就咱们有。歌星提议的,我们附议,车歌便诞生了。我们是上车唱,下车唱,饭前唱,便后唱,唱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保持了高昂斗志。跑长途那天,驾校十八辆车都停路边吃饭,我们菜上得晚,其他车的学员都埋头吃得正香时,我们菜齐了,数个一二三,八条粗嗓子和着碗筷叮当猛地吼起来:

“我是一只小鸭子啊咿呀咿呀哟……”

啪!旁边一女学员手一颤,碗掉地上了。她说我们发神经,歌星一本正经地说:索瑞,小姐,虽然是低幼儿歌,可也是歌唱。教练要我们道歉,我们几乎没有商量就一起说:

“打——呷——吼——”!

 

“木脑”

他那天没注意车窗外掠过的标志牌,就没有说出牌上的意思,教练和他就有了这段对话,这段对话就成了木脑称谓的由来。

“刚才那是什么?”

“是……树。”

“什么?”

“是桉树,大桉树!”

“我说的是树上那个……。”

“是……树叶。”

“我问你标志牌!天那,你怎么木头木脑的!”

于是,他就被称为木脑了。

木脑喜欢电脑,今天帮人装,明天给人配,忙呢。他最得意的是做过一小局域网网管,最沮丧的是现在给人跑腿送货。木脑做过不少行当,最想干的活就是和电脑有关系的,“哪怕钱少点都行。”可他这中专生被多得用不了的大学生给挤兑得都没法找活了,现在的工作和电脑根本就不搭界。离开腾冲老家五年了,木脑至今没回去过,说二十出头的人了混成这样不好意思。木脑不回老家并不影响他去中甸会女朋友,尽管腾冲比中甸近许多。回来的时候你瞅他那扮相:一顶宽边深棕色礼帽斜戴着——女朋友买的;一条白围巾五四青年似的围着——女朋友织的;一副小墨镜在刀条脸上架着——女朋友送的;还有那身衣服油光锃亮——那是在车上蹭的,一个准藏民的样子。他还悄悄拿女朋友照片给我看,那是他同学,毕业分在中甸公路局工作,挺乖巧的一女孩。我说人家怎么瞧得上你?他说她喜欢他的木样,老实啊,用老实就征服她了。你说木脑木?鬼着呢。

说木脑木,不是因为他姓穆,是指他木讷,语言表达艰难。在车上也和大伙一块闹,可说话和面部表情一样平板。轮到他说笑话,他是挺认真的,待他说完,一车厢的人还傻傻的看着他,他无表情地问:你们怎么不笑?大伙才知道他讲完了,说:笑!怎么不笑!一二三,哈!哈!哈!三声过后,他没笑,大伙把自己逗笑了。木脑木,还因为他有特异功能,在颠簸的车厢里、在发动机的轰鸣和师兄弟们的闹声中能安然入睡,换了谁行?那次因为瞌睡栽车厢板上,头上磕了个大包,他就用背包带栓车蓬杆上,瞌睡时就身体前倾,背包带兜住下巴,双手下垂于胸前晃悠,就再没了摔跤之虑,只是那样子象只吊着的狗,惹人发笑。木脑爱听师兄弟们的那些段子,有喜欢的就嘀嘀咕咕地学着念。有一个“男人三怕”的段子让他喜欢上了,老在那里背,可巧,教练因木脑会女朋友误了课要给他开小灶,这当口让他上车。正开着,教练问:“车辆转弯三件事是什么?”大家以为他会说:减速、鸣号、靠右行。怎么也想不到他却回答:

“冷茶、淡酒、老女人!”这是男人三怕呀!哎哟喂,木脑啊木脑。

 

“怪鸟”

别不信,真有这样的人,随着手脚的动作,面部肌肉也跟着抽搐,怪鸟就是这样,他这绰号有一半是由此而来的。木脑是因为面部肌肉僵硬而得名,怪鸟正相反,是面部肌肉过于活泛。那时我们刚上车练倒库,没轮着上的在场边说笑逗乐,忽见小师弟盯着车吃吃地笑,有人摸他额头,他挡开伸来的手指着驾驶室,那笑就愈发地不可抑止了。众人望去,只见怪鸟不停地呲牙咧嘴,双手急速转动方向盘,动作活象被扔进水塘前爪拼命扑腾的狗,那脸上的各块肌肉因其位置的飞快移动变换着各类不同的表情,怪异滑稽,众皆大笑。

怪鸟可是我们这一拨人中唯一的技术人才,他说他是不会回他的老家江川县而要在昆明扎下来了。怪鸟大学毕业就一直在一公司搞微波通讯,苦熬几年成了技术骨干,眼看就“而立”了,方倾尽积蓄卖了摩托按揭了一套住房,他说有了“准”房子;还为自己准备了对象,说有了“准”妻子;再贷款迎回辆“准”车子便也可以跻身于城市小资的行列了。他说之所以叫“准”,是由于这三者不是因为尚未取证就是没还清贷款还不真正属于自己,至于车子那纯属美好憧憬。你看他这思维有点怪吧?怪得可够精确。

怪鸟这人聪明,聪明了就老爱刨根问底钻牛角尖。倒库大伙都按教范练,他说为什么?我按自己的来!结果噼里啪啦接连象榨甘蔗似的碾坏了四颗竹竿,他把自己的蚊帐杆扛来后就再不折腾了。他还老追着教练问为什么倒库要两进两退?问急了,教练说:因为你不这样倒库还就不给你及格!他才没吭声了,但看得出他心里还在嘀咕。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我们的车踩下离合器还能溜动,怪鸟就利用这点使车子停得又稳又准,考试用的车不熟悉,师兄弟们都说还是按教范来吧,怪鸟不,结果车子不到位,幸亏他左右腾挪绕了出来,大伙和他都急出了一头汗。怪鸟!大伙就这么给了他一绰号。做人也够难的,人木了人家叫你木脑,聪明了吧你还就成了怪鸟。

怪鸟是怪,他说会那什么功,可以坐着在极短时间内使意识为零,灵魂飞升与天地交流,身心得到质量极好的休养,几分钟便象睡了一觉那么有效。有几次在颠簸嘈杂的车厢里,他也果真双手捧腹两眼紧闭朱唇微启就那么“入定”了,一会便睁眼伸一懒腰连说:恢复了恢复了。师兄弟们见他神神鬼鬼的,便决定试他一试,在他又一次作出那模样,估摸着他已入佳境时,突然说:哟,那不是怪鸟的钱包吗?怪鸟一下慧眼圆睁急问:哪里?

这怪鸟,也不知他那神功是真是假,一不当心别又诞生一什么大师。

 

“小弟”

谜语:月黑风高之夜,路旁人影一列,突闻溲声如瀑,气势磅礴激越。打2033号车学员每日必办之事。谜底?不说啦!小弟这臭小子老整这类名堂。

其实夜班学员都这样解决的,从不去费劲找那五谷轮回之所,相反还要选夜色美风景好的地方,雅称为“观景”。我们一车公的,没有“男左女右”的顾忌,加上小弟和几个精力过剩的师弟一搅合,就得生出点事来。那次就是他出的主意,盘山道上,四人站车后望外乱喷,那辆跟在我们后面的车转过弯车灯一下扫了过来,四个小子还来不及转身,那车就车停灯灭了。当时笑笑没在意,可一会一辆教练车冲上前把我们截住,教练被叫去。他回到车上就训斥:好歹给我长点脸吧!知道吗?刚才跟我们车的是一女学员!你们多大的尿能把人家的车给冲熄火!离得近的人可以察觉得到,教练在拼命遏止着笑。

在昆明Cocacola打工的小弟真小,才十九岁,他家乡是大名鼎鼎的民歌《小河淌水》的原产地——弥渡,可他一唱歌,歌星就会捂着耳朵哀求:你杀了我吧!于是,唱歌就成了小弟制服歌星极其有效的武器。小弟不通音律,却有灵气,鬼精,好动爱笑的。

在路边一颇有文化氛围的饭店里,小弟顺一间间名字雅致的包间看了一圈若有所思,大伙吃完买单时他对饭店老板说,饭店很文化,就卫生间太直白,与总体氛围不相称,给卫生间取个名如何?附庸风雅的老板一听就来兴趣,求教,小弟晃着脑袋说:男厕叫“观瀑亭”,女厕为“听雨轩”。老板大笑连称好名,那顿饭我们就没花钱。后来小弟窃笑:那在街头小报里都写着有。

小弟的恶作剧多。木脑把头吊背包带上脸冲小弟睡觉,他就把木脑的脸画个花里胡哨,大伙忍着笑没告诉木脑,木脑半夜回住处,把看门老头吓得大喊大叫,差点没出人命。礼拜六白天跑车,中午饭饱神稀,车上无话,小弟捅着大家说,信不信,我能让后面那老想超我们的车停下!大伙看后面那车上是一女学员,都说别闹过了头,他说绝不,一不出声二没动作。如此这般说完,那车又跟到了我们车后一两米处,一声号令,八颗脑袋一齐伸出后车厢十六只眼睛直盯着那女的都不带眨巴。只见那本来就矮小的女学员一寸寸地往下出溜,眼看要缩方向盘下去了,那辆车的教练愤怒地叫:停!让这帮臭小子先滚!

2033号车老挨告,教练老被驾校找去询问,结果老是在一阵暴起的笑声中不了了之。这里面就有不少是小弟惹的事儿。

小弟不让说他的身世。那次跑长途,小弟把他所有的钱都给了路边的一个老太太,我们问其故,小弟红了眼圈说“真象我奶奶”。小弟的奶奶去世了,他想她。

师兄弟们最宠的,是小弟。

 

“老大”

老大?老大没故事。不为什么,老大年纪都能做小师弟爸爸的人了,非但不老成持重还伙同师兄弟们七荤八素的。只是驾校的规矩是按年龄排座次而不论辈分,老大就以为他年轻了,把个大师兄当真了,好象还活回去了似的,没个样子。

那个不照镜子不知自己老成了什么样的叫做老大的人,就是我。

学车结交人,就交了这么一帮子。说社会脊梁吧,你们不高兴;说歪瓜裂枣呢,我不高兴。就叫市井小民吧,估计都没啥意见。可脑袋里老转悠,咦?就觉出味了,你说三皇五帝到于今,这帝王一岔岔的换,还就这百姓永远。那什么家说,社会象金字塔。那底层就是基础啊,负载着精英伟人什么的,那不是脊梁么?按理,这底层该受敬重吧?可古往今来老被欺负。也是,不欺负底层欺负谁呢?总不成欺负皇上去吧?这不,听说深圳还就有“外来工老了滚回原籍”的提案呢,你说混蛋不混蛋吧。那深圳原就一小渔村能有几个土著?都滚?没了市井小民你做谁的皇上?上层高啊,风光!可也悬乎。在意喽,无论多尊贵的腚,坐歪了,就能一跟头栽下来,滚蛋似的。

师兄师弟们是下层,从没有想过“脊梁”什么的,他们就那么活着。每个人都冲着明天那些个模糊而又具体的盼头,无数个渺小土俗的盼头合成了那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希望还在,明天会好”,这话实在,都那样在奔。在繁华和财富的阴影下,在日子循环往复的碾压下,哭着笑着,忧着喜着,苦着乐着。借一时髦话,那叫:痛,并快乐着!这其实就是数千年老百姓所过过来的每一个真实的日子。对那什么“看世界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的空话,他们也会象票友那样喝上两声好,转过头去,该怎么还怎么。市井小民就这么刁钻顽劣,看假把势就象看猴戏,逗你玩儿呢。

就当涂鸦吧,写了些市井小民的琐事,俗!难登大雅。原想让大伙乐乐,怎么整着整着就整深沉了,打住打住,让师弟们看见又说我尽弄些稀的不管饱。

在师兄师弟毕业分手的饭桌上,我举着酒杯说:都记住喽,记住这段学车的日子,记住欢笑与快乐,它是弥足珍贵的。大伙活得难啊,真难!可在学车的日子里,世事的烦恼模糊了,生活的艰辛远去了,尽管是暂时的。可我们笑着,也将笑对以后的日子。

咱就一介草民,说不来远大理想,来,举杯!为你以后买菜时开的“蓝鸟”,为你将来上班代步的“宝马”,为你下地干活拉大粪的“尼桑”,为你结婚时用的豪华大房车,为今后咱们师兄弟们再聚首时乘坐的“劳斯莱斯”——

干杯!

那天是情人节,2月14日,我们都醉了。

 


华夏知青网不是赢利性的网站,所刊载作品只作网友交流之用
引用时请注明作者和出处,有版权问题请与版主联系
华夏知青网:http://www.hxzq.net/
华夏知青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