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魂》——串门·讲故事
作者: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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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魂》—— 串门
小印度家离寨子口不远,竹楼不算很大,院子却很宽。到了那儿,鳗鱼已经等候在院子门口,引领着知青们上楼。 傣家的竹楼很实用。楼上住人,楼下半边是牛栏,半边是厨房。宽大的木楼梯通到楼前的凉台,从凉台进入楼上厅房正门。 上楼后,小印度示意知青们脱鞋进屋。进门之后,一位大叔面对大门站在火塘旁,对着知青们不断辑手,口中喃喃有词。另有一位大妈躬着腰站在门边,双手垂膝,不住点头,姿势与日本妇女迎宾一模一样。知青们也急忙合手点头,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客厅很宽大,至少有30多平方米。除正中距墙1米的地上嵌有个方桌大小的火塘之外,屋里没有任何家具。地上铺着竹皮编成的凉席,光滑洁净。 整间屋除了朝南的正门外,另外还有3道门,北边的两道门一道通向里屋,另一道是后楼梯,通向楼下厨房,西面一道通往一个小阳台。所有的门,包括正厅门,除里屋门挂了块布帘子外,都只有门框没有门板。 小印度让男生靠右、女生靠左坐到火塘边,他和鳗鱼也坐到右边。 大妈走到火塘边时的姿态很奇怪,她一直弯着腰,双手按着统裙下摆,碎步顺着墙边绕个圈,走到火塘左边,双脚放在身后,扭着身子坐下。她要女生们也学她的坐姿,女生们坐不了片刻便撑不住了,仍换为正面打坐式,她也没再管。 主宾全都坐下后,靠手势和推测进行困难的交流。 大叔、大妈显然是小印度的父母,鳗鱼是他的哥哥,可两人却长得不大像,相似的地方是眼睛都很大,后来才知道俩人是同父异母兄弟。 小印度把知青们的绰号介绍给家人,他们也就这样称呼知青们,知青们则按他们所教发音,称呼大叔为“屋弄”,大妈则称“篾巴”。 火塘正中放着一个大铁三角架,上面架着一把铜壶。壶里的水已经开了,冒着热气。大妈将铜壶提下放在火塘边,又将一个铜盘子放到铁三角架子上,随即从墙边一个竹筒里倒出一大把茶叶,放在盘子上,用一根木夹翻动着炒,一会儿满屋都弥漫着茶叶的香气,然后她将炒热的茶叶倒入一个放在三角架旁的小陶罐内,提起铜壶,将沸水倒进陶罐,听到“噗”的一声爆响后,她便迅速地用一个竹刷似的盖子塞住罐口。完成了这一系列复杂动作之后,她从那带嘴的小罐中,将浓绿的茶汁倒入几个核桃大的小茶盅里,然后将小茶盅一个个递给她丈夫,大叔用双手端着递给男生们,大妈也递给3个女生每人一杯。 知青们急忙双手接过杯子,端着,但没敢马上就喝。心想,这么喝茶也太小气了,但没敢表示出来,可能这就是所谓民族风俗吧。 主人们也各斟一杯,也端着,不住示意让知青们先喝。 老豆忍不住了,端起小杯,一口饮尽。知青们正想效仿,却听见老豆呼呼直喘粗气,看看他,嘴张得大大的,就像刚吞下一整个最辣的“涮涮辣”(一种当地特有的极辣的辣椒)。大妈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印度他们也笑了。 大叔示意知青们看他,然后将小杯端到嘴边,轻轻地啜了一小口,跟饮酒似的。 老地也照样喝了一小口,香气很浓,但茶水极烫,味道又苦又涩,怪不得老豆会那样。刚想皱眉头,忽然觉得口中生出一股清凉、甘甜的津液,一直顺喉咙往下流淌,一丝丝沁入心肺之中,舒服极了。 其他人的感受可能与老地相同,大家开始议论起来,赞不绝口。 后来知道了日本的茶道、大理的三道茶、福建的功夫茶后,老地想过,如果哪天有了钱,就搞个傣家的茶室,起名为“傣家烤茶”,给真正会品茶的人喝。 大叔让知青们卷毛烟抽,知青们摇手示意不会。他以为知青们是不会卷,就慢慢地卷,示范给知青们看。卷烟的纸可能是特制的,很薄,三指宽、比一支香烟稍长。那细细的烟丝颜色金黄,闻起来很香。于是,男生们不顾女生们的谴责,每人学着卷了一支。才抽第一口,自称刚上中学就会抽烟的老猫便不由得呛咳起来,其他人更是呛得不得了。这烟闻着香,抽起来却辣得要命。 以后很长时间,男生没敢再学抽毛烟,后来是先学会抽香烟了,才敢再尝试抽毛烟。 喝第二杯茶时,后面楼梯吱吱响了起来,一个毕少抬着张簸箕似的小竹桌子走上来。男知青们认出她是昨晚担水的3个姑娘中的一个。 这个毕少是小印度的姐姐,叫罕俊,个子很高,肤色只略微有点黑,长相有点像鳗鱼,说不上漂亮,但那双大眼睛和两只酒窝很有特色,笑起来样子很可爱。她一点不拘束,放下桌子就跟女生们挤在一起,两手灵活地比划着跟知青们沟通。傣族姑娘似乎对手势语言的理解力特别强,自她来后,两个民族的交流变得容易多了。在她的教导下,知青们学到了好多傣语。 小桌上放满小吃,有花生、牛肉干、木瓜丝、一些不知名的酸果子和用芭蕉叶包成小包的糯米糕。知青们逐样尝试,好吃的就一扫而光。 知青们注意到,火塘里烧的全是干牛粪饼,烧时几乎不冒烟子,用吹火筒一吹,浅兰色的火苗就冒出来,比木炭还好烧。傣族家里不用蚊帐,就因为牛粪烧的轻烟中有驱蚊虫的气味,估计是牛吃的哪种草在起作用。这牛粪是傣家的高级燃料,怪不得大草坪上的牛粪都给做上了标记。 玩到夜深了,知青们才告辞回宿舍。 以后,知青们晚上常到傣族家串门。只是大家逐渐分为2、3个一伙,各去一家。男生们自然喜欢到有毕少的人家去,到不是有所企图,而是跟毕少们交流既容易,又很有趣。 老地经常去的是老社家,到不是因为老社家有个漂亮女儿相帅,而是老社夫人对老地特别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来叫他。酋长则去小印度家最勤,知青们瞎起哄说他对罕俊有点那个,他也不恼。 知青们刚来时,傣族老乡们传说知青是武斗造成的孤儿。怪不得来的那天,傣族大妈们对知青们说话时都带着极其怜悯的神情。据说这些大妈们在两天之内,就将全体男知青分人到户,私下许配给有毕少的各家了,还为谁家分哪个争了起来。本来老社夫人是抢着认领酋长的,说他是知青的头,正好她丈夫也是头。后来她却改变主意,非要认老地,也不说为什么。有好几家争着认领酋长不奇怪,也许是他长的高大而且英俊吧。而争着认领老令的也有好几家,这难免让人有点妒忌,这个说句话都会激动得手抖的书呆子,凭什么受到众多毕少的垂青? 后来知青们傣语很熟练之后,才从她们口中知道,她们喜欢老令捂着嘴轻轻地笑的斯文模样。
讲故事
知青们刚搬入新宿舍的头一个晚上,熄了灯之后,大家躺在床上听老猫讲一个很惊险的反间谍的故事,名字大概是叫《一双绣花鞋》。正当他绘声绘色讲到最紧张的关头,忽听一声女高音尖叫起来,把众人惊出一身冷汗。再听时,却是隔壁的女生在叫。男生和女生住处虽有墙壁隔着的,但横梁之上却是相通的,大声说话相互都能听见。因为老猫的故事讲的精彩,引得隔壁女生也竖起耳朵偷听,听到紧张处,他老兄声音一放低,隔壁就听不清了,一着急,便顾不上淑女的矜持了,大叫:“老猫,讲大声点”。 以后这项活动女生们也参加了进来,她们也讲过些好听的故事。 在那些蚊虫叮扰、又闷又热的难眠之夜,人人搜尽肚肠,把所记得的一切掌故都抖得一干二净。 当然不是人人都能讲故事,老地虽然看过的书和电影不少,但记性极差,表达能力又不行,总是“后来、后来”的,把一个本来极精彩的故事讲的干巴巴极为单调乏味。非得要其他人没什么可讲的,又实在无聊或集体失眠之时,大家才会想起他来。 每次请他讲故事比请老猫讲还难,要经过一再乞谅上次集体睡着了的不是,并一再担保决不敢再睡着,他才屈尊开讲。但每次,都被“老子再也不讲了”的一声怒吼打断众人的鼾声而结束。 有些好书一时找不着,又没人看过,就专门去请会说书的知青来讲。 下乡知青中出过不少有名气的说书人,都是些记忆力超强、口才出众的人物。他们大多是高中生,看过的书自然比弄迈的这些初中生要多。 弄迈的知青们毕恭毕敬地上门去将各个说书人逐一请来,该请谁他们心中自然有数,何人讲哪本书讲得好是有公论的。请来之后并无什么出场费、课时费之类,不过是发烟沏茶勤点,吃饭则是有什么就吃什么,睡觉就在老地的大床上挤一挤。说书人开讲要等众人全都进了被窝,熄掉所有的油灯,都安静下来之后。女生睡前罗索事多点,老被男生催促。此外凡是讲悲剧必会听到她们的抽泣声,若是那种大悲大惨的情节,或是恐惧之中发生的“突然”,她们的痛哭之声或惊叫,曾惊动过百米之外的老乡。而男生则会在碰到令人切齿时高叫该杀,复仇之际大叫痛快。时常于夜半时分,万籁寂静之中,突然爆出一声吼,有时声音之大,把大榕树上的鸟群都惊的直叫,老乡们更是纷纷点起灯火,前来查看出了什么事。 说书人讲本长篇能讲一个街天(5天),讲《悲惨世界》、《基督山伯爵》、《隋唐演义》或是《小五义》之类的则耗时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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