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马抗日 作者:戎马小子


 

响马抗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响马一词出自山东。指拦路抢劫商旅的绿林好汉,亦称“响马子”,也叫土匪。

东汉末年,山东的草莽英雄在马项下挂铃铛,跑起来,铃铛山响,故称为响马。还有一说,山东土匪剪径前常在马上放哨箭发出响声以示号令,响箭凄厉划破山野寂静,土匪唿哨杀出,劫掠货物,骑马来去,故称响马。山东历史上有过一些以义气著称的响马,如秦叔宝、程咬金、晁盖、宋公明等,所以“山东响马”作为形容词其褒义成分大一些。豪爽、义气和诚信,实在是这些绿林豪杰的性格写照。其实,许多响马队伍不是土匪,而是农民起义军。

不过,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军大都和土匪差不多,或就是土匪破茧化蝶、改换门庭。

早年的土匪啸聚山林,剪径草莽,杀人越货。后来发现这是一锤子买卖,自断财路。便图财不害命,收了买路钱,人货放行。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细水长流,可持续发展。大概相当于眼下的公路收费站。

乾坤休戚,风尘干云。

辛亥起义,腐败无能的清廷王冠落地、寿终正寝;共和闹剧摩登扭捏、粉墨登场。一时间,天下失控方寸大乱,华夏大地风云际会。群雄并起,鱼龙混杂。八百里沂蒙,七十二崮,绿林密布,群魔乱舞。刘兴田便是其中出类拔萃、匪迹昭彰的绿林响马。

刘兴田贫苦出身。幼年随母讨饭,童年给地主放羊,青年到青岛码头当苦力扛大包,受尽欺凌盘剥。23岁落草为寇,残害百姓、为匪作歹,纵横天下,流窜十六省。先后投靠过军阀、北伐军、国军、日军、伪军和共军。据说他从1925年到1928年为祸沂蒙山的三年间就杀人逾万;在他28年响马生涯中,杀人10万以上。可谓一代惯匪、巨匪。

1933年春,日军进犯热河。刘兴田曾率部投靠吉鸿昌,被任命为察哈尔省抗日同盟军十七路军军长。此期间,刘部一度与日伪军作战。刘指挥有方,对日军作战勇猛顽强,屡战屡胜,很快将察哈尔境内的日伪军驱出该地。

刘部对日作战时曾俘获过几个日军伤兵和若干伪治安军,这几个小日本可倒血霉了。刘兴田令部下将日军伤兵剥光捆在木桩上,由袒胸露腹的小喽啰行刑。而那些伪军俘虏,则跪在地上,仰脸观看刽子手对日军伤兵行刑过程。刽子手们脸上胡乱涂着唱戏化妆用的油彩脂粉,分别装扮成阴曹地府里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和小鬼判官,看着让人胆寒。他们手执牛耳尖刀,一对一的把日军俘虏削鼻割耳,挖眼旋舌,凌迟碎剐,剖腹掏心…… 青锋闪烁,血流如注,哀声凄厉,撕心裂肺,人肉刀俎,残忍至极。仿佛来到人间地狱。

刑场上摆着一个大火盆,摇曳着蓝幽幽炭火,鬼眼一般。几把烧的通红的烙铁插在炭火里。俘虏被剜心咽气之前,如果身上的刀口喷血,就用火红的烙铁烙伤口止血,免得因流血过多提前死亡。把个小日本摧残祸祸得鬼哭狼嚎,惨不忍睹,令人发指。最后大卸八块,投入粪坑。

可怜:枭雄玩酷,倭虏碎尸无冢。

伪军俘虏作为陪绑,在近距离观看行刑无异于奈何桥上走一遭,毛骨悚然。其中一些人见其程序手段残忍恐怖,唬得不敢抬头睁眼。刘兴田一抬手道:“给开开眼。”一个喽啰抢上前,一把薅起一个闭眼者,挥刀穿去,利刃插爆眼球直贯脑干。那个伪军哼了一声身子一软,一命呜呼。余者见状不敢再低头闭眼。

待伪军强忍恐惧刺激,熬过漫长酷烈的行刑过程,刽子手把日军伤兵拾掇完毕,伪军早已骇得屁滚尿流魂飞天外瘫倒在地。

刘兴田笑眯眯问伪军:“诸位,都看清楚啦?”伪军惊怯怯答:“看清了。”刘又问:“还当不当汉奸啦?”众伪军齐声答:“不敢了。”刘兴田哈哈一笑:“好!念你们是初犯,免死。”众伪军一听,感激零涕,磕头如捣蒜。

刘止住笑,慢悠悠道:“死罪可免,但总得留个记号,让你们长点记性!”众伪军不知刘兴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刘兴田莫测一笑,一摆手,刚才折腾小日本的众刽子手衔刀返场上来,不由分说按倒众伪军,手脚麻利,上面一刀下边一刀。上面一刀剜去一只眼,下边一刀——骟了。这两刀名曰:瞎了狗眼,断子绝孙。

刘兴田当场宣布:从今往后,再捉到伪军与日军同罪论处。

此事发生后,察北地区的伪治安军闻风丧胆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开小差者无数。

可悲:魔怪翩跹,汉奸独眼绝后。

前不久看电视剧。里边一个翻译官面无胡须,说话尖声尖气像个太监,且带个黑眼罩,估摸是让刘兴田祸害过的苦主。

抗战时期,作为正面战场的国民党主力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曾公开下令:日军战俘一律处决。长城抗战时一些国民党杂牌军偶尔捉到日军俘虏曾割鼻剜眼点天灯。但像刘兴田那样残忍者,绝无仅有。

天苍野茫,人生无常。

刘兴田的所作所为很快在察哈尔地区传开。日军对他即恨又怕,曾多次派兵围剿。但刘兴田诡诈多变,行踪飘忽不定,队伍时分时合,玩游击战,日军一度无可奈何。

刘兴田有一个族弟叫刘桂槛,当时只有十几岁,给刘兴田当马夫。一次刘部打伏击,击毙了几个鬼子,缴获了日军一辆汽车,并俘虏了鬼子司机龟孙一郎。当晚将龟孙一郎剥得光溜溜吊在马棚房梁上,准备第二天凌迟剜心,大卸八块。

龟孙一郎入伍前曾在奉天满铁株式会社工作,精通汉语。耳闻刘兴田残忍,自忖难逃此劫,不免战战兢兢、魂不守舍。趁夜里刘桂槛喂马时,哀请其帮忙了断,只求玉碎速死。言罢,涕泪交加,凄婉异常。刘桂槛年少心软,闻言恻隐之心驿动。见夜黑风高,周围无人,便悄悄将龟孙一郎从梁上缒下,并找来衣裤鞋给他,放他走。龟孙一郎颇意外,跪地不起,求恩人留下籍贯姓名后,方趁暗夜仓惶逃命。

龟孙一郎大难不死。

好景不长。吉鸿昌察北抗日被蒋介石诬为破坏国策,着令何应钦指挥16个师与日军共同夹击吉鸿昌的察北抗日同盟军,当然也包括刘兴田的十七路军。边城孤军,冷月黄沙,吉鸿昌率部战至10月中旬弹尽粮绝而失败,察北抗日同盟军四散解体。

抗日同盟军失败后,刘兴田率余部南下察、热、冀等省,于1934年初到河南,一路烧杀抢劫,为非作歹。此后两个多月窜扰48县。邻近各省先后调兵遣将围追堵截,刘一直在冀鲁豫流窜,经三省国军全力会剿,刘回缩山东。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动用陆海空三军围剿,刘部所剩无几,将残部化整为零,刘兴田独自一人脱离队伍逃匿于天津。

七七事变,抗战全面爆发后,刘兴田返鲁,纠集旧部三千余人。因枪支弹药匮乏,欲投靠日军整点军火。日军知其诡诈多变,声名狼藉,出尔反尔,不放心。刘小眼珠滴溜溜一转,找了个讨饭老太婆,给换上干净衣裳,一乘蓝布小轿送到日军那里,声称用亲娘做人质。日军闻知他是大孝子,极孝顺,遂信之不疑。给他配足枪弹军饷,刘兴田堂而皇之地当上了山东掖县皇协军司令。

到1939年刘与日军反目,刘兴田率部上沂蒙山投奔八路军。日军要杀人质时,才知这个“娘亲”是假的。气得小鬼子暴跳如雷、七窍生烟。日伪军多次派人捉拿刘兴田,刘选了好几个样貌像他的黑矮胖子做替身,几次日伪军拿了刘兴田,兴高采烈。一审却是赝品,颇无奈。

1943年11月,八路军鲁南军区三团在费县东柱子村包围刘兴田,刘在突围后被我军战士何荣贵尾追至山坡击毙,终结了他的草莽生涯。此时,自一九一五年落草,刘兴田已睥睨天下闯荡江湖整整二十八年矣。

长河落日,强虏湮灭。

苏联老大哥兵进东北和山姆大叔的核弹双峰贯耳,日军终于崩溃。八一五光复,小日本吹灯拔蜡哏毙巢凉。龟孙一郎战后被遣返回国,在一家著名的汽车厂工作,直到退休。

八十年代末,中国沈阳的一个小伙儿赴日留学,租住在龟孙一郎家中,这一老一少成了忘年交。一年后,小伙子认龟孙一郎为干爹。

如果没有痛苦,一切将被遗忘。老鬼子龟孙一郎一直念念不忘刘桂槛的救命之恩。

龟孙一郎委托干儿子寻找恩人刘桂槛的下落。为此,干儿子曾数次赴山东沂蒙寻人,未果。刘兴田死后,他的绿林弟兄死的死亡的亡,余者做鸟兽散。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估计刘桂槛当年不死,即便躲过解放后的肃反镇反和四清,也难逃横扫一切害人虫的文革。

恩人难觅。老鬼子龟孙一郎不死心,退而求其次,让干儿子替他寻找刘桂槛的后代。希望恩泽后人,了却心愿。消息一扩散,这下可热闹了。春风未度,一树红杏出墙来。一下子蹦出了七八个刘桂槛之子!粘住干儿子死缠烂打不罢手,非要同他去日本见老鬼子龟孙一郎讨赏钱。搞的干儿子真假莫辩,焦头烂额。最后拉屁倒。

龟孙一郎遗憾终生,干儿子心中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沉重和绝望。

可叹。一觉汴梁梦,千载空悠悠。

 

   山东响马

刘兴田,山东费县人(今平邑),1892年生。家境贫寒,幼年随母“王大脚”讨饭为生,小小年纪便经历人间冷暖。八岁起就给本村地主放羊,饱受打骂欺凌,二十岁时到青岛打工扛大包,历尽艰辛盘剥。1915年其父去世后,生活所迫,与其弟及同乡共8人结拜为匪,拦路抢劫。刘兴田上身长,下身短,身高约1米6左右,肥胖墩实。爱喝酒,抽大烟,心眼多,性情暴躁。他们在费县各村打家劫舍、绑票勒索,招兵买马,匪势日盛,很快发展到60多人。第二年,鲁督张怀芝派兵围剿,其弟被打死,刘兴田等逃往抱犊崮。抱犊崮在费县、滕县、峄县、临沂四县交界处,山深林密,夙为匪薮,时有数十股匪徒隐匿其间。1922年,刘兴田股被兖州镇守使何锋钰打垮,遂投靠山东巨匪孙美瑶,并参加了1923年轰动一时的“临城劫车案”,绑了数十名洋人的票。孙美瑶受招安半年后,被兖州镇守使张培荣在枣庄中兴煤矿公司摆下“鸿门宴”,将孙美瑶枪杀,手下人马被遣散。刘兴田与另一匪目张黑脸收拾残匪,继续在苏鲁边界为祸。不久,张黑脸南下江苏,刘则留在鲁南,到1925年已有千余人马,号“刘团”,自称团长。多在鲁中地区活动,所到之处,烧杀奸淫,劫掠一空。

当时山东匪患猖獗,各村庄都修围筑砦,壮丁巡夜,匪来则武装抗拒,刘兴田攻砦时,先在阵前放上银元、盒子枪,用以奖赏胆大玩命的匪徒;打开村寨后,妇女任其挑选。其手下的匪徒都极为凶狠残忍。他们的武器弹药主要取之于官兵。例如,1925年鲁督张宗昌派兵围剿刘兴田。官兵不敌,弃械逃跑,匪徒得到武器弹药后,将大批银元置于阵地上退走。官兵复来,见财大喜,待土匪反攻时,便故意再留下部分武器。如此反复多次,兵匪双方在交战中实际完成了军火买卖。刘兴田有了武器,进一步招兵买马,至1928年已达万人,横行于鲁南各县。

1925年——1928年问,刘兴田股匪在滕、沂、费、蒙等地抢掠奸杀,罪行累累,残杀百姓一万二千余人,罄竹难书。匪中歌谣说:“要使钱,上刘团”,“跟着师长到处串,给个县长也不换”。刘兴田还向各村派粮派款,如有抗拒或交不足数,即攻破村寨,烧杀抢劫,费县南孝义村1927年春节前后尚有300多人在外讨饭,2月10日刘兴田以未纳钱粮为由攻入该村,烧杀奸淫惨绝人寰,骇人听闻。有的男子被砍去四肢、大卸八块。儿童也不能免。一个10岁儿童被匪徒用七寸尖刀从左耳刺进,右耳贯出,钉在墙上。一个两岁孩子被抓住双腿扯成两半,一岁的婴儿被放在碾麦的石辊下碾成肉泥。此次匪祸中,该村被杀346人,41户被杀绝。因全村烧光,幸存和归来的人无以为生,冻饿而死73人,卖儿鬻女38人,妇女改嫁51人。全村原有735人,仅余212人。

刘兴田对绑架来的人质也极狠毒。三五天不送赎金,即给其家中送去人票的一只耳朵或眼珠;再三五天,即撕票。撕票手段无不残酷之极。如将人埋入土坑,仅露头部,再用铁镐猛击颅顶,因被埋的人血液压向头部,故血花脑浆冲出老高,称作“放天花”。又如将人用铁丝捆紧,上身浇煤油点火,称“点天灯”。此外还有刀刺、刀铡、零刀削、活埋、剖腹、挖心等。

1928年国民党二次北伐时,第二集团军的韩复榘驻许昌,见刘兴田人多,便想收编。韩复榘派兵到刘兴田老家,将刘母及若干亲属拘禁,以此要挟刘就范。刘虽残暴,却是一个大孝子,为救母,接受了韩复渠的收编。在接回老母,收了韩送来的粮草军饷后,认为韩的权势小,又改投第一集团军何应钦部,编为新四师,以“北伐先遣军”名义进军胶东,驻莒县,进驻我县时已是浩荡大军,其服装和北伐军完全相同。刚到时称之为刘师长,后来又升格呼其为刘军长,将兵匪一家的乱世经典演绎得风生水起。

这位刘军长以《水浒传》为教科书,处处模仿黑旋风李逵,可巧他也是个矮胖子,满脸横肉,皮肤黝黑油亮,一看真有几分像黑旋风的再世。他的公馆设在县邮政局院内,那是北洋政府邮传部学习现代文明而特别修建的建筑物,在小地方是最好的公共建筑,我们小孩子常常到那里,看这位黑旋风的认真表演。他宣称为人至孝,我们在刘公馆附近的街道上可经常看到一顶与《水浒传》中描写得一模一样的蓝色二人小轿,轿的布帘开着,里面坐着一个瘦如枯木的农村老太,在那里东张西望,这是刘军长的老娘在饭后溜达散心。刘军长外出有四个警卫相随,油光的黑脸上并无凶杀之气,语言利落,说话和气,路遇年老乞丐,刘军长只哼一声“给”,卫士们那里就“哗啦”一声,一把铜币落到乞食者的饭瓢里。那时是社会的改朝换代时期,货币混乱,孔方先生式的铜币还在使用,但只是喝茶一类的小开支,大额一点的货币是袁大头和孙中山头像的银元,以后很快就出现与之价值相等的钞票,又称法币。另有一角两角纸币,上有“金陵塔”风景画面,金陵塔就是如今南京紫金山的灵谷塔。“哗啦”一声扔进乞丐饭瓢里的铜币有大小两种,其比值差半,这就是中华民国的开国纪念币。现在孔方铜钱,从西汉的五铢到清代的各种铜钱还经常见到,可很难见到这种中华民国的开国纪念币。

孩子们对黑旋风刘兴田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刘军长的“西南马子骑兵队”和他的婚庆大典。马子一词来源于民间唱词小说《响马传》,这种小说是一段叙述后再加一段唱词,唱词内容是对前段叙述的重复和下一段的开始,抑扬顿挫,颇为悦耳。故事内容是瓦岗寨英雄,因他们反对隋炀帝,故官家称之为“匪”,但这些英雄好汉们自认为是光明正大替天行道,战马颈下都系有一串铜铃,战马奔驰铜铃震响故称“响马”。刘兴田老家在我们西南方,故称西南响马。他的骑兵来源于内蒙的热河、察哈尔两省地区,刘军长每到一地可控制数县,大量农商税收和战争掠夺都用于军队开支,他派出部队穿越河北,到口外购马或抢马,每次总有数百匹。当他的大队骑兵从野外归来,老百姓们皆纷纷躲避,以免被他们抓去遛马。刘军长祸莒期间另一件最风光的事就是婚礼大典。新娘是县城东关的黄姓大户人家的小姐,当然不是正房太太,是第几房姨太太我们无从知道,是出于自愿或霸占更无从知道,反正婚礼大典那天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人们都知道刘军长有给乞丐赏钱的爱好,结婚那天邮政局街来的乞丐特别多,有些干脆就跪在路边。刘军长的警卫们也来了个新招,抬着一袋袋铜钱,向人群抛撒,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增加了婚礼的喜庆气氛。

但好景不长,1929年2月,杨虎城率21师前往1929年2月,国民革命军杨虎城部由皖北奉调临沂,旨在剿除旧军阀张宗昌的残余势力,绥靖地方。时刘兴田盘踞莒县,祸民半载有余。莒县商绅民众早闻虎城将军英名,派代表赴临沂,陈述刘匪祸莒弥天大罪,吁请杨部剿刘。虎城听罢,血脉偾张,拔剑挥军,直逼莒城。刘兴田亦晓杨虎城忠直刚烈,早已派众匪在临沂至莒县必经之路的夏庄、大店,修筑碉堡,深挖堑壕,并亲率三百余名敢死队员驻守。农历正月十四,杨部星驰而至,直取夏庄、大店。刘部拚死顽抗,虎城志在必克。经一昼夜奋战,两据点顽匪几尽全毙,惟刘兴田带数人狼奔莒县。逃回莒城的当晚,正是元宵节,刘兴田知在劫难逃,便再次剽夺城中民财,率部沿台潍公路向北仓皇逃遁。

杨虎城将军进驻莒城,目睹劫后惨状,怒火中烧,急令部队一律轻装,穷追刘部。刘兴田部因女眷、财物极多,队伍臃肿,行动迟缓,见杨部追逼神速,刘部将女眷、财物弃之于途。杨部眼看逼近刘部,正欲包围聚歼,不料张宗昌的残部直鲁联队师长顾震率部而来,对杨部突施截击。杨部猝不及防,官兵伤亡甚众。面对顾部的疯狂拦击,杨部处境险恶。虎城将军身先士卒,亲率警卫连冲在一线,官兵大受激励,有进无退,将顾部一举全歼……

刘兴田率部逃亡诸城境内,又连屠数村,筑起匪窝。虎城将军侦知后,不顾连经恶战的伤亡和疲惫,又星夜率部赶至刘部驻地,秘密对刘形成兜抄。关笼抓鸡,出手得卢,刘部桑落瓦解,一败涂地,除刘兴田带两个贴身护兵化妆逃匿外,众部及眷属皆成网中之鱼。

杨虎城将军二月来鲁,八月调豫,戎马倥偬,时虽半载,功莫大焉。杨部不仅肃清了张宗昌残部,端掉了刘兴田的班底,还在鲁南、胶东一带,剿灭了残害百姓多年的诸如张大脸、毛大将等大小土匪十余股,杨虎城将军所到之处,境靖民安。

1933年春,临沂县因吏治腐败,群匪为虐,搅得人心惟危,民怨沸腾。省主席韩复榘来此视察时,恐生变故,急电令时任省府督察处处长、第三路军军法处处长的范筑先,来临沂兼为县长。

范公居官清廉,无出其右。到任后,他不顾年事已高,经常下乡查政、督学,为给区、乡省得几升草料,竟弃马学骑自行车,所到之处,一律拒摆酒宴,只食米粥菜蔬。范公生活无多嗜好,烟酒茶一概不沾。某日,范公至私立文峰小学巡视,此校乃一赵姓地主所办。赵为讨好县长,多置美酒佳肴。范公当即严词斥责,赵一再解释,此宴乃个人所设,非用公款。范县长勉强就餐,食毕交五块大洋以作饭资……上峰来人,范公不卑不亢,不摆烟茶,待以清水,请以便饭,或让勤务到街头买两碗馄饨,或亲自带来者到饭铺叫盘包子。纵是高官显贵莅临,范公亦复如斯。即使来者不快,范公仍我行我素。

范县长禁烟禁赌禁娼,多有举措;勤政肃贪,言出法随。军阀土匪,常以烟土为伴,其时沂蒙山中,多有罂粟种植。范公知临后,亲带随员,四处察访,将所种鸦片烟苗,铲除净尽。某日,范公率县府人员例行会操,发现征收处主任张某面黄肌瘦,疑其侵吞公款吸毒,经亲查在张某口袋里搜出白面一包,范县长着人当场将张某逮捕,查实法办。范公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每每发现,决不姑息。当他得知有数名政警下乡当差仍索要"鞋袜费"时,即令执法人员将他们各打二百军棍,当堂剥去警服,永不录用……

1934年春,早又重聚队伍的刘兴田部,遭冀鲁豫三省国军会剿的重创后,又率残部三千从河南窜至鲁西,直趋鲁南。一时间,剿刘大军云集临沂城乡。各路人马均趁机敲诈地方钱财,县府里索要财物的副官们躜躜挤挤,不可悉数。一日,范筑先身着戎装,手持马鞭,将有恃无恐的副官们召至县大堂。范公晓之以理后,厉言正色道:“凡剿匪部队,范某只供开水、芦席,额外索取,纯属扰民。我范某现仍兼第三路军军法处处长,谁若再敢无理纠缠,休怪范某无情!”顿时,丘八们的威风为之一扫,诺诺退去……

刘兴田再次被逐出沂蒙后,临沂当地的小股土匪及散匪仍在滋扰百姓。范公亲率县中武装,弭盗锄奸,根除匪祸。范公勤政三载,临沂大治,社会平和宁靖,百姓乐业安居。有村夫进城粜粮未售,放诸城中桥下五日,俟下集来取,米袋仍在……

范公离任那天,城内万人空巷,百姓扶老牵幼,夹道相送。沿街门前皆摆有桌子,桌上铺着红纸。或放明镜一面,清水一盆,喻范筑先为政明如镜,清若水;或置一束青葱,一碗豆腐,喻范县长居官一清二白。范公一出县府,百姓啜泣成声。从晨至午,范公一行尚未走出三里长街。

刘兴田初扯匪幡时,山东督军张宗昌,曾派装备精良的"欧营"予以剪除。但欧营奏捷归来时,俘虏的不是土匪,却是百姓的牛马猪羊……1925年,张宗昌派主力"宁旅",会同县警备队及民团,对日见壮大的刘部进行围剿,总算把刘兴田包抄到蒙山主峰龟蒙顶上。可当三路兵马攻上龟蒙顶时,竟不见一个匪徒。原来,刘兴田重金买路,从山后进剿的"宁旅"早让众匪逃之夭夭。1927年秋,张宗昌又着两团精锐对日益猖獗的刘兴田进行轮番清剿,摆出一副灭此朝食的架式。剿匪整个过程毋庸细述,仅从"雷团"与刘部的一次"战斗",便可尽窥个中蹊跷。其时,刘部占据着蒙山套里的摩天岭,雷团驻扎在山下的东武安镇,兵、匪相隔八华里。早晨八九点钟许,雷团在迫击炮的掩护下接敌,炮弹声声炸裂,硝烟笼罩山岩。继而,步兵发起冲锋,山上山下,枪声响成一片,战斗显得异常激烈。午前,雷团攻上摩天岭,把刘部打跑。官兵脱帽休息,却在帽子底下放有排排子弹。刘部即刻反攻,官兵佯作不支退下,刘部上山掀开帽子,取走子弹,换上银元,复又用帽盖上。雷团二次冲锋,刘部复又败走,官兵们各自收起帽下的银元,"战斗"遂告结束。如此反复"交火"多日,刘部喜军火充足而游弋他乡,官兵乐钱袋鼓鼓而拨马回营……

韩复榘与土匪的勾结比之张宗昌有过之而无不及。韩的部队多吃空饷,枪支、弹药皆无定数。韩部中私卖枪弹与匪者,不乏其人。倘若说张宗昌的雷团用子弹换银元的"帽子戏法",尚能遮民众一时之耳目,那么韩复榘部队与土匪的枪钱互换,就显得过于明目张胆了。韩的剿匪部队常与黑七匪伙,在约定地点挖道战壕,刘部把金银财宝放诸壕内,韩部朝天空放几枪,跳进壕内取走财物,遂将枪弹置于壕中。官军一撤,刘部即把军械取走。顽童们见韩部朝天放空枪,常尾随其后拣铜制的弹壳去换糖块吃……

在那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年代,饥民中的地痞流氓劫枪当了土匪;"钢枪压脖",便能掠来大批钱财;钱财不仅能使土匪于绝境中买条生路,而且能换得官军提供的枪械;有了枪械更不愁无匪兵贼马,人马多了必引起政客、军阀的关注;军阀、军棍们为在全国内战的棋盘上多一份筹码,常将已成气候的土匪收编;招安后的土匪匪性难改,此时已养痈遗患,常惹得天怒人怨,当局不得不与土匪反目为仇,再行围剿……

刘兴田,就是在这样一个历史的黑洞里钻来钻去,浮上沉下的。

刘兴田朝秦暮楚,有奶即娘,睥睨军界,傲视行伍。1927年冬,直系军阀张宗昌第一个给刘兴田戴上师长高帽,刘部在弹冠相庆的同时,又暗通驻河南冯玉祥部的师长韩复榘,韩赠刘两千袋面粉,一万七千块大洋,刘兴田获利而去,却投靠了后台更硬的何应钦,何将刘部收编为新四师;时隔年余,蒋桂冯阎中原大战,刘又倒蒋投阎,阎锡山给刘兴田戴上二十六军军长的桂冠。刘军长也不含糊,曾把冯玉祥所部打得丢盔卸甲;1931年,刘兴田脱离阎部,窜到河北大名,想法投靠了张学良;同年,刘又窜回齐鲁,与已是山东省府主席的韩复榘再度勾结,韩将刘部收编为山东警备军,韩、刘分任正、副总指挥,刘部的军饷由省府供给。刘部虽领官饷,但匪性有增无已。半年不到,韩不得不断掉已经失控的刘部的军饷,并杀掉刘部驻济联络处的全部人员,刘兴田暴怒,率部北窜,路过河北霸县时,掘了韩复榘的祖坟;半年后,刘兴田投靠伪满,被任命为第三路军总指挥,刘趁此时机,招得千余名善骑的关外胡匪;又是半年不到,刘脱离伪满……刘部此时已如无缰野马,百无禁忌,甚至在津浦线上劫火车,绑架英商。1934年春,刘部二次窜回山东,蒋介石急电冀鲁豫三省军政,联合会剿刘部。与刘兴田结下鞭尸之仇的韩复榘,这次才算动了真格的,驻鲁部队倾巢而出,动用了飞机、大炮、铁甲车、探照灯,韩复榘亲率手枪旅的两个营,坐阵泰安指挥。此次剿刘,旷日持久,耗资巨大,然刘兴田及部分匪中骨干,仍漏网而逃。闹得韩复榘无颜面对国人,不得不向老蒋两度请辞……不到一年,刘兴田又借政局腐败之尸,还其枪多匪众之魂,继续任意荼毒生灵,草菅人命,敛钱聚财……

从本世纪二十年代中期至四十年代初,刘部素常保有万名匪徒,盛时竟达三万之众。先后流窜为害鲁、豫、苏、皖、冀、津、晋、吉、辽等十几个省市,成了闻名全国的混世魔王。

清剿,周围地区全是讨伐部队,天上来了扔炸弹的飞机,正当山沟里的百姓纷纷议论“这么大的会下蛋的飞鸡一天能吃多少粮食”的时候,刘军长的人马乱哄哄地退往安丘、平度等县。第二年中原大战时,刘兴田投靠阎锡山,编为二十五军任军长。同年十月,阎失败,又北上出关投了张学良,被编为第六混成旅任旅长,继续骚扰冀鲁豫边界。1931年9月,河南省主席刘峙派兵攻打,刘逃回山东,招降纳叛渐至万人。时任山东省主席的韩复榘进剿无功,听说刘兴田极孝顺母亲,便抓来刘母,迫使刘归降。编为“山东警备军”,韩任总指挥,刘任副指挥,驻高唐县。因刘部不听调遣,1932年6月,韩密谋解除其武装,刘部重新叛出,过河北霸县时掘了韩复榘祖坟,并扬言:“我日他韩复榘祖宗,他叫我七零八落,我叫他祖宗八辈不得安生!”韩复榘得知,气得咬牙切齿,七窍生烟。遂与刘兴田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刘北上热河,省主席汤玉麟剿防无力,与刘部达成协议互不相犯。

1933年春,日军进犯热河,刘与日军勾搭,被委任为第三路军总指挥,得到一批武器弹药补充后,6月间,脱离日军,他又转投察哈尔省主席宋哲元,被任命为抗日同盟军察东副司令,乘机招编关外胡匪,形成以骑兵为主的匪队。他又向吉鸿昌表示愿意抗日,被任命为察省抗日同盟军十七路军军长。此期间,刘部一度与日军作战。刘指挥有方,对日军作战勇猛顽强,屡战屡胜,很快将察哈尔境内的日伪军驱出该地。这也许是刘兴田为匪28年唯一的闪光点。刘部对日作战时曾俘获过几个日军伤兵,这几个小日本可倒血霉了,刘兴田令部下将日军伤兵剥光捆在树上,令手下小喽啰手执牛耳尖刀,削鼻割耳,挖眼旋舌,凌迟碎剐,剖腹掏心,最后大卸八块,肋排、后肘、蹄子,均投入粪坑…… 残忍至极,把个小日本折磨摧残得鬼哭狼嚎,惨不忍睹。刘兴田的所作所为很快在察哈尔传开,日军对他即恨又怕。曾多次围剿,但刘兴田诡诈,行踪飘忽,时分时合,玩游击战,日军一度无可奈何。刘兴田有一个族弟叫刘桂槛,当时只有十几岁,给刘兴田当马夫。一次刘部打伏击,缴获了日军一辆汽车,击毙了几个鬼子,俘虏了鬼子司机龟孙一郎。当晚将龟孙一郎剥光吊在马棚房梁上,准备第二天凌迟剜心。龟孙一郎入伍前曾在奉天满铁株式会社工作,精通汉语,耳闻刘兴田残忍,趁夜里刘桂槛喂马时请求帮忙,只求速死。刘桂槛心软,将龟孙一郎从梁上放下,并把自己的衣裤鞋给他,放他走。龟孙颇意外,跪地不起,求恩人留地址姓名后方逃命。八十年代,年迈多病的龟孙一郎曾收了一个中国沈阳的留学生辉作干儿子,并委托他寻找救命恩人刘桂槛。辉曾数次赴山东沂蒙寻人,未果。刘兴田于一九四三年底被我八路军鲁中军区三团击毙,所部死的死亡的亡,余者做鸟兽散。估计刘桂槛不死,也逃不过解放后的肃反镇反和文革。老龟孙一郎不死心,让辉替他找刘桂槛的后人。消息一扩散,这下可热闹了,跳出了十几个刘桂槛之子,搞的辉真假莫辩,焦头烂额。最后拉屁倒。这是后话。再说刘兴田,他抗日同盟军失败后,刘本性难移,率万余人马南下察、热、冀等省,于1934年初到河南,一路烧杀抢劫。此后两个多月窜扰48县。邻近各省先后调兵围追堵截,刘部3000余人乃于3月中旬越过平汉线,直奔山东。

韩复榘闻讯调集近5个师和民团在鲁西南围剿刘部,出动四架飞机助阵。经过五天五夜的激战,刘部损失大半,仅余千人,便向韩请求收编,遭拒绝后,窜入泰山,准备南下返回蒙山老巢。在官军兜剿下,4月初刘部仅余二三百人,逃往江苏赣榆县。江苏省主席陈果夫派兵迎击,刘搜罗当地土匪至500余人,回窜胶东。青岛市长沈鸿烈调海军出击,南京政府派飞机助战,刘兴田北逃高密、诸城、安丘,再南下苏鲁边界。残部数十天奔逃作战,长发垢面,寝食不安,骑在马上昏昏欲睡。4月22日,刘部在临沂、莒县中伏,伤亡殆尽。刘兴田将残众交给手下师长刘怀志,自己只身逃到赣,买船遁往天津隐居。韩复榘倾全力追剿近40天,仍未获魁首,对刘兴田的公仇私恨刻骨铭心。

1935年日本帝国主义策划“华北自治”,唆使土匪扰乱治安。刘兴田密令刘怀志率匪数百人到河北宣化,又募匪千余,于秋冬之际起事,入滦东为祸;1936年2月,刘兴田从天津赴宣化,招兵买马,很快又发展到3000余人,流窜保定、石家庄,被宋哲元、商震夹击,几近全歼。刘再次匿居天津,部下则退往丰宁,这年夏初,韩派特别侦探大队的刘耀庭和原刘部教官徐一龙潜往天津行刺刘兴田。当时刘正在打麻将,一梭子扫过去,刘应声倒地,他的脚和嘴中弹,4颗牙被打碎,却居然不死。

抗战爆发后,刘返鲁,集旧部3000人投靠日寇,当上掖县皇协军司令;同时还任国民党苏鲁战区新编36师师长。1939年,因与日军发生矛盾,刘仓猝率500余人逃往蒙山抗日根据地投奔八路军。但转眼间,他又于1940年3月投靠日军,并凭着熟悉地理环境,多次扫荡我根据地。1943年国民党92军李仙洲入鲁,刘亲往联络,策划日伪顽合作。

刘兴田极为狡猾诡诈。他每日行踪、每晚宿地变幻莫测;还找了些体貌相似的匪徒做替身,伪顽杂牌军请他赴宴时,常由替身前往。有几次,八路军得到老百姓报告刘部宿地,连夜奔袭,抓到的却是替身。还有两例足以证明他的狡诈。1934年刘兴田遭到韩复榘打击后只身逃跑,沿途官军严密盘查。刘见一青年农民推独轮车送母亲走亲戚,便上前攀谈,一路甜言密语,帮助推车、买点心,哄得老太太乐呵呵地认他做干儿子。遇到官兵时,老太太便称这是她两个儿子,使刘得以脱逃。抗战初期,刘在山东投敌,日军因他1933年投日得了武器后,旋即翻脸,故不愿相信他。他便找了个讨饭老太婆,给换上干净衣裳,送到日军那里,声称用亲娘做人质。日军也闻知他极孝顺,遂信之不疑。到1939年刘与日军反目,日军要杀人质,才知这个“刘母”是假的。

1943年11月,八路军鲁南军区三团在费县东柱子村包围刘兴田,刘在突围后被我军战士何荣贵尾追至山坡击毙,终结了他的草莽生涯。

纵观刘兴田一生,贫苦出身,23岁落草为寇,为匪作歹28年,纵横天下,流窜十六省,先后投靠过军阀、北伐军、国军、日军、伪军和共军,真可谓一代惯匪、枭匪、巨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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