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年那天
作者: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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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年那天
一天,我们奉命去抄一个有文化的牛鬼蛇神的家。他家有一个大大的书房,有满满一屋子的各种各样的书。我们先把屋里的瓶瓶罐罐砸了(古董吧?我们也不懂),那个牛鬼蛇神脸色漠然地看着我们。书怎么办?我们交头接耳。撕,太多了,烧吧,牛鬼蛇神住的是楼房,在哪烧呢?搬到楼下烧!我们找了一个装衣服的柳条箱子。把衣服掏出来,把书装进去,往楼下抬,牛鬼蛇神一脸痛苦地看着我们折腾。 到了楼下,找块空地,将书撕开,点燃。几个小孩围着我们看,大人们路过匆匆看一眼,都各自革命去了。还没烧完半箱书,就觉得没意思了。我突然想起学过的历史,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就是把书都烧了吧?说出来,大家觉得悻悻然。胡乱又往火里丢了几本书,就草草收兵了。 大串联开始了,我们研究了一个宏伟的计划,我们小分队先从北边走,一直走到红太阳升起的地方—韶山。我们七个人乘火车先到了吉林,哈尔滨和长春。待回到沈阳时,毛主席已多次接见过红卫兵了。我们急了,回家换了身衣服,背个小书包就赶到火车站。火车站人山人海,挤进站台,根本上不去车。我与另外两个同学赵玲和黄燕还算机灵,求一个送孩子的伯伯,托我们一把,从车窗爬进车厢,一路站着到了北京。 到北京后,接待站的叔叔没让我们去看天安门,就用卡车将我们和其他地方来的红卫兵送到丰台一个部队的驻地,在那里等毛主席接见。在部队营房,有人组织我们学习。学的什么,忘记了,只记得我们高兴和兴奋地睡不着觉。在丰台的第三天晚上,我们接到通知,第二天上午,毛主席要接见红卫兵。这次毛主席将坐车接见我们。我们同住在俱乐部里的三十多人,笑啊,蹦啊,几乎唱了一夜。 早上四点钟,每人发了两个馒头,集合出发。已是十一月份了,北京也很冷了。我们穿的衣服不多,南方来的穿的更单薄,可是大家并没感到冷,兴奋的脸都红扑扑的,坐在卡车上,一路唱着进了北京。进城后,又一消息传来,我们丰台区来的红卫兵接见位置在天安门两侧的观礼台上。有几个男红卫兵乐得一蹦老高,差点从车上掉下来。 七点钟,我们到了天安门广场,被安排在离天安门城楼很近的观礼台上。看见雄伟的天安门城楼,毛主席像和庄严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我们激动地热泪盈眶。还没有见到毛主席,我们的嗓子已经唱哑了。 在等待毛主席接见的过程中,我们的眼睛一直盯着天安门广场。不敢去厕所,怕万一离开,错过了毛主席的接见。大概十点多钟,就见坐在天安门广场上的红卫兵突然站了起来。有人喊:“毛主席的车过来了!”我们一下子都跳了起来,也没看清哪辆车,就高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跳啊,喊啊,眼泪模糊了双眼,还没有看清楚,毛主席坐的敞篷车已缓缓开过。我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这一生中,再也没有过那么强烈的幸福感,再也没有那么极度地激动过。 毛主席接见后,观礼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丢掉的馒头和鞋。我手中没吃的馒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扔了,脚上穿的拉带鞋,一只鞋带断了,另一只鞋不知哪去了,大冷的天光着脚竟没觉得冷。黄燕悄悄地告诉我,因一直不敢去厕所,她一激动,尿了裤子。 撤离的时候,我捡了一只大小差不多的鞋穿上,黄燕无裤子可换,可我们一点都没觉得狼狈,兴高采烈地回营房去了。 晚上,有几个南方来的红卫兵感冒发烧了。烧的迷迷糊糊中,他们还在喊着:“毛主席万岁!” 那年,那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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