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谈老话题(之三):“东·苏” 作者:林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东欧、苏联的巨变,对中国的震动,是难予用语言来表达的。
  东欧、苏联的解体,意味着一个曾经多么强大的社会主义阵营的瓦解,意味着一个曾经多么激动人、多么吸引人的共产主义理想王国的破灭。
  可以说,这一巨变,在中国几代的知识分子的内心里(从欢呼“十月革命”胜利的那一代,到红卫兵出身的那一代)所引起的一种“痛感”是那样的巨大。
  正如一个红卫兵出身的学者所言,即使在理智上已经料想到这一巨变,但当看到苏联的国旗徐徐下降时,那心底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仍被深深刺痛了。
  记得前些日子中央台播《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些同龄的朋友们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看,有一位不断地提醒我,听一听,听一听那首主题歌……那是一首多么熟悉的苏联歌曲,听来令人热泪纷落。
  苏联,简直成了我们这一代人逃不掉的心病!
  因而,要中国的知识分子冷静地审视这个“巨变“的来龙去脉,是如此地难于摆脱感情的羁绊。
  今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获得终身成就奖的是一位波兰籍电影人。他含着泪在台上说:“我要用波兰语来发言……因为我是用波兰语来思想的……我的民族,曾经经受过那么多的灾难——在纳粹法西斯和共产主义造成的暴行下……”听来如此悚然!竟然将“共产主义”——这个曾经多么神圣、高尚的名称,与“纳粹法西斯”连系在一起……听到这话,在内心里引起的就是那种“痛”!
  但也正是这种难言的“痛”,促使中国的知识分子要去反省这“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九十年代“东、苏话题”中有两点是特别引人注目的热点:
  ⑴.一种被推崇为全人类的美好理想,为什么会发展(沦落)为一种“极权主义”?
  什么叫“极权主义”?用捷克现任总统哈维尔的话说,这种“后极权主义”之下,人们是被迫生活在谎言之中……人民对政府的服从,社会表面的团结,根源只是人们的恐惧。他们重复自己并不相信的话,做自己并不情愿做的事,是因为在这个国家,几乎每个人都有生存的压力,在本质上都很脆弱,容易受到损害,都有可失去的东西,因此每个人都有理由感到担忧和恐惧……(无望导致冷漠,冷漠导致顺从,顺从导致把一切都变成例行公事……)
  油画〈期待〉就是给人一种巨大的震动:极权之下人们的生活是那样的无望!(油画《期待》作者为保加利亚人,作于1978年)。
  “东、苏”的经验教训也许给予我们这样一种启迪,或叫“警示”:
  任何乌托邦的理想都是危险的……不能为一种虚妄的理想或目标而强制人们付出一切,包括人的尊严、人的权利、人的意志,以及人的生命……一切的理想和目标,都必须要建立在尊重人的意志、人的尊严、人的权利和人的生命之上。
  ⑵.“东、苏”巨变还引起的中国知识界的另一普遍思考:
  同样出现过“极左”时期(极权主义时期),为什么苏联、东欧的知识分子尚能坚守应有的批判精神,出现如《日瓦戈医生》这样的现实主义作品?还能出现如索尔仁尼琴、爱伦堡这样的有良知的优秀作家……而中国的知识分子,为什么就不能?为什么出不了中国的索尔仁尼琴?出不了《日瓦戈医生》?……仅仅是中国知识分子群体的集体奴化?还是中国知识分子面临的困境更甚于东、苏的知识分子?——这真是不忍细说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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