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魂》——音乐·宣传队 作者:老地


 

《榕树魂》——

  音乐


    弄线老帕(因为他小提琴拉的好,被知青们公认为小提琴大师帕格尼尼)有一架短波收音机,能收听到很多外国电台。(不像老地那台自己装的四管机,只能收中波,即便收中波也只能收到邻国的电台,中国的电台信号很弱,收到了也只有8个样板戏。)大伙就时常聚在他那儿,抱着收音机细心地调台,说话的都不听,反正也听不懂,专门找那些时常播放古典音乐的电台,记下频率和时间,以后按时收听。

三个月就能说一口流利傣语的语言天才老超,被调到公社广播站当广播员,每逢街子天知青们都要到他那儿去玩。广播站的收音机才是真正的专业级的,灵敏度极高,好多老帕的收音机收不着或是收不清楚的电台,在他那儿都能稳定地收到。有一天伴晚,居然收听到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舍赫拉查达》(天方夜谭交响组曲),为了让人们共享这美妙的声音,激动得忘乎所以的知青们打开扩音机,让优美的乐曲在公社上空中飞翔。播完音乐后,那个电台的信号就没了,老超随手锁上门就跟着老地他们一起到弄迈玩去了,忘了关扩音机。天黑之后,天波变强,广播里传出了曾经是老大哥后来又成了敌人的某国的对华广播,反革命叫嚣声响彻公社天空。因为找不到老超,只好派人上房把广播线给掐断掉,扩音机失去负荷烧坏了。好在老超技术高,(他上小学就装了超外差四管收音机,大家先叫他超外差,后来简称老超),硬是用手工绕好变压器,修好了机器。这事要是发生在昆明,知青们全都得坐牢。好在当时的公社干部不怎么左,说反正那汉语广播傣族也听不懂,没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要老超写了份检查了事。

勐秀有个叫老激动的知青,从昆明带了台手摇唱机、数十张唱片下来。弄迈的知青知道后,全体出动走十多公里山路赶到他那儿,住了整整两天,听完所有唱片才走。他那些唱片中以民歌、民乐居多,不太合他们的口味,但还是感到非常值得一听。名声传出,勐秀成为外五县知青小串连的必到之处,两个月就吃完了他一年的口粮,他只好带上唱机、唱片,也出去串连。所到之处,无不受到最隆重的接待。他也来过弄迈,住了好几天,那些唱片被弄迈知青反复听了好几遍,都听腻了。后来老激动迷上了个小毕少,跟着那家人跑到江那边去了,唱机、唱片也带走了。据说他后来在那边一座大城市开了家音乐咖啡厅,混得挺不错的。

老地的母亲下放到干校后,某一天偶尔在那个偏僻的小县城的百货商店里,发现了一把积满灰尘的小提琴,当即便买下托人带来。这在当时十分不易,昆明的乐器店那时只有二胡、笛子之类的民族乐器卖,据农场的北京、上海知青说,在那些大城市也都买不着提琴的。有了提琴,老地就开始跟老帕学。老帕授课极其认真,只许老地拉练习曲,不准拉歌,要循序渐进的从《开塞》的“咪、嗦、咪、哆”开始,以一年为期拉完练习曲《开塞》,然后还要用至少五年时间去拉那些《马扎斯》、《小顿特》、《克莱采尔》、《罗特》、《大顿特》直至最高级的《帕格尼尼》。老地一听头便晕了,但在老帕严厉的监督下,老地只好每天三次像杀鸡似的拉着那些极枯燥的音符。拉得自己直想睡觉,旁听的人则睡不成觉,多次集体提出申请,要求他将提琴弓换成长刀,干干脆脆地给他们每人脖子上拉一下算了。幸好一本《开塞》还没拉完,那好为人师的音乐大师便办病退回昆明去了。临走时,再三叮嘱老地,每天至少拉三个小时的练习曲。等老帕走后,老地到是基本上坚持了天天拉琴,但拉的却全是大家喜欢听的歌。所以他的提琴水平,也就永远地停在了《开塞》,还是未完成的。

老帕的音乐知识极丰富,远超学校里的音乐老师。只要是古典音乐,他大多都能说出曲名,并能说出作者的生平逸事。在巴赫、海顿、贝多芬、舒伯特、肖邦、李斯特、施特劳斯、比才、柴可夫斯基、德沃夏克、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等音乐大师的名字之后,多半会有一个好听的故事,这些音乐课使大家受益非浅。老地清楚地记得,当第一次听《自新大陆》、《匈牙利狂想曲》这类曲子时,忽然之间,心里有如触电般瑟瑟颤抖、身上泛起鸡皮疙瘩,随后是如醉如痴的那种感觉。老帕说这就对了,说明你们已经“发烧”了。多年以后,“发烧”这个词正式成为音乐界术语,老地认为其创造权应属老帕。

 

   宣传队

弄迈的知青分别拥有手风琴、口琴、提琴、二胡、笛子、吉它、八弦琴这几种乐器,会玩的几人兴致来了便聚在一起合奏,所奏曲目多半是大家喜欢唱的那些歌曲,比如外国民歌二百首当中的歌。他们的水平还到不了分声部的演奏,只能是全体“预备起”的大齐奏,但因为长期一起合练,配合算得上有板有眼的,静夜之中听来,还颇有点韵味。

听到公社要举行文艺汇演的消息后,女生们强烈提议,老社同意,弄迈也成立了一支以知青为主的宣传队,动员玩乐器的男生全体参加,组成乐队,又由那几个能歌善舞的女生和她们训练的毕少们组成歌舞队,还吸收了相帅和鳗鱼,让这俩人专唱傣族歌曲。鳗鱼唱得不怎么样,相帅却有惊人表现。她的嗓音天生就好,音域宽、音色纯正,唱起傣歌来,不知倾倒了多少毕冒。后来县里、州里的文工团都来要过她,可惜这女孩不愿意走出家门,最终埋没了又一个“才旦卓玛”。老社很宽宏地给了他们一个月的脱产排练时间,宣传队也很争气,排出了一组节目去参加公社的文艺汇演,宣传队着实为弄迈争了点光,汇演时以绝对优势技压其他寨子的宣传队,一炮打响,获得了全公社团体奖第一名。

汇演后,附近好几个寨子都来邀请弄迈文艺宣传队去他们那儿演出,弄迈汉傣两族的年青人快乐的“走穴”演出就此开始。

到其他寨子里去演出不比在公社演,由于台下没有领导坐着,面对着的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演员心理状态极其放松,越演越随便,甚至与场下观众大开玩笑,全场气氛极为活跃。若是去的那个寨子里也有玩乐器的知青,就要邀来加入进知青们的小乐团,并且要出**奏。有唱歌的,要拉上台唱上几首最拿手的。有跳舞的,也必须上台表演献艺。傣族最爱对歌,每个寨子的赞哈(歌手)与弄迈的歌手对歌(他们对的歌当然不是那些革命歌曲,而是世代相传的情歌)成为最受傣族欢迎的节目。而知青们最喜爱的节目,便是由小乐队演奏或伴奏的那些“黄歌”,奏到兴头上,还会来个两寨知青集体大合唱。

女生们带领罕俊等毕少跳的舞蹈则比较合毕冒们的口味,傣族毕少身材苗条,跳那些《北京有个金太阳》、《舂新米》之类的舞蹈还很有点份儿。

每次演出的压轴节目是集体跳傣族舞,由当地傣族敲起锣鼓,所有演员包括小乐团成员都下到台下与观众同乐,两个寨子的人围成大圆圈,中间燃起一大堆篝火,起码要跳上个把小时才结束。

此时此刻,与其说是演出,不如说是两个寨子傣族和知青的大联欢。

弄迈宣传队越演越火,名气越来越大,前来邀请去演出的寨子排上了队。

到后来连境外的寨子也一再来请,经过层层请示直到由州里批准,才准许他们去演了几次。

第一次去境外演出之前,县里管宣传的人来审查节目。那是个面无一丝表情的中年人,姓胡,看完全部节目后,他突然冒出一句:“把你们加演的那些节目全部来一遍。”他所指的加演节目,显然就是那些小合奏的歌曲。

见知青们想找搪塞的话,他干脆挑明:“没事,不会给你们上纲上线,就听听你们有多高水平。奏吧,先奏个《小路》。”

于是,乐团专门给他来了次汇报演出。这位老兄先是跟着哼哼,到了后来干脆放声高唱,他唱歌的水平绝对压倒知青歌手,是那种真正的专业级的洋嗓子。听他唱《三套车》、《重归苏莲托》这些歌,真是一种享受。

知青们很想跟他结识,但他可能有所顾虑,过完瘾就变回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模样。打着官腔说了个别节目要如何修改之类的话,又补充说:到那边不许加演。说完就走了,以后再没来过。知青们到县城去见到他,跟他打招呼,他只点个头就不再搭理人。

宣传队既然给弄迈争了光,队里对宣传队便很是照顾,队员们凡有演出就不必下地干活,演出、排练都算出工,而且记最高的工分。

虽然没有出场费,也没有门票收入,但出去演出仍有不少外快。照例,邀请人得管全体演员的晚饭和夜宵,演出时还得给乐队准备好烟、茶,演出之后则会送上两刀烟丝,几大块碗状的红糖。烟当然归乐队,糖则归舞队,傣族队员自然不会要,东西就都到了知青们手里。

有如此种种好处,当然不能把那些既不会乐器、又五音不全、还手脚僵硬的南郭先生们丢下不管。凡有演出,全体出动,一个也不少。去的人都想法给派点活,光是敲木鱼的就安排了3个,还给两个擅长模仿的每人发一支不贴笛膜的笛子,让他们摇头晃脑卖力地假吹。

如此一来,弄迈宣传队的乐队阵容大增,人数已经不亚于专业文艺团体。

盲目扩张的结果,是这大锅饭自然吃不长。扩大了队伍后,没演几场,秋收在即,老社率先发难,要大家讨论是演戏重要还是种田重要,讨论结果当然是后者重要。于是明确规定,宣传队今后只能用业余时间排练演出,便宜工分也被取消了。

其时,各邻近寨子也差不多都去演遍了。虽说又排了些新节目,可人家一想,为了那么个把节目请这么大帮人吃饭似乎并不划算。再说人家也要忙秋收了,于是那些节目也就算白排了。

没人来邀请,宣传队便散了伙。

那两支没笛膜的笛子却成就了个音乐天才。笛子的主人——那两位当代南郭先生,看到再不能靠它混饭吃以后,随手将它送给了小胖墩。小胖墩贴上芦苇芯里的薄膜,在大草坪上放牛时成天地吹。刚开始吹时,连那些水牛、黄牛都受不了,见他就逃。这小子相当有毅力,有空就练,没多久居然无师自通,吹得满像点样子了。后来,他飞快地超过启蒙老师,知青们又专门找来名师辅导他,他的技艺便突飞猛进,很快便技压县文工团笛手并取而代之,成为本寨唯一进县城吃皇粮的傣家子弟,不过那已是知青走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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