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和人(外两篇)
作者: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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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树和人
好景不长,90年代后期我到机关上班,在机关大楼里面,只有寥寥几盆花草点缀,没了满眼绿色,我也失去了往日的情趣和心情。开始我常回学校看看,但学校环境每况愈下,眼见得自己设计的校园环境被改变的不像样子:草坪铺上了水泥,花坛里竖着标语,大树砍的砍,枯的枯,绿化日见减少。如此,我也没了回去的心情。 今年春天,领导对我说:老河,你回学校去吧,给你弄间办公室,那边清静。 我知道领导的意图:再有几年就退休了,不指望还能有什么作为,老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家不自在,谁叫你资格比人家老呢。 我“卷起铺盖”回到了久别的,曾是自己创建的学校。办公室还是原来的,只是已经旧了很多,本来说要帮着粉刷的,还要新买些橱柜,被本人一一拒绝,因为我不想当“活性碳”。 坐在办公室里,的确安静得很,没了来来往往办事的人的嘈杂,看看报,上上网,中午打开mp3,听着听着就迷迷糊糊了,真惬意! 美中不足的是窗外不见了过去的绿色! 一天,从食堂出来,见到刚抽芽长叶的枣树叶子全蔫了,这是仅剩的一棵枣树,其余都不知什么时候被“处理”了。我问厨工老孟怎么回事,老孟说原铺的砖地校长说不好,改水泥了,铺完水泥后枣树啊香樟啊都渐渐枯死,唯有这棵还活着。“但是活也是活不长了,你看水泥已经紧紧地将树箍死,养分水分上不去,今年就要枯死的!”老孟不无心疼地说。 我决定抢救这棵枣树! 一日,我找来了锤子和钢钎,打算在枣树根部凿去一圈水泥,充填新土,再浇水施肥,自以为保证能够救活它。 我“叮咣叮咣”地凿着,发现水泥够厚的,够结实的,真不是“豆腐渣工程”而是百年大计。凿了半天,居然连个轮廓都没有出来。一旁老孟说:“河校长,你不要凿了,晚上我来搞。”孟师傅是这个学校老人了,依旧按老习惯称呼我,其实我已经和他一样,一身轻松。我也累了,就说:“好的,我明天再弄吧。孟师傅,你不要动它,树是我种的,我来负责。”老实的孟师傅只是笑了笑。 次日一早,我到枣树前继续我的“抢救行动”。见在我前日的基础上,已经有一半“工程”完成了,我知道是老孟晚上突击的。老孟见我,又劝我不要凿了,说他今天晚上就能搞定。我没有听从,拿起锤子开始凿起来。水泥足有半尺厚,里面还掺有坚硬的花岗石块,幸好没有钢筋,我半小时工夫也成就不小,居然解放了枣树五分之一的根部,估计还有两三个小时,枣树就会彻底“解放”的。 上班时间到了,校园里人来人往。老孟又过来,对我说:“河校长,不要再凿了,歇工吧,你放心,晚上我保证搞好。” 我说:“不用,这不是你的工作,我喜欢这活儿。” “还是停吧,停吧……”老孟一旁喃喃地说着。 我突然觉得老孟的神态有点奇怪,便说:“孟师傅,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你不要管了。” 此时,老孟面有难色地悄悄对我说:“校长在呢……‘叮咣叮咣’地声音他会……” 老孟欲言又止,我明白了,老孟不仅是怕我累着,更怕……噢……更怕校长见到我在食堂前弄出这么大动静,会迁罪于他。 难怪,老孟是一个老实人,一个很尽职的校工,平时小心惯了。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来由的,我知道自己的继任的继任是个很有能力和魄力的人,除了体现在工作上,也体现在对员工的管理上…… 我默默地收拾好工具,交给老孟,说:“那就让你受累了!”我回到办公室,享受着安静和清凉,可是我的心内已经没有了这份安静和清凉,我眼前浮动着老孟乞求的神态,它显示着人与人之间地位不同而体现的不平等:抢救这棵濒死的枣树没有错,应该说是为学校做了好事,而老孟居然要在晚上悄悄地做这好事,惟恐校长莫名地发火并怪罪! 我能使枣树继续活在大自然,可我不能使人平等地活在世间。
跑到菜市场卖菜秧的小贩前,问哪儿有卖农药的,她道:“你是治虫啊还是治病?” 我哑然,想想还是说:治病。因为我没有见到虫子。我接着对小贩说菜秧的叶子出现白斑了,肯定是病了。 她说:“不一定,也许是你没有给施肥,回去施点肥料就没事了。”她还给我指了指对面卖农药的小铺子。 小铺子不是专门卖农药的,主要是卖种子稍带着卖些农药。 老板问:“你是治虫还是治病?” 又是这句话。我说治病,他回答说店里只有治虫的没有治病的药,还问我庄稼是怎样的情况。我描述了一番,他呵呵一笑: “我看你肥施多了,烧着庄稼了,回去多浇些水,冲一下就好了。” 哦? 终于,在朋友的指点下,我找着了专门买农药的商店,进去指明要买百菌清,营业员说没有听说过什么“百菌清”,我解释说网上铺天盖地的,一定有。营业员满脸讥讽地说:“哎哟,买个农药还网不网的!”正待要走,一旁的店主过来说:“你说的药有,不过名字不叫这个,叫‘达科宁’”。他很快取来一包,果然上面写着“达科宁”括弧“百菌清”。我说对,就是它。 店主对营业员说开票吧,我说不急,因为我看着这么一大包,够我用十年的了。问还有没有小包装的,店主说没有,说买去慢慢用呗。我仔细看了一下说明:有效期两年。天!我买这么一大包回去干吗?一共才几棵秧苗,就是十年我也用不完。 出了商店,路过一个花店,几个小姑娘正在摆弄着花盆。我过去问她们店里卖不卖农药,慌称自己家的花病了,想买店农药。我怕说是菜秧枯了遭她们笑话。 其中一个小姑娘问了问花病的样子,我胡乱说了一些“症状”,她说:有是有,不知管不管用。她从店里给我包了一小包药粉,说叫“多菌灵”,又告诉我回去怎样怎样施用。问她多少钱,小姑娘说:算了,不要钱。回到家,按她的说法,我给所有菜秧都喷了一遍,剩下的稀释灌入每个花盆。 两天后,白斑停止了蔓延,新的叶子格外茁壮,无论黄瓜、豆角还是茄子,都开始该爬蔓的爬蔓,该开花的开花。 我的“庄稼地”恢复了生机,一派欣欣向荣。
小饭店里
我们几个刚坐定,旁边一桌来了四五个人,举止粗犷,嗓音响亮,边落座边和饭店老板打着招呼:“阿二老板,老规矩给我们上。”很快,他们的酒菜就上来了,几个喝着,谈着,声音越来越大。我在一旁听着他们的酒话,越听越有意思,听到后来,真是对他们刮目相看了。 “女儿今年回来,叫她养鱼,家里的鱼塘几年也没有清了。”那个嗓门最高的黑胖子端着酒杯说。 “哦,你女儿今年就毕业?真快!让她养鱼你舍得?” 黑胖说:“有什么舍不得!我是要她科技养鱼,养观赏鱼,你们晓得不?” “我看你还是偏心,噢,儿子送到澳洲读书,女儿回家养鱼!”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我可以这么跟你说,我阿四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的……” “真的,阿巧,我问你,吃饭前头你把菜油抛了?”黑胖问。 “对呀,进帐九千。” “那等一歇下午你买空么?菜油还是色拉油” “看看行情再说……阿四……你今朝黄金行情怎样?” 黑胖答:“尴尬……真是尴尬,二百块里外是最难办的,抛也不是买也不是,放在那儿,管它呢。” 那个叫阿巧的对黑胖说:“我看你还是赶紧吃点菜油,今天七千多块,看看零售,要到八千块哉,包你赚!” …… 乖乖!他们居然在做期货,如果不是在小饭店里,不是亲眼见这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你还以为是陆家嘴的大亨呢!可他们的的确确就是当地农民,地方是连最基层一级政府机构都不设的小镇,可以说,听得一楞一楞的倒是我这个在城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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