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的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农村的主要劳力是比人还尊贵的耕牛。我所在的生产建设兵团水稻连也是如此，所以春耕一开始，冬季里养尊处优的几头耕牛便成了少不了的主角。

连里有一头带牛犊的母黄牛，个头矮小貌不惊人，但做起事来却符合党对我们这些战士的要求，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革命老黄牛”：它耕地时不仅不偷懒而且从不需要用鞭子驱赶，所以战士们都很喜欢用它，当然没有谁象小说或电影里那样，在休息时抚摸一下它表示感谢之情，因为当时在你追我赶的春耕战斗中，一头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的耕牛只意味着可以轻松完成任务，可以向毛主席表更多的忠心。而另一头三岁荷兰种花牯牛，生存状态却完全是另一番天地：它长得膘肥体壮可谓是牛群里的小伙子，只是这个牛小伙子很不愿意干农活，特别是在这热火朝天的春耕战斗中，它犁起地来走走停停，不是吃几口地里翻做肥料的紫云英，就是到了田头该拐弯时不拐弯，弄得摊上它的战士挥鞭大骂，它却毫不在乎或者对挥鞭的人晃动一下尖锐的长犄角，实在没法为了不影响劳动进度，只好尽量去找其它的牛来干农活。所以在整个忙碌的春耕生产期间，它竟然有一多半的时间在田埂上悠闲游荡，累得要命的战士们不禁有点妒忌它，感叹它也象我们人一样，同牛不同命。

后来调到了工业连，听说这头“革命老黄牛”终于累死在了夏收夏种的田头。

 
　 　 　

  梦的故事

　
    最初读《皇帝的新衣》是在小学，根本看不懂，心想外国的童话好象不是写给小孩看的。后来到了中学，趁文化大革命之乱偷得一些劫余的杂书，其中就有安徒生的这篇童话，不过还是没看懂，但是觉得这荒诞的故事里肯定另有用心，因为那时人未成年，涉世连浅都谈不上，所以心中只留下了充满疑惑的印象。再后来成为兵团战士到了农场，思想并没有受到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却因艰苦的劳动和残酷的运动所魇，不止一次地做着相同的怪梦：

从前有个皇子，由于不是继承皇位的太子，所以与老百姓的关系很好。在一次宫廷剧变之后皇帝和太子双双被杀，这个得民心的皇子便顺理成章地被拥戴为新皇帝。

登基大典定于新皇帝诞辰同日。前一天，这位未来的皇帝大摆宴席，把全国所有与他同日生的男女老幼都请来赴宴。席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窖藏多年的美酒更让从未见过世面的众人举杯痛饮。不料众人喝下美酒之后，都象发了狂似地争着向未来的皇帝敬酒表忠心，最后竟然相互打斗以至头破血流悉数死亡。

对于这意外的结局，坊间谣传众说纷纭，不过死者亲属却认为，能在未来皇帝登基宴会上因敬酒造成武斗而死，乃是难得的幸运和无上的光荣。所以，各种说法最后只成了他们该不该算作烈士的争论。

登基这天，新皇帝独享着天下臣民的祝福，在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中，心里鄙夷脸上却得意地笑了。

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史家认为这天应该是文革浩劫正式开始的日子。每当这天便会回忆起当年做的这个梦，觉得好像与《皇帝的新衣》有关，但是又说不清楚关系到底在哪里。因为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皇帝这个词只存在于安徒生的童话故事里，是遥远而封建专制的东西。
 

                                                                                 2009-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