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泰勒制与人的空洞化

 

目前泰勒制的影响早已越出生产领域渗透到我们生活各个方面，它扩散到生产领域以外，在“科学管理”的名义下套用泰勒制的手段，用一个自造新词来表达：泛泰勒制。

泰勒制大家都熟悉，更何况有卓别林《摩登时代》作过艺术演绎。

工业生产领域采用流水线，人成为这条铁龙的附庸。为了适应这种生产条件，要对工人的操作进行精确测量：一分钟拧几个螺丝；紧固螺帽的扳手旋转多少下；……。这一切由专家们掐秒表，捏计数器，举着量角器来测量和统计，从而制订操作规范。

我们看到当年泰勒制刚刚形成，并在企业里推行，首先，汽车业中出现了最初的配件标准化，这对现代工业的批量生产有极重要的意义。以前，同型号汽车之间甚至螺钉互换都有问题，现在即使不同厂家不同型号型号汽车间螺钉可互换，而且同厂家不同型号型号的汽车一些部件也可互换。

当然，时过境迁，现代的流水线上自动化、智能化，以至机器人出现，工人的作用和地位就变化了。旧式生产线上人是准机器，不需要专业知识，人自身的知识乃至精神的贫乏无关宏旨。现代的流水线旁，工人甚至无需接触产品了，他们或监控各种参数，或巡视，这至少要求有一定的知识与文化水准。

泰勒制虽受列宁夸奖，但解放后我国对其持批判态度，是出于意识形态的原因。改革开放后，泰勒制不再是坏东西了，对我国企业生产的管理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是，在科学化、数字化管理的名义下，把原本工业领域制造物质产品的那一套，也延伸到其他领域里去。因此发生所谓泛泰勒制的问题。这里面最大的好处在于行政管理的可操作性，同时有助于把官僚体制延伸到各个领域。

泰勒制下直接的目的在于数量更多质量更好的物质产品，这种制度下加工的产品并不意味着劣质或假冒。因为，国家、行业以及厂家对产品制定标准，产品的优劣有成体系的指标来判断。但是，把同样的管理方式延伸到非物质领域，行政人员相当流水线的工人和管理者，而操作的对象也是人。于是我们也找一些所谓的专家，制定各种指标，在系统中推行。

比如，一位中学英语老师，痛苦地向我求助，他要考计算机，否则不能提职，他需要辅导“DOS操作系统”，“Excel电子表格”，“Visaul Foxpro数据库”。更有邪乎的，一位邻居是文印室打字员，她求我讲解二进制转十进制和十六进制，如不通过考试就不能提级。这英语老师用来应付考试的时间读两本原文著作，比什么不好？我也猜不出那打字员她一辈子何时需要用到数制转换？为什么生命非要浪费在一种无意义的受虐中呢？

当泛泰勒制作为科学的或可操作的制度延伸到了大学和研究机构后，对学生如何评价？对教授和研究员如何衡量优劣？行政或官僚体系是通过系统的指标来实施。

首先由专家来制订所谓科学的、数量化的指标体系。流水线上工人一分钟拧几颗螺钉，大学老师一年写多少万字都市可计量的。工人的个人产量和成品率达到一定水准可以晋级加薪，研究员在何等刊物上发多少篇可以升迁等等。这种指标五花八门，形成报表连篇累牍的发下来。你不填？一来是“不完成本职工作”，这是随时可能被行政系统拿来修理你的借口，二来提职、提薪、评先进、发奖金、发补贴、会议报销、住房等级、……等等都和这报表形成的指标连在一起，自己掂量吧！

泰勒制和其他生产管理制度其关注在于产品，人自身空洞化不被考虑，这点上我们不能苛求，因为这毕竟是物质生产领域里的制度。在市场经济作用下是通过“看不见的手”来满足社会成员的需要的。

走出物质生产领域，泛泰勒制驱使人们尽量满足指标，指标以外的一切的空洞化也不在考虑之列。这种制度的目的并不在于人，但是它满足制定掌管这个制度一小部分人的需要。

人成为一个所谓科学化体系的奴隶，一心钻营指标，甚至使得一些人认为达标和评级就是自己生活目的所在，其自身空洞化就不可避免了。这种体系越完善，对人的外部指标控制越完全，当其达到完美的阶段，可像当年福特汽车厂一样，加工出来标准化的人，甚至如同标准化零件一样，甚至互换也是可能的。比如，教授可以和局长互调，院士可以和副部长互调。将来搞不好处级和尚可以到刑警队里当处长。

现在，连庙里都有“科级和尚”与“处级和尚”之别，可见官僚化在科学管理的虎皮下对社会方方面面的扩张渗透有多么成功。因此，庙里的方丈可以和宗教管理局的处长互调，那不是不可能的。

人空洞化直接表现在思想的空洞化与平庸化。求索精神的被边缘化，在这种泛泰勒化的体系中知识分子的定义就是从事脑力劳动，以知识和技能为生计的人。至于这些人的精神是什么样的的就很难说了。学术被管理和训练得官僚化，学术作品不管它本身有何种专业的或学术的价值，但是它首要的地满足官僚体制的指标，即使前者日益浇薄，但是亦无损于在指标体系内的意义。不论你采取了什么手段，你的论文在某级刊物上发表，就可以拿来评级、评奖、评职称等等。又比如，某个协会年度论文评选入围，被管理指标接纳，这个协会年度评选时就会发生利益上的较量与争夺。

其实，学术腐败化在中国来说，大部分是官僚化的副产品，而学术官僚化是官僚体系透过泛泰勒制这样一些有效、可操作的体系滋养出来的。

就是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中间，一些有地位有体面的人丑闻不断，内中非但空洞化，而且腐败化。人尚且如此，思想与学术就很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