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缘

一天飞絮东风暧，满路桃花春水香。站在玉皇山顶，极目远眺，远处峰峦叠嶂，山间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西子湖就似在眼前。俯视山下，小溪如带，山岚似烟，更氤氲出一份恬淡与静美。这山因水而有活力，这水因依山而更显灵秀。远处，油菜花儿开了，映山红开遍了山野。而奶奶长眠在这仙镜般的南山公墓已整整十六年了。漫长的十六年啊，作为孙女的我对您的无限的情思借助笔端流淌，谨以此文献给在天堂里的奶奶！

奶奶一生育有八子，我父亲是长子。在我五岁时，爷爷因脑溢血突然去世了。我对爷爷根本就没有印象，失去了爷爷可想而知，奶奶的生活担子有多重了！奶奶并不为此而怨天尤人，性格非常开朗坚强！处世乐观，豁达，和邻里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老街坊邻里间都非常照应。今天，你家来个客借张桌子借条凳，烧菜时忘了料酒、酱油什么的，只要家中有，一定不会不借。我想奶奶生的都是儿子吧，可能对我这个大孙女就格外喜欢。刚解放那年，爸爸从杭州调到上海去工作了，每年的寒暑假，我们这些孩子都要到杭州老家来，而我在奶奶家是住得时间最多的一个孩子，一直要到学校开学了才不得不走。奶奶家在众安桥那一带。那个叫皮市巷的弄堂里。奶奶没什么文化，只是买东西的票证还搞得清，。她生前最喜欢听越剧，旁边的下城区会场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戏票也不贵，奶奶喜欢带我去听戏，我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只是感到越剧的服装很美，古装戏的化妆也很使我着迷，所以坐在奶奶身旁听戏，就非常安静老实，从来不会跑来跑去的，就这样在潜移默化中，居然看懂了一些越剧折子戏，当我把《打金枝》、《五女拜寿》的基本内容讲给奶奶听后，奶奶总会买一些小零食，五香豆腐干什么的奖励我，我不会梳辫子，妈妈老想把我的头发剪掉，奶奶硬是不许，并手把手教会了我梳辫子，她对我说：“小姑娘是要会梳辫子的，头发剪得和男孩子一样不好看。”从此，我的辫子都不会梳成一正一反的样子了，妈妈再也不提剪头发的事了，我想奶奶肯定只为我这个小姑娘梳过头吧，因此，心里暖暖的，乐滋滋的。有奶奶真好！我的长相最像奶奶，认识的人都说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奶奶也喜欢拉着我的手出门。这时，邻居们会说：“丁奶奶，大孙女来了，丁奶奶福气真好！”于是，奶奶马上就说：“是的，是的，大儿子又寄钱来了，伢儿们读书都好，都听话的。”我发现这时的奶奶好满足啊，和孙女儿穿行在熟悉的小巷中，满脸都是幸福感！

我小时候非常喜欢看小人书，皮市巷的巷口处就有一个书摊可以买，也可以租的，于是我的零用钱都用来租小人书看了，那时花一分钱就可以租一本，但是不能拿回家看，否则是要交押金的，于是，我就会找另外的小孩拼书看，这样就可以多看几本也省了几分钱。《水浒》、《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杨家将》、《岳飞传》等连环画一套有好几本呢，看完要好多钱的，我口袋里的零用钱很快就花光了，奶奶知道后，就拉我来到书摊前，她对摊主讲：“以后这个小孩一共看了多少书，就找我来付钱。”摊主认识奶奶的，就这样，我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还真是不少，像《镜花缘》这类小孩不大看得懂得书，我都读过，奶奶不但让我多看书，看有益得书，还培养了我复述故事得能力，她要求我，看过的小书一定要讲给她听。就这样，刚开始我连比带划，结结巴巴的讲，到后来便讲得很流利生动了，奶奶一边剥毛豆一边认真得听我讲故事。有时还会叫上几个邻居一块儿听，还时常表扬我，那时的小孩可是很吃这一套的，奶奶越是夸奖，我讲故事就越来劲，有时还会续编，并加上自己的想象力，把奶奶逗得前仰后合，有时笑得都喘不上气。现在想来，正是奶奶这种教育方法，使我在愉快读书的过程中，掌握了记忆的方法，通过奶奶讲故事又增进了重复记忆。这对我今后的文学爱好，确实有益。小学四年级时我的习作《国庆节》被选入上海市少年作文选。老师的评价大概是：主题明确，重点突出，观察仔细，排比句用得好。奶奶用她自己的方式培养我，至今连我的女儿也喜欢爬格子，那都是得益于奶奶您的教育啊！奶奶常说，我父亲属儿子中文化最高的。但我在心里说：“您的文化水平，儿孙们谁都比不上！

文化大革命时期，父亲被打倒，成了走资派，被送到五七干校劳动，还停发工资。，奶奶您时刻关注着我们四兄妹的生活，常常拿叔叔们孝顺您的钱帮我们家渡过了难关，当得知您的孙女上山下乡要到遥远的西南边陲西双版纳时，本来还是满头青丝略显年轻的奶奶，一下子就白了头。当知青专列经过杭州时，我趴在车窗上，看到叔叔婶婶们当中站着您时，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奶奶追着列车拼命摇着手喊：“慧慧，要记得给奶奶写信啊！”

我没忘记给奶奶写信，我在西双版纳生活的十年期间，大概给奶奶写信有百余封吧。奶奶一直保留着我的来信，听叔叔婶婶说：“奶奶看我的来信，最认真了，每次来信都要认真看邮戳，她知道西双版纳的信到杭州在路上最快也要走七天！她知道她的孙女最近的身体状况，以及建设兵团的劳动强度，她把我寄来的信及照片都放在专门的抽屉里，相册里。还要叫父亲将我寄到上海的信件及照片也带给她看看。生怕遗漏掉什么，后来当得知我要到师范读书的消息后，从来不会拍电报的奶奶居然跑到邮局给我拍来了电报，内容是：好好读书！放假来杭州看奶奶！

奶奶烧得一手好菜，我最喜欢吃她亲手烧的卤鸭，香香的，糯糯的。但是她却一定要我做她的帮手，她到六克巷的菜场去买鸭都要我跟随拎篮子，从挑选什么样大小，老的还是嫩的，大概几斤重都手把手教我。回到家中，将水烧开后，她在水里放把盐说是好退毛，退毛不能倒拔，要顺着来，才能将毛退得干净。在杀鸭得过程里，她叫我放碗水再拿双筷子将鸭血打匀了，说是鸭血蒸熟后烧嫩豆腐吃。待鸭子收拾干净后，奶奶叫我看牢，这卤鸭制作得全过程，什么时候放桂皮、八角、酱油。奶奶说：”你今后总会嫁出去，应该学会烧菜烧饭。“奶奶的话很平常，但实在，直到如今，奶奶烧卤鸭得绝活倒是在我身上得到了真传，为我的家庭生活增色不少！

为了让我早日调回老家工作，奶奶一只催促叔叔婶婶们帮忙打听商调的具体进展情况。当我千里迢迢调回杭州时，奶奶抱着我激动地哭了，整整十年的西双版纳边疆生活，那个当年白白净净娃娃脸的上海小姑娘已经变得让奶奶都快认不出来了，奶奶喜极而泣，说不完的思念使早已准备好的一桌饭菜都凉了。

最让我感动的是，八四年我因生女儿难产，住在杭州红会医院里。而那时奶奶因高血压，胃出血而住院治疗。八十高龄的奶奶不顾自己的病情，一定要叔叔婶婶带她来看我。当奶奶出现在医院的病房里，将长命锁挂在曾外孙女的脖子上时，我这时真的惭愧极了。自从我结婚以后，总是认为工作地方远，家务多而忽视了奶奶对我的感情，很少去看她，而奶奶从不怪我，待我自己生了孩子以后，我才明白长辈对孩子的爱是最无私的，生命也许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延续下来的。

奶奶走了，她是笑着走的，她走得十分安祥，我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闭上双眼。我知道我在她的孙辈中并不出色，她也从不在乎我有多么出色，直到临走前她还在对我说：“这辈子奶奶和你最有缘！”

我时常在想，那是一种怎样的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