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坚:《天地间的影子——记忆与省思》
作者:林子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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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的影子——记忆与省思》 作者:王力坚 . 出版社:台湾Airiti Press
作者以很個人的立場與視角來記述這一段歷史的,於是也就呈現出頗具「自傳體」特徵的記憶書寫形式(所謂「小敘述」)。以「天地間的影子」為隱喻,亦頗能指涉我們那遙遠而朦朧的過去。自今回顧,似清風一縷的個體經歷終究融匯到集體記憶共同體中,沉澱……
◇ 前言………………………………………………………………………………1 第一輯:話說當年…………………………………………………………………4 第二輯:漫步人生………………………………………………………………63 第三輯:省思歷史………………………………………………………………102
上世紀末至本世紀初,大約兩年多時間,我無端迷上了網路。工餘閑暇,流連於網路論壇(那時還沒興部落格/博客),與各方網友聊天、交流、對話、討論、爭議……樂此不疲,乃至廢寢忘食。整一個網路發燒友!待「退燒」後,拾掇拾掇,居然也有了100多篇網文(帖子),挑挑揀揀,便成了這個集子。 既進網路論壇,便要有網名。文中屢屢出現的「老例」便是我的網名。「老」者,當有倚老賣老之意;「例」者,原本是想用我名字中的「力」,敲下鍵盤卻蹦出個「例」,便將錯就錯用了,於是也就有了「老例」的網名。 由於有「知青」1的歷史背景,我所流連的主要是跟知青有關的網站,網友也就都基本上是同時代人。人到中年,喜歡回首往事;經歷多了,也喜歡琢磨問題。於是,回憶與省思,幾乎成了這些網站的兩大「永恆主題」。因此,我所寫的網文也不少是與這兩大主題有關。在這集子中就歸類為「話說當年」、「漫步人生」、「省思歷史」三輯。 本集所敘述的時間範圍,大抵是涵蓋了上世紀五十年代初至八十年代初。對當下的年輕人來說,那大概是一個遙遠模糊的時間概念;對我們過來人來說,卻是一段抹不掉忘不了的記憶。「話說當年」更多是對自己歷史的記憶,「漫步人生」則更多是從親朋好友的角度記錄我人生旅途中的所見所聞。毋庸置疑,我是以很個人的立場與視角來記述這一段歷史的,於是也就呈現出頗具「自傳體」特徵的記憶書寫形式(所謂「小敘述」)。我不否認這一點,但也得申明,這類網文並非是嚴格意義上的「自傳」——由於各種原因,在行文過程中,我不時會有意無意進行技術上或藝術上的加工處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根據記憶理論,純粹的個人性記憶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個人的敍述,終究是把個人經歷融匯到體群記憶共同體中。因此,倘若大而化之看的話,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不管是否認識我,應該會有此認知:是那麼回事,有這麼號人。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這種個人化的民間敍事文本,當可視為從「小敍述」角度對出自(體制內)專家學者筆下的歷史「宏大敍述」進行了不無裨益的「補白」。 「省思歷史」,似乎是個時髦的名詞;通俗點說,就是對以往的事情來個評頭品足、查根究底。在知青網路論壇上,我們確實是喜歡對各種歷史上的問題進行頗為廣泛的思考、討論、爭議,有時候甚至鬧到大傷和氣、不歡而散。然而,仍然不斷提出新的問題、仍然進行不間斷的思考、討論、爭議……這似乎是我們這代人歷史因襲的秉性,抑或是自命不凡的歷史責任感。這類網文雖然不乏急就章之作,但可以肯定:態度是認真的、嚴謹的,是對前二者(記憶)的進一步理性省思,形成了互動互補、相輔相成的一對範疇。 有幾點需要說明: 一、集中有兩篇對話性的網文是與他人合作,即〈作雅與老例關於《曾經滄海》的對話〉與〈老例與海寬關於文革起因的對話〉。前者是與年輕人的對話,體現了兩個時代的人對知青歷史的不同理解;後者則是與同代人的對話,表達了對有關文革問題的不同看法。 二、集中個別文章曾發表在大陸的文集及美國的雜誌,不過,在發表前,皆以「帖子」(網文)形式發表在網路論壇上。
四、本集名《天地間的影子》來自作雅的詩〈天地間的影子——以老例為原形的想象〉。作雅是北京網友,一位年輕的網路詩人,卻頗關心知青的問題,上述詩即是針對我的〈曾經滄海〉而作,是對我的知青情結的質疑與建言。我們之間的認知或許不盡相同,但其對知青的理解與思考卻不乏深刻之處,其以「天地間的影子」為隱喻,亦頗能指涉我們那遙遠而朦朧的過去,故以之為集名。
見證
上月老爸跟奶奶攜小妹小弟從桂林華僑農場2避難地回來。本可以不回來那麼早的,但去年底學校就「複課鬧革命」3了,眼下小學新學期又要開始了,為了小妹入學。去年武鬥連連,無學可入。今年小妹已經八歲,不可再耽誤了,於是,就回來了。 回到單位放下行李,老爸就被安排到大門外草坪接受批鬥。是開放式的批鬥——除了本單位的人外,過往路人也歡迎自由參加。正值墟日,老爸單位又正處鎮中心,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很快就圍成個大圈,口號聲震天——雖然自由參加的人不知道我老爸是何許人。一趁墟(即趕集)的農人一時興起,義憤填膺地掄起手中的柴扡(竹制挑柴的長扁擔)沖老爸的胸口就是一下子,老爸頓時癱到於地。單位領導小組的人忙將老爸架進大門。沒戲看了,眾人自覺掃興,迅速散去。那農人興致正高,卻不能盡興,又無人喝彩,自然甚是不滿,罵罵咧咧好一陣方離去。 老爸經拍片檢查,是胸肋軟組織嚴重挫傷。老爸單位的人都是文人,再狠也怕鬧出大漏子,於是再也不讓老爸「曝光」,只是留在單位內部進行批鬥,算是肥水不流外田。 近日,傳說單位要將老爸送進縣監獄。老爸甚沮喪,我想大約是因了那是革命的監獄,進去就意味著是革命的敵人了。我是竊喜的——只因當時社會上「紅色颱風」(殺人風)正緊,相比之下,監獄反成避難所了。 單位大門外的草坪空無一人,深秋午後的日光很燦爛地鋪灑一地,亮晃耀眼。穿過草坪就是大街,左轉約二百米就是十字街頭,也就是鎮中心。之所以稱鎮中心,因了旁邊就是全鎮最大的百貨商店,還有縣工會的燈光球場,墟日及夜晚便是全鎮最熱鬧處。今天不是墟日,行人不多,街口那個客家老太依舊在擺賣涼粉,「涼——粉,落……火氣……」糯糯的客家口音,悠悠揚揚,頗見冷清。 十字街頭往西通向縣公安局、法院,再往後就是縣革委、人武部4,反正,是紅色政權的集中所在地。十字街頭往北通向縣中學,那是我老媽的單位,我們家就在裡邊——現在只是老媽跟奶奶和我姐妹在那裡,我陪伴老爸就住在老爸單位。老爸自從桂林回來後就沒讓回過家,老媽也沒讓去探望過老爸。加上避難桂林的半年多,老爸老媽已有大半年沒見過面了。 縣中學是包括高中與初中的,集中了全縣的青年精英,那年代,無論文攻武衛5,這裡都是策源地。本地文革學生領袖都出自這裡。中學西邊約二千米遠處便是縣監獄,目前就關押著縣中學過半的學生領袖——都是武鬥後失勢一派的頭頭。 十字街頭往東通向登高嶺——縣最大的公園。最讓當地人驕傲的是建在山頂的烈士紀念碑,看電影中北京天安門廣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覺得跟這登高嶺的烈士紀念碑蠻相似,但沒這高。不是有首歌唱麼?「穿過青草坪,跨過清溪水,烈士墓前來了紅領巾,舉手行隊禮,獻上花圈表心意……」於是我們每年「清明」、「六一」、「十一」,都會整齊列隊蹬上那高高的烈士紀念碑,舉手敬禮莊嚴宣誓:時刻準備著! 家鄉經歷過文革的人,沒有不知道這「城小」的。那是武鬥失勢一派最後的據點,被圍攻了一百零八天,我們全家跟隨父母也被圍困其間,大米來源完全斷絕,吃了上百天的黃豆和澱粉(至今見黃豆和澱粉製品仍反胃口),直至周恩來親自來電報指示:「XX(指得勢一派)不能再打下去,再打下去,性質就要考慮了。」於是才停火。於是才大聯合6。 那天我正趴在城小大門邊的堡壘上撅著屁股挖子彈頭,學校的柳與黃二老師(得勢一派)來找我商量學校兩派大聯合的事。我好像有些激動,喘氣重了些,右邊鼻孔居然冒出個鼻涕泡來,忙低頭在右肩頭蹭去,回頭鄭重告訴二老師,我們造反兵團常委會要開會研究的。 常委會議上——我和小八就坐在城小邊一個堡壘頂端,小八習慣性地撫摩著自己的大腦錛頭,半晌方緩緩說:「……我們要見風使舵。」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成語,雖然我還不真正懂得這成語的含義,但知道小八是要求我們要隨著形勢的變化而採取應變策略。當即對小八佩服不已,十三歲的小學生有如此韜略,難得。接下去我們可就真是不得不「見風使舵」了——學校複學第一天的全校師生大會上,小八作為我們兵團領袖跟所有大聯合代表一起在主席臺就座,再過兩天,就單身一人在另一全校師生大會發言,是檢查,沒叫批鬥。本來我應該跟小八共進退的,只因我老爸回來被鬥受傷我陪老爸而沒趕上開學,一看小八那情形不好玩,便「轉舵」,不去學校了。 「涼——粉,落……火氣……」,客家老太依舊糯糯地吆喝,周遭依舊冷清,冷清得讓人氣餒。 武鬥後的社會氣氛跟運動初期的熱鬧紅火大不一樣,有遊街批鬥打人時,登時熱鬧起來;若無,卻又登時冷清下去。 我佇立在十字街頭,一時茫然,不知往哪走。這時,北邊縣中學方向出現一群人,漸行漸近,聽到口號聲了,想必又是遊鬥誰了。我不自覺地迎上去了,在工會門口迎上隊伍。看到被遊鬥的人了,是山東趙。山東趙在我們家鄉算是個人物,又高又壯典型的山東人,原是二野7的一個營長,南下到我們家鄉留下了,先是做個什麼局長,後說犯錯誤,下來作倉庫保管員。文革初始起來造反,說是受迫害,是XXX派的人「解放」了他,於是忠心耿耿追隨XXX派了。武鬥時,是該派的武工隊隊長,也正好重操舊業發揮所長了,表現很是優異,只是對立派遭殃了。於是,對立派得勢掌權後,山東趙自然倒楣了。 「打倒趙……」不時響起口號聲,雖不整齊,也蠻響亮的。我沒跟喊口號,不是我要掩飾自己什麼,這年頭確實是有不少悠閒跟著看熱鬧卻不喊口號的,也沒人管你。我大約就是這樣一個悠閒看客了。 隊伍來到十字街頭,在客家老太的涼粉攤附近停下,拉開陣勢,口號聲益響。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那麼多人,一下子圍得水泄不通。我給圍在中間了,就面對著山東趙。山東趙照例是五花大綁,照例是掛牌子,只是那牌子尺碼小號了點,在山東趙龐大的身軀前晃蕩,似乎有點兒輕佻之嫌。山東趙的兒子是我在城小裡的玩伴,很熟,因此山東趙也認識我。山東趙看到我,似乎有點赧然,努力咧嘴笑笑。我也想笑笑,卻感覺臉皮繃緊,想必是顯示了有些嚴肅的模樣。 我當時什麼心情?確實想不起了記不得了,只記得使勁往後頂,內圈的人都得這樣,否則非得跟那漢子以及山東趙擠成一堆不可。那漢子更努力了,往頭上打了,一下,又一下……人群靜下來了,不擠了也不騷動了。山東趙也不叫了,開始還閉著眼,後來睜開了,看著漢子,看著人群,看著我。漢子也看著山東趙,人群也看著山東趙,我也看著山東趙——沒有反應,沒有思維。……很靜,「噗」,一下,「噗」,再一下,「噗」……山東趙倒下了,很沉重,畢竟是山東大漢,就在我眼前不到二米處。 工商聯的漢子蹲下身細細檢查,起身擦把汗說:「死了。」聲音柔柔的,略有些磁性的沙啞。「死啦?」「死了。」人群有些反應了,但依舊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相信我也是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的。 人群忽然有些鬆動了,我原以為是要離去了,卻不是,是山東趙的兒子擠進來了。他好像看到我又好像沒看到,反正沒打招呼,靜靜在山東趙的屍體旁蹲下,翻動所有的衣兜褲兜,掏出了幾塊錢,皺巴巴的,細細抹平、疊好,又擼下山東趙腕上的表,起身,頭也不回走了。 很快地,人群散去了,就像剛才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樣,現在一下子也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我佇立在十字街頭,又似乎茫然了不知往哪去了。 午後的日頭依舊燦爛地照耀著,周遭依舊冷清起來了,客家老太依舊吆喝:「涼——粉,落……火氣……」
二十年後,我從深圳返老家省城探親,聽到這麼個傳聞:山東趙的兒子隨母親移居外地,後成了貨櫃車司機,長得虎背熊腰,整一個山東趙的翻版,每年山東趙的忌日,必駕車回我們家鄉,找工商聯那漢子揍一頓,總是恰到好處地重傷。那漢子也從來不逃、不避、不反抗、不求饒。
說老實的,幹農活我不怕,再苦再累也能熬,老哥啊,怕就怕一個心理不平衡!正所謂不患窮患不均。可不是?這樣一折騰,不就顯得我老例無能弱智思想落後不思進取了嗎?!要發奮啊我竭盡心思尋找進取的途徑。像阿生那樣?似乎過於理想化,幹部是接班人呐,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的;學阿毅?也不現實,憑我乾巴猴瘦狀,進球場不知是我打球還是球打我;唯一的可能性就歷史地責無旁貸地不容置疑地落到知青文藝宣傳隊了! 還沒等我策劃出類似楊子榮打進威虎山9的謀略(哥們該清楚我為何那麼熟悉「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之類的黑話了吧),機會送上門了。事緣那年公社知青春節會演,要求每一個宣傳隊都要有自編節目。我們大隊的知青文藝宣傳隊演藝是一流的(公社級),就差在沒人會編節目。我敏銳地認定,憑我多年來寫了幾大本日記並不時在日記中創作洋溢著革命豪情詩歌的經驗,這個編節目者捨我其誰!目前問題在於同志們並不知曉我的日記尤其是日記中的詩歌,那麼我的責任就在於要創造一切有利條件讓同志們無意中看到我所希望他們看到的東西。(其實從一開始寫日記起,我就預料或者說期盼同志們看到我的日記,因此寫的東西很自然維繫在似自我而實公開的狀態。或許這是受報刊登載的雷鋒王傑10等英雄人物的日記深刻影響所致。) 於是,某一個休息天,我一大早就坐在桌前整理日記本,當值日作家務的麗需要人幫忙到井邊洗菜時,我理所當然心情愉快地跟她走了,離去前,我的日記本很自然而恰好地翻到我嘔心瀝血創造的長詩〈紅十月之歌〉。該詩寫我們如何在十月份來到廣闊天地,當然聯繫了歷史上十月所具有的革命意義;由於採取了著名的「馬雅可夫斯基式」11句式,還常常大膽地大量用一字或二三字句式,因此雖然總字數不算太多,卻也占了二十多頁。總之,是一首從內容到形式都具有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的作品。 事情的發展自然如我所料,待我和麗說說笑笑從井邊返回時,我的紅色日記已經傳遍組裡其他幾位插友的手,接著很快大隊知青文藝宣傳隊的知青們都知道了這個「意外發現的秘密」。很自然地,當他們激動地圍著我邀請我加入宣傳隊編節目時,我不失禮貌而又堅決地謝絕了;直到知青帶隊幹部出面邀請,我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當然在答應的同時沒有忘記表示對不能堅持在生產隊裡勞動感到萬分遺憾。 於是,我來到知青文藝宣傳隊,登上了「新的戰鬥崗位」(這是知青帶隊幹部說服我的有力理由)。我在宣傳隊的任務當然是編節目了。在這方面,雖然我沒有前科——不對,是以前沒幹過,但克隆式的「三突出」創作原則,鋪天蓋地的宣傳材料,在加上我幾年來創作日記的經驗,很快我就順利地完成了編節目的任務。
說老實話,當時大隊知青宣傳隊的各種樂器我都能弄響,但水準就遠不如現有樂隊隊員了。惟有出奇制勝!我當機立斷返城用二十元買了把小提琴--宣傳隊所未有的樂器。二十元哪!幾乎相當我半年的工分13錢。哥們,現在你給閨女買架鋼琴也用不著半年的收入那麼大手筆吧? 大筆投資的結果使我得以順利加入了宣傳隊樂隊成為唯一的第一小提琴手。當然開始總有艱難的過渡時期:拉琴時總要用棉花塞滿耳朵,右手運弓特別的累——就為了儘量使琴聲減到最弱,那種鐵鍋擦砂地般的琴聲實在是不利於樂隊知青同志們的身心健康,我們得為同志們著想啊!於是我也就練就了一手獨特的「飄弓」技術,在姿態瀟灑自若的演奏過程中,始終能使弓與弦保持在若即若離的狀態,很有超然的音樂哲學意味。當然,其他次要方面如音質音量音色等是不必考慮的了。也當然我從始至終都婉言謝絕一切獨奏的機會,儘管知青同志尤其是貧下中農多麼渴望欣賞當時罕有的小提琴。我們絕不能搞個人英雄主義啊同志們! 在任勞任怨兢兢業業堅持樂隊工作之外,我還參與了一次臺前演出,演的是京劇樣板戲《沙家浜》(忠義救國軍進駐沙家浜一幕)。前面我說過打死也不到臺前(演出),但現在是演樣板戲,革命任務非同一般黨叫幹啥就幹啥死了可免不死逃不了啊(最實際的情況就是臺前演員不夠,要後臺的頂,我的演奏水準決定了第一個被樂隊貢獻出來)!當然領導也不會為難我,而是照顧了個閑角給我扮演--「匪兵乙」。那個「匪兵乙」啊就是跟著刁小三上場,拎著個搶來的包袱,轉個圓場,說一句什麼什麼的話(大略是一聽就知道壞得很小氣那種話)。在官方版本中,本是沒有這些臺詞的,只不過為了老鄉們更有興頭,我們就隨意添點油加點醋(一來大夥沒那麼高的政治覺悟,二來咱們那裡天高皇帝遠,況且已是文革後期)。 簡單得很吧就一句臺詞?可就是這句臺詞,讓我水深火熱了足足三個星期(排練)!我死活說不溜記不住,一上場走位,不是忘詞就是結巴。相比之下,跟我同臺的「匪兵丙」(搶的是雞,比我壞)卻臺詞說得溜溜的,神氣十足。其實他那臺詞好記好說,我根本沒在心也能記得住說得溜。我向隊長要求改做「匪兵丙」可「匪兵丙」堅決拒絕。正式演出前兩天總彩排,整臺戲就讓我那句臺詞給掐死了。其實我並沒有忘詞,只是由於緊張過分口乾舌燥那臺詞已沖到嗓門眼,可就噎住出不來,嘴巴一張一張的活像演默劇。「匪兵丙」則是大展身手,將手中的大閹雞(因是總彩排,用了活雞)揚得咯咯歡叫,那句臺詞叫得溜溜的山響。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呀,「匪兵乙」和「匪兵丙」同一場面,效果立分高下。結果可想而知,總結會上,「匪兵乙」受到嚴厲批評而「匪兵丙」大受讚賞。 知恥而後勇!我抓住最後兩天死背那句臺詞,即使到公社辦事,一路上嘴裡也嘟嘟囔囔的,以致在公社糧所門前撞上個在鄰近大隊插隊的老同學,張口要叫他名字,嘣出嘴的卻是那臺詞。當場弄得那老同學直翻白眼,可我卻暗地裡樂翻了天--這回我可是把那句臺詞說得溜溜的響響的!我趕忙躲到一邊,試著再三複誦那句臺詞,次次都是如此--溜溜的響響的!我那個開心呀激動呀差點就當街高呼那誰誰誰萬歲了。 次日晚上開演前,我鄭重其事向隊長保證要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而我心裡還憋著另一個決心:以實際行動給「匪兵丙」一個意外的打擊!讓他知道我老例「溜溜的響響的」厲害! 開演了……刁小三上場了……到我們了!我拎著包袱「匪兵丙」拎著大閹雞上……走圓場……到臺口了,該說臺詞了!就在這關節眼,我的腦子竟然一片空白!我那個心呀我那個身體呀冰冰涼涼冷冷颼颼。不能倒啊我死命支撐著悠悠晃晃再轉多一個圓場(可憐那「匪兵丙」也不得不疑疑惑惑跟著再轉)。老天有眼啊!就在第二圓場快轉完時,我的腦子豁然一亮--臺詞想起來!事不宜遲我張口一說,啊啊,說出來了,溜溜的響響的!溜—溜—的—響—響—的!!心裡那個舒暢啊,我頓時得意忘形地一抖包袱,即興發揮地來了個亞英雄式的亮相,並示威般地斜眼瞟向「匪兵丙」,卻見「匪兵丙」又在悠悠晃晃地轉圓場,轉完一個接著再轉一個,臉色煞白煞白,手中的大閹雞被捏得直伸脖子尖叫。這小子怎麼啦該不會也忘詞吧?我正納悶兼幸災樂禍,他轉到了我跟前(背對觀眾),兩眼血紅紅地盯住我,壓著嗓門吼道:「你小子念了我的臺詞,我念什麼?!」
我下鄉那個生產隊的隊長,個頭矮小、乾瘦卻幹練,臉上的皺紋如千溝萬壑,顯赫且深刻,倒三角眼本來就不大,還常半眯著,透著狡詰與精明。 隊長大字不識倆,但口才極好,開起會來滔滔不絕,這在農村可不多見。最絕的是在會上的「報告」中,還可以隨心所欲地引述「毛主席說」、「黨中央說」。比如在村裡歡迎我們下鄉的講話中,便興致勃勃地說:「毛主席說了,你們到咱隊裡來,咱就要歡迎。毛主席的話不聽聽誰的?毛主席叫給你們蓋房,錢一到手馬上就蓋……」你甭說,老毛的話還多少有點這樣的意思,因此也沒人跟他叫真。而實際上隊長也真的是拿到知青安置費後,很快就給我們蓋了八房一天井的知青大院。又如,「四人幫」倒臺後,隊長在村裡批判會上義憤填膺地批判道:「四人幫禍國殃民,腐化透頂,中央文件揭發了,江青那壞婆子,每天早餐都吃豆漿油條……」對這個「中央揭發」我們是很有疑問的,當村裡人卻堅信不疑,大概「每天吃豆漿油條」對他們來說的確是不可思議的「腐化」,或者就是習慣於絕對相信隊長講話的權威性吧,總之,大家都跟著隊長一起義憤填膺地振臂高呼打倒四人幫。
會計身材矮胖,團團臉上總是堆滿了笑。在當地,會計可算是最「新派」的人了。典型的事例是,他是村裡唯一一位讓兒女叫自己為「爸爸」的人。
而實際上,他也常跟我們來往、聊天,乃至討論國內外大事,時時刻意表現出與一般村裡人不一般之處。可有一次,他相當少見地跟村裡人保持了一致。那是我們跟他討論村裡的「階級鬥爭」問題時,他卻跟一般村裡人一樣維護隊長,當我們激烈地反駁他,並指責他要在這個問題上「犯錯誤」時,他沉默良久,一反常態地陰著臉說:「農民賤過狗!還怕不讓做農民麼?」 據此,我們認定會計的思想,仍然囿於傳統小農意識。 我們村不算小,卻只有兩戶「地主」,最引人矚目的就是老安家。老安本人就是舊社會過來的,即頂著「地主」帽子進入新社會的。但老安這個人,這麼看也實在不像「南霸天」、「黃世仁」15之類,而是耕犁翻耙等「大把式」農活樣樣精通,春種秋收的全盤式農活安排更有一手,還獨具木匠、燒磚、蓋房等絕活,更讓我們惶惑的是,他總是保持著一臉沉靜、不卑不亢的神態,儘管被遊村鬥爭時仍然如此,令人難以產生面對「階級敵人」的鬥爭激情。隊長倚重的就是他!下鄉初期,我們還試圖跟他交鋒,在鬥爭會上慷慨激昂地高呼口號,但圍觀村人中響應者卻寥寥,很令人沮喪。平心而論,如果不是他的出身成分,他倒是蠻像當時電影中的老農形象的。 老安那幾個兒子,更是搶眼的角色。老安有六個兒子,除最小一個還在上小學外,其他五個都在隊裡幹農活,而且是個頂個的一流強勞力,同樣讓人不安的是個個都是精壯帥哥,其中老三阿光簡直就具備「高大全」16英雄人物的外形與氣質。然而,由於他們的出身,都已到成家年齡仍找不到老婆(經濟上他們絕對不成問題的)。雖然我們知青跟老安保持距離,但跟其幾個兒子卻關係滿好,關鍵是他們都頗有知識文化(皆是中學畢業),待人處世甚是得體,跟我們交往也是落落大方,全無一般地富子女那種自卑猥瑣狀。到我們下鄉後期,老安家為老大「買」進了媳婦,是個瞎子。不久,村裡傳言紛紛,說既是瞎子,怎認得老公?言外之音不言而喻。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知青反而意見一致,認為傳言無稽且無恥。 近三十年過去了,老安家的情況應該已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就憑老安與他的兒子們異於一般村人的神情、氣質乃至形貌。
沒想兩年後,其他五位知青在兩個月內陸續被招生招工走了,只剩我老例獨守八房一天井的知青大院。那陣子的老例啊,悲天恨地憤世嫉俗咬牙切齒就盼望第三次世界大戰即刻爆發!連著幾天無心幹活不願見人,連飯也懶得做了。這時,七哥佬——村裡一個老實巴交的老農給我送飯上門來了。開始我還不領情,七哥佬也不催不促,只管蹲在門檻抽水煙,靜靜地等。耐不住,我吃了。七哥佬就笑了,說以後就讓他家阿妹送飯來。過了幾天飯來張口的日子後,我決定到七哥佬家搭夥了。於是,我就有了房東了。 七哥佬一家四口:夫妻倆和一兒一女,兒子阿五跟我同年,中學畢業後在生產隊幹活;女兒阿妹當時也就十三四歲吧,還在上學。我下鄉那地方啊,雖不至於赤貧到要逃荒,但也夠嗆,我們知青算全勞力,一年下來的工分錢也最多是五、六十元。農民們終年吃的是清水粥加雜糧(番薯芋頭木薯等),要到過年過節才能吃上乾飯,平時誰家破例吃乾飯啊,那家的孩子肯定會端著飯碗滿村遊走,以不經意的方式讓全村人羡慕他吃乾飯的榮耀。 以我當時的經濟狀況,到七哥佬家搭夥,根本不可能給他們增加「財富」,只會添累贅。我到七哥佬家搭夥後,他們平時吃的當然還是清水粥加雜糧,但每頓都會給我撈出一碗乾飯,還儘量弄些葷腥菜給我吃(如自家雞下的蛋或七哥佬到村邊河裡撈的蝦等),他們自己絕少吃,說是腸胃不習慣。 那時阿五正談對象,那對像是鄰縣農家女,也是窮苦人家的女兒。或許是出於對窮的恐懼吧,聘禮要的特多,所以那一帶管嫁女叫賣女,娶媳婦就叫買女了。於是,為了阿五「買」媳婦,他家的窮境可想而知了。 有一次,我和阿五到鄰縣趁圩(即趕集),趁完圩後,順路到他准媳婦家「續期交銀」17。到來村口,阿五卻扭捏半天不肯進村,我還以為他害羞,最終才知道是他因身上的衣裳太破爛怕未來丈人家嫌棄。我當機立斷將自己穿的舊軍衣換給阿五,這才進村完成「續期交銀」的大任。出來時,阿五的准媳婦送到村口,分手之際,那准媳婦沖口對阿五說:「用不著穿老例的衣服我也是你的人!」說完眼泛淚光扭頭跑回村裡,撂下呆若木雞的阿五和我。一年後,當阿五最終將媳婦「買」過來舉辦婚禮時,我送的禮物就是一件嶄新的的確良18襯衣。 沒想到我在七哥佬家搭夥,卻引起村裡人的閒言閒語,說七哥佬要招我做女婿。我那個氣啊,便想要「退夥」。於是在一次回家探親返鄉後,就躲在知青大院藉口不舒服不去七哥佬家吃飯了。七哥佬知道後二話不說就讓阿妹給我送飯到知青大院來。我推辭,阿妹也不走,只是靜靜地站著等候。沒法,我吃了,阿妹便靜靜收拾碗筷離去。下來幾天都是如此,這不更像那麼回事啦!終於一天七哥佬跟阿妹一起送飯來了,看著我吃了飯後,七哥佬穩穩重重說了:「你終究不會是鄉下人,管人家說什麼!」旁邊依舊靜靜地收拾碗筷的阿妹聽著她阿爸的話,嘴角彎彎,漾起一絲天真無邪的笑意。我當時的窘疚啊,恨不得找條牆縫鑽進去! 眨眼之間,我離開農村二十三年了。我臨走時,阿五剛升任父親,有了個大胖兒子,現在已應是二十三歲的大小夥子了。前些時插友告訴我七哥佬幾年前就過世了,其他情況卻不甚清楚。 真想回去看看,真想!
其實,大凡當過知青者,多少會有「曾經滄海」的感覺,我就是從一個「曾經知青」的角度,體會到「曾經滄海」應該有比現行辭典的解釋更多點兒的涵義的。乾脆,咱就跳出本本,從自個的感受出發,談談《知青辭典》(虛擬)中「曾經滄海」的涵義吧。 作為一個知青,說到「曾經滄海」,不免會油然而生一種滄桑的情懷。那大山、那小河、那田野、那村莊、那三伏天的雙搶農忙、那寒冬夜的水庫工地、那雞鳴狗吠、那嫋嫋炊煙、那鄉親的一碗水、那插友的一支煙、那憂鬱的山楂樹、那嘶啞的手風琴……紛至遝來,思緒難平,蒼茫的往事,滄桑的情懷,真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呀!無須強記,難以忘懷。那是一個自我的人生,一個群體的記憶,一個歷史的沉積,一個時代的烙印。當我們面對往事時,無論是褒是貶、是毀是譽,總免不了摻雜著那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情懷,或許,這就是我們今後一生情感的底色! 然而,「曾經滄海」的知青,又大多有較為開闊的胸襟,說通俗點就是凡事大多較能想得開、看的遠,不太把事兒當事兒:「那時候都能過來了,這算什麼?」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引申義便當是如此(原意為男女戀情)。就我自己來說,每每事業、情緒低落時,便翻看往日的知青日記(現在還可進知青網),自我「憶苦思甜」(或稱自我激勵)一番。這麼一來,總有紓釋鬱結、調節情緒的作用。當然這是很個人的經驗。從另一方面看,若能在「開闊胸襟」上有更為積極表現者,便大抵在事業上會有較好的發展,並對未來有較高的追求,《辭海》所說的「眼界特高」或許就是這個意思罷。 從更廣泛的現實層面看,「曾經滄海」的知青,不少有一種包融的心態。「包」者,即包容、寬容、大度、非雞腸肚子;「融」者,即通融、圓融、沖和、非榆木腦袋。於是,或可平和沉靜、或可嬉笑怒駡;不排斥激進、又不喜交惡;往往在平和中顯熱情,在調侃中見真摯;風花雪月與鐵馬金戈交映,女兒長情與英雄壯志並存;雖有歧見,仍可一語通心曲;偶遇衝突,亦能一笑泯恩仇。這都由於共同是「曾經知青」的背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古訓」,在這個層面得到更為深刻而廣博的詮釋與發揮。或許正是如此,知青網壇尤見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局面,熱鬧而不失平和,辛辣仍不無溫馨,冷靜亦不乏激情,嚴肅卻不斥幽默的帖子比比皆是。與其說這是和稀泥式的一團和氣,毋寧說是知青們那種「曾經滄海」而擁有的包融心態使然。 滄桑的情懷,開闊的胸襟,包融的心態——這就是我們這一代「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知青風貌。 曾經滄海!曾經知青!
苦難俄羅斯的驕傲——十二月黨人妻子禮頌 在那嚴寒國土的茫茫草原,
一個寒風凜冽冰天雪地的冬日,一位即將前往西伯利亞流放地的「十二月黨人」仰面朝天,悲愴無語;而前來送行的妻子,長跪在他腳下,俯身親吻著那寒光森森的鐐銬…… 感天動地的一吻!刻骨銘心的一吻!十二月党人的妻子——一個美麗的名字,從此深深銘刻在我心間。 1825年12月14日,一群出身貴族而思想激進的俄羅斯青年軍官,為了推翻沙皇專制政體,利用新沙皇宣誓就職之機,在彼得堡參政院廣場舉行起義,後世即稱這次起義為十二月黨人起義。起義失敗後,五位領袖被處絞刑,一百二十一位參與者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服苦役。 這些十二月黨人,不僅出身名門貴族,而且大多是才華橫溢的詩人、作家,如被處絞刑的十二月黨人領袖雷列耶夫便是創作了〈公民〉、〈致寵臣〉等詩作的傑出詩人,因涉案被捕、被流放者中,就有格裡鮑耶陀夫、別斯土舍夫、奧陀耶夫斯基等,都是當時俄羅斯一流的詩人、作家。1825年起義爆發時,著名的貴族詩人普希金仍在南方流放地,次年(1826)獲赦回返莫斯科後,即發表了歌頌十二月黨人的詩章〈寄西伯利亞囚徒〉等。 十二月黨人的精神深深影響了十九世紀中後期俄羅斯一大批出身貴族的詩人與作家,如赫爾岑、安寧柯夫、奧格列夫、萊蒙托夫、涅克拉索夫、陀思妥耶夫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等等。其中,涅克拉索夫寫於1871-1872年的〈俄羅斯婦女〉,就是一部獻給十二月党人妻子的歷史長詩。 十二月黨人被流放西伯利亞後,許多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其實還包括情侶、母親、姐妹)自願前去流放地陪伴親人,為親人分擔憂患苦難。尼古拉一世只批准了其中14人的要求。這些十二月党人的妻子,義無反顧地放棄了貴族的封號、地位以及公民權,捨棄財產、自由以及優渥的物質生活,奔赴冰天雪地荒無人煙的西伯利亞。這些堅貞勇敢的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們受到俄羅斯社會——尤其是上流社會的普遍敬仰,貴族詩人涅克拉索夫《俄羅斯婦女》的第一章〈特魯別茨卡婭公爵夫人〉和第二章〈沃爾康斯卡婭公爵夫人〉,便如實地描述了其中兩位優秀代表的動人形象。〈沃爾康斯卡婭公爵夫人〉一章寫得尤為成功。
西伯利亞淒涼的荒原,
便是我唯一的珍寶、聖物, 我心頭唯一愛戀的幻夢。
沒有什麼崇高目的,也沒有什麼豪言壯語,「——隨他災禍有多麼重大/我在世上還沒有失去一切/西伯利亞雖然遙遠/西伯利亞又如此可怕/但總有人生活在西伯利亞……」「我要把自己心裡所有的、最好的愛情/獻給他,在那遙遠的監獄……」平淡的語氣,坦陳著平凡的感情。搏擊風浪的海燕固然令人振奮,但我亦動情於遙遠西伯利亞那萬里荒原上的一株白樺,千年凍土裡的一泓溫泉……
我在他的面前不禁雙膝跪倒, 在擁抱我的丈夫以前,
…… 一霎時,便聽不見談話聲和幹活的轟隆聲, 所有的動作也仿佛戛然停頓, 無論是外人還是自己——眼裡都飽含著熱淚, 四周圍站著的人們, 是那麼蒼白、嚴肅,是那麼激動。
好像這兒的每個人都同我們一起 分嘗著我們會見的幸福和苦痛! 神聖的、神聖的寂靜啊! 它充滿著何等的憂傷,
如果說十二月黨人是階級的精英,那麼他們的妻子就是這精英得以依存的靈魂;如果說十二月黨人是社會的良心,那麼他們的妻子就是這良心得以勃躍的血液;如果說十二月黨人是民族的脊樑,那麼他們的妻子就是這脊樑得以挺立的大地!
在結束本文之前,請允許我再次引用〈沃爾康斯卡婭公爵夫人〉詩中的一段話——涅克拉索夫借普希金之口,表達了對沃爾康斯卡婭公爵夫人的崇高敬意:
假如你死在草原, 人們將用熱誠的語言把你提念: 在那嚴寒國土的茫茫草原,
曾表現出心靈的偉大力量。
將被活著的人們永記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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