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徐先生旧事

 

我手中的《明夷待访录》系师大老师宋园颐所有。薄薄的一册线装书，四川存古书局印制，虫眼不少。八十年代见某人，欲焚竹箱中旧书，遂讨要其中还算完好的几册。除《明夷待访录》之外，另有一册钟嵘的《诗品序》及一册《昭明文选》第一册，当时竹筐中好书甚多，可惜尽被虫蛀，连精工制作的蔑筐也被虫毁。不少书上有红笔朱批，圈圈点点，可见宋先生读书之细，不禁太息，为何宋先生早早就屏弃生命架仙鹤去！

记忆中的宋先生清秀、瘦削，很有些青灯黄券的痕迹写在优雅从容的脸上。据传其人精通诗词韵律，是蜀中著名的女词人。文革中，师大死人当在不少，宋先生则是第一个不堪暴虐，以死捍卫尊严的人！

记得是1966年初夏的一个中午，阳光普照，从食堂归，却见五舍三楼一角厨房窗户前宋先生的女儿张大了嘴却又垭口无言，双手挥舞比比划划，众人正迷惑，却见到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手势，那是模仿人自颈而死的动作。大人们即刻冲上楼去取下挂在门框上的宋先生，宋先生已然逝去。大字报兀自铺天盖地，什么自决于人民之类，真是连死者也不放过。不过宋先生既死，她是什么也不理会了，她用生命的代价做出了对文革最高形式的控诉！后来师大在恐怖中还有唐先生、祝先生、叶先生、李先生、朱先生之死，有的死于批斗之后，有的死于迫害中的疾患。他们逝后，子女的生活景况大多非常凄惨！

宋先生的夫君徐先生，教历史，自视高。文革中自然也做牛鬼难逃厄运。他有两个经典的反动言论：1、毛主席还不是穿开裆裤屙稀把把长大的。2、毛主席的诗词气魄大，若论技巧，赶不上我圆颐。可想而知他如何欣赏宋先生。文革后期，大跳盅字舞，宿舍的墙上，单元的门口涂满了大而无当的口号和毛的诗词。什么：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正涂抹间，徐先生归来，人们激邀：徐先生，你来一幅。徐先生更不打话，上前挥笔而就，留下五个漂亮的大字：“要斗私批修”让人们细品。虽是毛语录，其中滋味却颇耐人寻味，徐先生撂笔扬长而去。

宋先生给人的印象是聪慧文静的、温婉纤巧的，没想到，结果是死得那样刚烈。徐先生眼见时代变迁后于90年代仙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