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呼伦贝尔,神奇的大兴安岭
在北大荒插队的九年中,我曾五次到美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到神奇的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中当民工修国防公路在加格达奇、在牙克石、在博克图、在黑山头,在莫尔道嗄都留下了我们辛勤的劳动足迹。
最使我难忘的是在莫尔道嗄那一次,莫尔道嗄在呼伦贝尔盟额尔古纳左旗,位于大兴安岭的深山密林中。大兴安岭山势浑圆,森林密布,山上长满了落叶松、樟子松、白桦树和各种乔木。大兴安岭的崇山峻岭中出没着东北虎、黑熊、狍子、野猪和各处马鹿、麋鹿、犴等动物。树枝上跳跃着松鼠、草丛里奔跑着野兔、天空中盘旋着苍鹰。美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神奇的大兴安岭迷人而又安静。
那年五月我去莫尔道嗄修国防公路,因生产队的事耽搁了十几天,没有赶上和大队伍同行,在阿荣旗我独自一人带着行李搭上了一辆去莫尔道嗄修路的卡车。次日夕阳西下时才沿着巅簸的森林防火公路赶到莫尔道嗄的国防公路指挥部。指挥部的人告诉我从这到图布新公社的修路连队还有将近二十里的林间小路,他们劝我在指挥部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到连队去。我赶路心切,再加上连队里有二十多位北京知青都是我平日熟悉的朋友,便匆匆忙忙告别了指挥部,按着他们指给我的方向,背着行李向连队方向赶去。
从指挥部到连队的路是在原始森林中由拖拉机和推土机从茂密的松树和白桦林中间推出的一条路,路上有拖拉机新翻起的土,有推土机连根推起的成排成排的松树和白桦树,这里是日后这条国防公路的路基线路。
路两旁长满了挺拔笔直、森严壁垒的小松树,茂密却多姿多彩的白桦树,在成排的幼树后面是参天蔽日的高大的樟子松,雄伟苍劲的红松,坡下是一条时隐时现的小河,流水湍急,河道弯曲。我原以为走走就到了,没想到天色越来越黑,连个人影都撞不到。幸好天边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轮明月,使眼前的一切依希可见。这时刮来阵阵夜风,松涛声、水声响成一片,我深一脚浅一脚扛着行李独自走在深山老林之中,心里越来越发毛,万一我们的连队的宿营地不在道边,我岂不是要糊里糊涂走一晚上,各种胡思乱想袭上心头。
大兴安岭里的动物霸王当属黑熊了,它有几百斤重,皮毛上蹭着松树渗出的松油,听说步枪子弹都很难击倒它,据说连东北虎都得让这傻大个黑熊几分。听旗里人讲,阿荣旗曾经有一位森林警察中队长,他是一位身材魁悟、性格彪悍的蒙古族汉子,骑马、打枪、格斗堪称高手。他多次打伤过黑熊,因此可能与黑熊结下了宿怨,一次他和几个战友去巡山,把战友丢在公路上,单人单骑下到河边查看,当他翻身下马,把马拴在河边树上,端枪巡视时,忽听身后一阵响动,待他回身时一头气势汹汹的大黑熊正在怒视着,两条后腿直立站在了他面前。他想端枪射击时,黑熊一巴掌打掉了他手中的半自动步枪,另一巴掌将他重重击倒。远在公路上的森警们见状,纵马奔来救援时,森警队长的头已血肉模糊,惨死在他的战马旁,而那头黑熊却早已无影无踪。
我走在这条原始森林的弯曲小道上,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月亮像和我捉迷藏似的,忽而皓月当空,忽而躲到了云层中,眼前是黑压压的森林,沉沉的夜色和奔腾的水声,松涛声。我真的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了,在这个没有人的原始森林里喂了熊,或者碰上了那更让人恐怖的狼群,那不是太冤了吗?我也顾不上什么行李,把背包朝路边一扔,抄起路边一处工地沙坑里民工存放的铁锨,凭借这把铁锨壮着胆,深一脚浅一脚朝前摸去。在一个山坡转弯处,我忽然在风声中闻到一股乡村熟悉的烧柴飘出的炊烟味道,峰路转我看到远处有灯光。经过了我独自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我终于走到了连队,知青伙伴和一个大队的民工们兴高采烈的接待着我,有的人提着油灯、打着手电筒去路基上帮我找回行李,更有热心肠的人帮我去煮汤面,安排住宿,那一晚我感到有人群的地方真好。
筑路的生活十分艰辛,百十来号人住在用松木杆和苇席搭成的一个大工棚里,工棚里用木桩和木杆搭成两个通铺,铺上铺的是厚厚的干草,再放上苇席,席上铺着各自的行李。那时山里太凉,下雨时铺下面就花花地淌着水。为了怕腰受寒,我们还特意铺了狍子皮,狍子皮无论天多么寒冷,睡在它的皮毛上都是热呼呼的。大工棚里用废油桶当炉子生着火,松木柈子在火中燃烧散发着松脂的香味。我们每天的劳动是挖土方,用竹筐挑土,用独轮车推土。我那时干活十分玩命,又是大队委派的负责人,让别人干就得自己多干点。打眼放炮是修路时常干的活,点炮时我经常是一个人去点十几个炮捻,那震天动地的炮声,那腾空而起山石落地时的场景似乎还在耳边、在眼前。我们这些知青修国防公路吃苦耐劳,能打硬仗在盟里和省里都出了名。那年我在莫尔道嗄修国防公路,被评为旗(县)里的先进,又被评为呼盟(专区)先进,当黑龙江省筑路指挥部让盟里总结我们的先进事迹时,一次突发性的知青同当地农民的打架,为我的先进成长匆匆忙忙划上了句号。
在莫尔道嗄修路时我还有一件难忘的事情就是在额尔古纳河游泳。美丽的额尔古纳河是中苏边境的界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公路基本建好,大部队撤走,留下我们少数人维修保养等待验收时,留守的人大都是一帮北京知青,也许是领导觉得我们平常太辛苦,留下我们调养慰劳一下。
大家闲来无事,搭乘指挥部一辆卡车沿着我们新修的公路到额尔古纳右旗的黑山头镇去玩,汽车在新修好的平坦的沙石路上飞奔,路两边漫山遍野的原始森林,乔木、灌木和各种野花争奇斗妍,时而在车上还能看到远处山坡上悠闲的鹿群和走起路来慢慢腾腾的黑熊。此时的大自然风光都是那么悠闲、恬静,望着亲手修的公路,一种劳动收获的快乐油然而升。
黑山头镇在呼伦贝尔草原的西北部,汽车驶出大森林在平坦的草原上奔驰。呼伦贝尔大草原水肥草美,八月初的草原鲜花盛开,绿草如茵,成百上千的羊群牛群在草原上慢慢地游动。呼伦贝尔特有的蓝天像大海一样碧空万里,朵朵白云飘在草原上空千姿百态,层层叠叠,如诗如画,牧人在马背上挥动着套马杆,时而驱马追逐着我们的汽车,友好的朝着我们不停地招手。相隔很远才有的蒙古包和我们在大兴安岭林区看到的少数民族的木头房子都让人感到古朴而亲切。呼伦贝尔草原和大兴安岭密林深处多情的蒙古族、达斡尔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连同那块美丽的土地,让人心旷神怡。
黑山头是一个有着几百户人家的边境小镇,紧靠额尔古纳河。那时中苏两国关系十分紧张,文化大革命的阶级斗争也洗劫着这里,许多几代居住在中国的俄罗斯族人躲回了苏联。黑山头还剩下不少中俄联姻家庭的后裔,当地人管俄罗斯人叫“老毛子”,“老毛子”同中国人结婚的后代们大都吸取了白种人、黄种人两个种族外貌的优点,他们的后代中,姑娘往往长得尤其漂亮。我们顺道走访了几家农户,看到房屋布置、习俗,许多是在昔日苏联电影中能够见到的。
那一次我们去黑山头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看看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现在又被我们指责为修正主义头目的苏联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额尔古纳河虽然宽阔,但对岸的苏联还是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对岸不高的小山,地形地貌、绿色的植被与我们脚下的中国没有什么两样,连对岸哨卡飘扬的红旗和游动的哨兵,行走的汽车都看得清清楚楚。按历史记载一、二百年前额尔古纳河、黑龙江对面大片国土都曾是中国领土,望着这一江东去的大河实在让人感慨。
感慨之余,下河游泳是我们此行的又一个目标,同行的十来个知青到奔流的河水旁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穿了个裤衩跳进了额尔古纳河。好久没游泳了,大兴安岭深山里的小河冰冷刺骨,洗澡都要十分咬牙,更不要说游泳了。那天额尔古纳河上又是一个喜庆的艳阳天,我在温暖的河水里忽而自游泳,忽而蛙泳,游着游着竟忘了时间和离岸的距离,等我从水里抬头一看时,坏了,我快游到对岸了,对岸的俄式木屋和四轮车都清晰可见。
在那个年月,苏联是修正主义,是敌人,登上对岸就是投敌叛国,那还了得。我来不及想赶紧往回游,但是往回游要比游向对岸时水的阻力大得多。原来额尔古纳河的主航道、即水的主流在不同的地方位置是不相同的,黑山头一带河的主航道恰恰在苏联一侧,因此朝对岸游深水处随波而动比较轻松,而想脱离水深的主航道游回水浅的中国就是一件费力的事了。我拚命的游着,在岸上看河并不宽,人在水里,举头一望四周波涛滚滚,河面显得那么宽,岸的距离显得那么远,我有一种逆流而上的感觉,为了不被水冲得太远,只能顶着水游,游了半天也没有觉得游出多远。额尔古纳河那次难忘的游泳经历使我尝到人在绝望中也需要咬牙挣扎。自由泳太累了,我改成蛙泳,怕迷失方向,我不敢再把头扎在水里,终于在被河水冲出很远的地方,我又从河里爬上了祖国的土地。若干年后,我随团中央的一个青年代表团漫步莫斯科红场,瞻仰列宁墓时我还想起在额尔古纳河中九死一生的那段经历。
不管我年轻时在那块黑土地上走过何等艰难坎坷的里程,我还是那么由衷地爱着我美丽的呼伦贝尔草原,爱着我神奇的大兴安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