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带我同行(1) 作者:清平


 

带我同行(1)


 

说在前面的话


    从独龙江、怒江归来8个多月了,亲友们一直在耐心地等待,而我却迟迟交不出作业。
  终于可以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打字了,述说最珍贵的往事是挑剔环境的。
太多的记忆和感受积淤在胸中,不知如何述说。这份作业,让一贯想啥说啥文字出手比较快的我颇费了一番心思。
首先是题目。
  最先想到的是“徒步独龙江”,上网一搜,类似的题目不少。
  又想出“一段洗礼身心的徒步旅行”,缺少个性。
  ……
  某个清晨,脑海里突然蹦出五个字——谁带我同行——就是它了!(几年来,这个题目常被朋友们误读成“谁与我同行”,虽一字之差,却远离了我的本意,“带”是这五个字中的核心重字,很符合我当时的状况。——清平零八年底注)
  然后是讲述方式。
  很想好好地写一番,文采飞扬,激情荡漾,亦不负那一番辛苦。转而明白,优秀的游记太多,自己累死也难以企及,还是按自己的方式写吧——让关爱我的亲友们能从这些文字中了解我的心路历程以及旅途中的细枝末节。多年后,自己也能依据此文重温起珍贵的曾经。所以,我所要写的已经不是游记,而是切切实实琐琐碎碎的豆腐帐。
                       
                                                                    写于2005年4月电脑修好之时
  
  

谨以此文

         献给我的好友蜀贤及所有关爱我的亲人和朋友们
  
  
    题记
  

上帝给了我一个简单的大脑,却让我降生在纷繁又复杂的红尘;
  上帝给了我一副柔弱的身躯,却让我拥有一颗激越而野性的心。
  
  

   引子
  

有一种原始而遥远的召唤始终与我柔弱的生命同在,这召唤清淡而又浓烈,执著地守在我心深处,从不曾离开。大漠长河奇峰幽谷神山圣湖,对我有着极强的吸引力,为能亲身前往这些梦想之地,万苦不辞!
  

 

    往事
  

我对未知世界的神往与痴迷是与生俱来的。
  只会看图的幼年时代,我就时常呆坐在四合院里,痴痴地凝望蓝天、白云、晚霞、星空……
  能自己看课外书时,最迷恋的是天文方面的书籍,不经意间就记住了三个宇宙速度。
  不满十岁的我极渴望去太空遨游,甚至愿用生命作交换。
  1975年初秋,一伙二三十人的师生队伍,举着火把,行进在湖北省的一个无名山洞里……正当我兴致勃勃地向前走时,突然听到老师发布的返回命令。那是一个充满神奇色彩的山洞,据当地人讲,曾有人用了三天,没能走到洞的另一头。在我们几个小时的经历中,见到了:惟妙惟肖的龙床龙椅;宽阔得摸不着边际的大厅;高高的黑色顶端一个能透进一缕阳光的天孔……高处,火把照不到顶;低处,需匍匐才能通过;深坑,没过我的头顶;浅洼,比比皆是。漆黑、原始又神秘的山洞令我欲罢不能,极想极想走到它的尽头!当时,我忘记了生命的必需(我们没带干粮),更不知道害怕,只希望能有人陪我继续前行。当我把乞求的目光投向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几位男生时,他们都力劝我返回。我明白:没有人能陪我前行;也没有人会同意我一个人前行(其实也没那胆儿)。无奈中,极不情愿地与大家一起返回,留下深深的遗憾。如今,我已经记不清那个山洞的方位了。
  在零二年之前我50年的人生历程里所遇到的所有朋友中,没有一个喜好探险的,先生更是个循规蹈矩之人。渐渐地,梦想的棱角被繁忙的工作和杂乱的生活打磨掉了,只偶尔会在某个失眠的夜晚神游一次。

 

     缘起
  

先介绍一下带我同行的两个同伴。
  一位是2002年7月初结识的网友岳,是户外运动爱好者。
  另一位是岳的初中同年级同学川,他们曾一起到内蒙插队,俩人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一起爬过当地的山。
  零二年夏,岳回北京探亲期间,听说川准备去云南徒步,便兴奋地带着个背包(在独龙江徒步时,川背的就是这个背包)去拜访老友。俩人商定,第二年的5月出发。
  2003年5月,国内非典流行,岳无法回国,他们的徒步计划暂时搁浅。
  2004年春节过后,他俩开始通过Email和电话筹划徒步独龙江一事。
  假如2003年5月没有非典发生,独龙江之行肯定没我。真是苍天助我,零四年本老太婆一身轻松,刚好适合野外生活。
  我把要与他俩同行的想法对岳说了,同时还约了一位女网友。
  岳私下与川打了招呼,但始终不答应我的请求,只与我分享川的信――
  岳:
  这几日全为出游忙。现将路线图附上。大致这样,乘机抵昆,汽车到‘六库’,进入大峡谷,重点游后到‘茨开’。走人马驿道约三天翻过高黎贡山进入独龙江峡谷。因闭塞,这里是原始风貌保存最为完好的地方。还有纹面的独龙妇女。竹蔑溜索。再加凶险环境更添了多少勾魂的奇美与神秘。
  返‘茨开’约两天。继续北向‘丙中洛’。据说曾是‘北狄国’所在,我们搞一点发掘,我很希望有些‘石器’或‘青铜’时代的收获。籍此勾联‘三星堆’文明,捋一捋华夏的脉络。接下来是一条大胆的选择,翻越‘碧罗雪山’到‘德钦’。资料显示,这儿曾有而后又断掉的路。我想既然本世纪初,法国传教士‘仁安守’能因‘白汉洛教案’被迫连夜翻过‘碧罗雪山’逃到‘德钦’。我们也一定能成。由‘德钦’去‘稻城’领略一下真正的‘香格里拉’,后南抵‘中甸’看看‘东巴文化’发源地,那个人文风景具佳的‘白水台’。接着,‘虎跳’‘第一弯’‘丽江’‘泸沽’‘广汉三星’,马蹄春风,铿锵入抱。说是快也不快哉。最后从‘成都’飞‘北京’,算下来二十余日不算多。两位‘巾帼’若仅有两颗红心,却恨无四条健腿的话,不妨于‘丙中洛’打道回府。
  昨天正翻资料,适逢一位‘教育电视台’朋友来访。看到我还准备了地质地貌矿物之类的知识,劝我拉赞助,他帮联系,我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你说呢,当然为拉可以写点,终归我还是抱着‘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的心境。
  这次一定要准备充份。打绑腿很必要,防胀防咬。电击警棍和刀不知可否随机托运,有说行的。可显示海拔的手表和指南针,你能否在美想办法,那里先进些。药在昆明买好。重点是‘登革热’‘伤寒’‘痢疾’‘疟疾’。我带两只相机,黑白彩色各一,摄像机一架,电池组多备,要把万物一网打进。好啦,再谈,我想此行我们将在一瞬间经历一次最复杂人生的所有情感过程,它首先是凄美而悲怆的。
  川04,2,15
  这封700多字的信,看得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潜伏着的梦想以不可遏止之势从心的深处浮起,卷起滚滚波涛……
  我很执著地对岳说,我要与你俩同行!
  岳很坚决地说,不行!
  理由是我的体力与他俩差太多,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川是马拉松运动员,经常坚持长跑,川的男朋友当中都没有人敢与他同行,更何况我这个没经过任何锻炼的小老太婆。岳有资本,平时在工作之余与老美一起跑步,假日又常与好友一起登山。
  我自知理亏,没敢特别坚持。可是,夜深人静时,川信中的句子总是顽强地跳进我的脑海,搅得我激动难眠——到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中去是我儿时的梦想,为这样一次旅行,我从童年等到了年过半百,怎能轻易放弃!
  当岳再一次拒绝我时,我固执地向他索要了川的Email地址和电话号。先发信给川——
  川:
  我是岳的网友,想跟你俩一起去云南,能否约个时间用电话沟通?
  清平
  川是个爽快人,马上回信约定了通话时间。
  拨号的时候我就开始紧张心跳,电话接通后,事先准备好的话全都忘了,我有些结巴和语无伦次,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我对川说,我是个野心很大,但胆子很小的人。上学时体育科目大多不及格,但身体健康,能吃苦。插队5年。15岁时曾从沈阳走到北京。——呵呵,有点儿像应聘似地在推销自己。
  我继续对川说,你们此次出行,不是急行军,你们要考察,要摄像,要拍照,我什么也不带,只带眼睛和心去欣赏大自然,应该不会太拖累你们。对溜索、独木桥、软桥等,我是非常害怕的,但我会提前做好精神准备,既然想去,就一定能咬牙过去。万一不行,我会激流勇退,绝不拖你俩的后腿。当时是这样说的,但实际上根本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这是后话。
  听我如此一说,川当即表态:“你若真想去,可以带你,但你必须从现在起每天做200个仰卧起坐,200个俯卧撑,外加2小时快步走,得走到发喘的程度。”我说:“没问题,今天下午就开始执行。”
  那一天是2004年2月23日。
  之后,岳又给我补加了一项,每天做200个下蹲起。
  答应执行命令是一回事,实行起来是另一回事。我除了能把200个下蹲起做得像那么回事之外,仰卧起坐做得十分勉强,而且做几个就得休息好一会儿。俯卧撑则根本就做不了,胳膊稍一打弯,人就跌躺到床上。当学生时,我的俯卧撑就是空白,如今成老太婆了,更谈何容易!虽然如此,我还是非常努力地坚持着努力着……实践证明,世上根本无难事,只要你能坚持住。
  我是个思想简单、认识肤浅、做事从不深思熟虑的人,感谢上苍厚爱我,让我碰到了如此难得的两个好伙伴!感谢两位好伙伴肯带我同行!

 

    准备
  

从2004年2月下旬到5月中旬,近3个月的时间里,我进行了紧张而认真的体能锻炼及精神和物质的准备。
  早上醒来,先完成三个二百,用九十分钟左右。
  然后起床,做饭,吃饭。
  饭后上网,查找有关独龙江峡谷和怒江峡谷的文字和图片,阅读——备份——反复重读。下载溜索、软桥图片,放大成全屏,每天用一定时间对着屏幕想象身临其境的情形,以逐渐克服恐惧心理。开始时,常被逼真的图片及自己的想象吓得心惊肉跳,后来渐渐地有所进步。当真正身临其境时,事先所做的这些心理训练确实起了很大作用。
  下午,到室外快步走。最常去的地方是清福陵,从家快走到福陵用40多分钟,然后用匀速攀登陵外的180蹬阶梯。开始时往返2次,以后增加到4次,6次,10次,甚至15次。往上登时累了,往下走时就算休息了。攀登次数少,就走回家;攀登次数多,就坐车回家,几乎每次都超过2小时。
  为了计算所攀登的垂直高度,我特意带个绘图用的三角板,量了几个阶梯的高度,确定了一个稍保守的尺寸——每级阶梯平均15厘米高。那么,攀登一次180蹬的垂直高度是27米。往返10次是270米,往返15次是405米。我向岳汇报,他说,你可以去参加攀登帝国大厦的比赛了。我暗自为自己的锻炼成果得意。
  先生在一次通话中对女儿说:“你妈做什么事儿都很敬业,正全力以赴地准备外出旅游呢。”那段时间,我在网上做功课的感觉真有点儿像读学位,挺累挺紧张的,但很愉快。
  一边锻炼身体,一边准备药品和装备。
  平时我不吃药,到网上查找,从帖子里抄药名,再拿着单子去买。查到一些买一些,装包时才发现药买得太多,没处装,为此多带了一个拉包。可是一到北京,我精心准备的药品就被川断然地淘汰了。为了轻装,川只允许带极少的一点药品上路。
  为了买装备,我几乎走遍了沈阳所有的户外用品商店,有年轻人向我推荐的,也有在网上查到的。那段日子,平时几乎不逛商店的我,背着个双肩包满沈阳城瞎转,买齐了背包,帐篷,登山鞋,速干裤,冲锋衣裤,护套,折叠水盆,透明水杯等物品。
  女儿也不由自主地关注起这方面的信息。一次,她在电话里对我说:“我在网上看到云南有些地区牛马也通过溜索过江,它们在溜索上吓得屎尿拉了一江。妈,你可得多带几条裤子啊!”
  老娘反复地唠叨:“花钱买罪遭,你图个啥呀?”……我15岁准备与同学一起长征去北京时,祖父母和父母都不同意,我以绝食的方式才得以成行。这次老娘也只是唠叨一下,她深知,我真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拦得住。
  婆婆和先生更是反对,并极力阻挠。我对婆婆说,不让我去也可以,但我已经发心,若不去,活着也没啥意思了。若让我去,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们是去探险,不是冒险,只是条件艰苦一些,没有生命危险。听我这么说,婆婆同意了,并开始做我先生的工作。感谢87岁的婆婆,在关键时刻帮了我一把。
  最支持我出游的是妹妹一家三口和弟弟,他们认为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很羡慕我有这样的机会和伙伴。
  最令我感动的是我的朋友们,年龄最大的已过花甲,年龄最小的刚过而立,他们来信来电话给我各种提醒和建议,并给了我许多祝福。
  5月下旬,全部准备停当,车票也早已买好,只等着到北京与他俩汇合了。
  我们三个人从云南回到北京时,川的一位男朋友对我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敢跟两个没见过面的男人一起走。”我说:“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和判断,我更相信上帝一定会让我遇到好人。”呵呵:)过后说得挺轻松,之前也曾有过担心呢。
  临出发的前二天,收到岳的Email,让我退掉火车票重买,因为他要推迟3天回国,没说明原因。后来知道是因护照过期,抓紧补办也没能赶上预订的班机,为此损失了不少银子。
  先生本来就不愿意我去,这回可有话说了:“他俩不愿意带你,你还死皮赖脸地跟着,人家推迟日期就是想甩掉你,这还不明白吗?退票可以,别再买了,你也别去了。”我说:“不行,就是他俩真的不想带我,我也得去与他俩当面说个明白。我用3个月时间准备了全部的装备和体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拉倒,我死也不能瞑目!”就这样,我在先生不停的唠叨和漫骂声中挨过了度日如年的一周……最后,心里七上八下地被朋友和先生送到火车站。
  离开车还有30分钟,我忽然想起忘带帐篷了。本来我已经与朋友订好出发时间,可是先生提前1小时就开始催,弄得我心神不定,临下楼时把该拿的东西忘在家里。我让两位送行的朋友回去取,走高速路来回20分钟就够了,但是我忽略了上下六楼和从停车处走到检票口所需的时间。有时候,竭力补救比毅然放弃损失更大。
  两位朋友离开之后,先生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上滚梯时,我差点儿连人带包一起滚下去,幸好被身后的一个小伙子扶住。
  火车就要开了,回去取帐篷的朋友还没回来,又急又气的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先生等在检票口,站台票在他手里。我一个人极艰难地背着一个拉着一个,把两个大包和我自己挪到火车跟前,一看,离我的车厢还远着呢。我对最近一个车厢的列车员说,小伙子,我走不动了,让我先上你的车厢吧,到下一站我再回自己的车厢去。小伙子下来帮我提了一个大包,我总算在火车起动之前上了火车。后来得知,我的朋友为了给我送帐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检票口时,火车刚起动,检票员不让他进去。
  最后这一周及上火车之前的经历,搞得我身心俱疲,几个月的锻炼成果几乎毁于一旦——严重失眠,人已憔悴不堪。在火车上,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心悬着,未知的一切在等着我……
  我在心里反复地对自己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如何我也要去独龙江!”

     谁带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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