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鄢家河
今年是我们下放农村40周年。10月9日,我和王汉章、苏贤康、杨严峰、周慕尧、温晋生一行驱车去宜昌。
中午在夷陵区(原小溪塔区,后宜昌县改为宜昌市夷陵区)苏贤康弟弟苏贤勇家吃完饭,我们乘车在鄢家河分手,我和汉章下车,他们去陈淌坪村。
苏贤勇与他哥哥下放一个队,因是69届初中毕业生,下放时间晚点,同队的知青都招工走了,剩下一人孤独无奈,后招工到县粮食单位,安家落户了。现有了孙子,儿子和儿媳去南方打工,他被单位“买断”,日子过得清苦。
在鄢家河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星罗棋布的楼房和参差不齐的平房,轰鸣的建设工地和穿梭来往的过车,使原鄢家河大队俨然成为了一个躁动的城镇,以前山青水秀,炊烟缭绕,“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乡村美景已成遥远的回忆。
水田和坡地被施工者扫荡无存,远处的山上和房屋间殘存的空地上种着桔树。正值桔红时,黄灿灿的果实挂满枝头,涂抹着金色的秋天,农民们挑着沉甸甸的箩匡正在“下桔”。一位挑担的中年汉子好像相识,一搭腔,原来是队里姓胡的“猪官”的儿子。他家当年因子女多,很穷,属“低保户”,父亲偷了点猪食料回家充饥,被罚配到“四类分子”里,监督劳动了几个月。他说现在比以前好过了,没地可种,也不那么辛苦了,国家给“低保”,上山种桔子,桔子种多了也卖不出好价钱,卖不出去怕烂,只好很低的价被“汇源果汁”收购。
我们知青住的生产队仓库,原是傅姓地主的房屋,是由有四个“天井”的套房组成,生产队仓库占了一个“天井”。由此成了我们的住屋,进大门的左边住的是一位老贫农鄢大爹一家。再里面的左边住的是位傅姓地主一家。住屋的右前面住的是中农傅圣科一家,他现已失明,很清晰地记得我们的名字。右边住的是富农傅仁科一家,无儿女,他妻子我们叫她蔡婆婆。蔡婆婆长得瘦小,小脚,脚有殘疾,走路一跛一跛,她出身贫寒,嫁给了富裕人家,指望能过上好生活,谁想过上了“受管制”的生活,真是命运多傑。她经常送菜给我们,因常无菜吃,也乐于接受这位“四类分子”的贿赂,她早已作古,回想起这位好心肠的人,很是想念。
傅姓地主是位聋子,只有一个女儿,叫傅高梅。她是初中生,比我大一岁,个子高佻,皮肤白晢,是个美人。她是公社宣传队员,因成分不好被清理回家,后招了一个上门女婿成了家。这次“返乡”见到她,家里办了个幼儿园,她虽显老态,但往日风采犹存。她告诉父母已去世,儿子在教书,女儿主理幼儿园,这要感谢邓小平,她对子女们说,只有读好书这一条出路。她女儿是母亲的一面镜子,映出了她往日的风采,她女儿说幼儿园招了200多人,12位老师,每生年收1600元,供早中餐和午休点心,一台面包车接送。幼儿园四周种着桔子树,喂了两头猪。我们走时她执意送了“渣广椒”和桔子,并要我们过年来,杀猪吃“血黄子”。
我们还去了李广珍家,她家在修整,两个儿子都已成家。她与我同年,说自己牙也掉了,人也老了,不中用了。我说都一样,想当年你漂亮活泼,总嘲笑我们不会做农活,她不好意思地笑。岁月蹉跎,它磨耗了年轻时的光彩,仅存了记忆中的故事与情感。
我们还见到了鄢云启和傅高福,傅高福因地主出身从老师到农民,社会对他们是非常不公的。他也说要感谢邓小平,几个子女都读书读到城里去了,他现在衣食无忧。
出身是没有选择的,傅高梅、傅高福这一代人灾难性、悲剧性地渡过了大半生,好在晚年,他们看到了后代的幸运,享受到了自己幸福。
我们5点离开时,天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远处的山峦模糊起来,但心绪的记忆却清淅起来,我奇怪地心问自己,鄢家河在我的历史中只有20个月,为何总是魂牵梦萦?
晚饭还是在苏贤勇家吃的,饭后到宜昌市,夜宿电力宾馆。第二天逛了葛洲坝,去了三游洞,中饭在江边吃了回鱼,是汉章36年前在宜钢工作的同事(现在卫生防疫部门任职)请的客。下午后时返汉。
四十年前这一天
我们来了
一个伟人的呼唤
我们来了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这个时代的名称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这个历史的印记
千万颗红心
燃烧着激情
千万张笑脸
荡漾着青春
饥饿与暑寒
磨练了意志和体肤
辛劳与困苦
铺实了人生的道路
小芳们的美丽善良
几回回梦里牵挂
农民们的朴实无华
伴随了春秋冬夏
四十年后这一天
我们来了
这是历史的回音
我们来了
虽已面目全非
虽说额头披霜
难以忘怀呀
我们的第二故乡
2008.11.18
(原发“海纳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