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打仗
1971年,惊心动魄的“九一三”事件发生。党章规定的“接班人”,显赫一时的副统帅林彪竟要谋害毛泽东,叛国出逃,这在中国社会引起了强烈的震动。
那时中苏两国各在边境陈兵百万,剑拔弩张,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面。中苏边境的乌苏里江爆发了珍宝岛争夺战,大战一触即发。当时对于战争的渴望和兴奋当数几百万下乡的知青了。我们是看着战争片长大的一代,也是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熏陶长大的一代。加之文革极左思想影响,许多人都希望拿起枪去解放全世界。
一时间备战的动员,战争的传言都铺天盖地而来。我下乡的黑龙江开始发枪(那时呼盟划归了黑龙江),知青成为基干民兵的主力。“青年点”的墙上挂满了枪,有较新的半自动步枪,也有老掉牙国军留下的七点六二步枪,日军留下的三八大杆步枪,子弹也发了不少,拿着这些枪,拉枪栓瞄准射击感觉也真不错。
当兵穿军装是那个年月男孩子的梦想,我的父母、我的舅舅、姨全都是建国前后的军人。但在阶级斗争的年月,在文化大革命的年月,我们的父母全被打入另类,我们这些人只能在农村插队,哪有可能去当兵。若干年后与一群当兵的军旅朋友相聚,他们认为我有军人情结,问我是不是也当过兵,我自嘲地告诉他们,我这辈子只当过“官”,没当过“兵”,其实准确的说,在那备战的年月我也摸过枪,也有过拿枪的经历。
黑龙江、内蒙与苏联有几千公里的边境线,异样的事情也不断发生,尤其是人人自危的阶级斗争年月,更是险象丛生、草木皆兵。有时村后的树林里不知为什么会升起信号弹,大家端着子弹上膛的枪围上去,折腾半宿一无所获。
青年点的房子在村后,这里离村里老乡们的房子有一段距离。一天晚上我们用一支养蚕打鸟的沙子枪打死了老乡的一只鸡。几个人将战利品捡回来,怕老乡发现,用被子挡住窗子遮挡灯光,几个烧水褪毛,开膛破肚收拾完了,用水煮熟了就狼吞虎咽的开吃。不想一个小子刚咬一口就吐了出来,惊叫之中连血带牙吐出,原来鸡是被铁砂枪弹击毙的,鸡身上还留下了许多铁砂,真是偷鸡不成丢了把米。至今那位知青见到炖鸡还心有余悸。
大的战争没打起来,打仗的故事却是一个又一个发生。那年我们在大兴安岭深山老林的加格达奇修战备路。阿荣旗算一个团,全团光北京知青就有一百多人,他们最积极又最能干。
那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原始森林中松涛阵阵,漫山漫坡的红松和白桦树更为大兴安岭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宿营地周围山上树林里也时有信号弹升起,大家都相信那是苏修特务所为,但那么多年却没抓到一位放信号弹的苏修特务。
知青中许多人立功心切,纷纷向团部请战要去抓苏修特务。在工地上干了一天活的知青们却精神头大,不睡觉,围在一起打扑克、瞎侃。突然在外面的哨兵高叫,有人放信号弹,呼拉一下临近住地约一百多知青和民工手持各式武器,向发现信号弹的高地包抄过去。
虽然月明星稀,但毕竟是深夜,树林里更是忽明忽暗,不知道是实战需要还是壮胆,各路兵马呼声不断。大家争先恐后的往山上跑,我想如果有特务也早就吓跑了。
搜索的人群看到几百米外的地方有一大几小的黑影急速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中。当大家顺着一种奇怪的尖叫声围住一棵高大的落叶松,看到树杈上蹲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任凭我们怎么叫喊也不理采。我们怕他手中有武器也不敢贸然爬树去抓他,有的知青说,这苏修特务可能听不懂中国话,有的主张开枪,多数人希望抓活的,有位老乡出主意说把树砍倒了不就抓住它了吗?树下的议论乱成一锅粥。
我们认为砍倒树是个好主意,大家与树保持一定的距离,密切观察着树上那个家伙的动静,由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大斧子轮流朝大树容易偏倒的一方去砍树。随着树下的口子越来越大,树开始摇动,树枝树叶也在哗哗作响,树上那个家伙也在无助的摇晃。十几个知青涌上去推树,大树嘎叭一声轰然倒下,树上的那个家伙也随之掉在地下,十几支手电筒照了上去,被我们围在中间的却是一只比一般狗大不了多少的小黑熊,小黑熊已经被摔晕了。
事后大家分析,那是一头大黑熊带着几只小熊夜里觅食与我们遭遇,这只倒霉的小熊急不择路爬上树被我们活捉,大黑熊带着其余小熊落荒而逃。从此百名知青夜擒苏修特务的故事就不胫而走。
被认作苏修特务的小黑熊被几位北京知青收养,带回养在他们的青年点里。怕它伤人给它系上一条长长的铁链子,具说这只小黑熊非常通人性,老乡进院时,它呲牙咧嘴,连扑带咬很不友好。知青来时,哪怕是外村从没来过这个院的知青来串门,它却表现得温顺友好。
但随着小黑熊日渐长大,它的狩猎本领也越来越高,它用以静制动、突然袭击的办法捕捉无意到青年点来游逛的老乡们的鸡、鸭、鹅,捕猎手段高明,有时迅雷不及掩耳,有时装睡卧地伏击,引起了青年点周围农户的义愤。
为了这个“苏修小特务”能更加自由的成长,也为了村子里的安宁,知青们给小黑熊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后,找了一辆带挂斗的拖拉机,十几名知青将小黑熊送到了阿荣旗西北部的森林中,为它解去了索链。就在拖拉机往回行驶时,小黑熊还在后面追赶了一阵,最后大家站在高处,目送这只已长大的小黑熊回归山林,几位女知青忍不住伤心掉下了眼泪。
准备打仗,然而战争没有来,这是中苏两国人民的幸事,也是百万知青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