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路
小区的红楼后面有一条小路,灰白色的鹅卵石浮在路面上,宽宽的路基,弯弯的路道,两旁种满了花草和树木,当你的双脚踏在上面行走时便成了一种情趣和享受。
冬去春来,夏末秋至,年复一年。这条小路的旁边被行人踩出了一条更小的小路,原因是小路稍稍有些弯曲,比较直线距离大概要长出两三米,于是,人们便在直线距离上又踩出了另一条小路。
这条新踩出来的小路,每一个脚印都要践踏在绿草地上,人们为了少走这两三米远的脚程,却去破坏了大自然的美丽!
我也曾不假思索地踏着它,踏着美丽的草地走过。可是,每当我走过这条小路时,心头总是感到了些许不安。于是,我不再走这条近路而忠实地踏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每天都有人从这里经过,一部分人穿过草地将小路踩得结结实实,看起来就是条小路了;另一部份人仍然坚持走在原来的小路上,不去计较多行的几米路程。
这两条不同又紧邻的小路还是被人们踩踏着,将大家的脚步送去相同的方向。
小路的故事很平凡,但愿有一天大家的脚步都能走在原来的小路上,让那条践踏出来的小路长满绿草,开满鲜花,不再有覆辙。
2008-4-17于北京
无轨电车……
清晨,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宽阔笔直的莲湖大道还沉浸在破晓的寂静之中,远远望去,几辆脚踏车慢慢地在昏暗的路灯下骑行,无轨电车站旁的路人等待着电车进站。
无轨电车拖着长长的车厢在马路上行驶过来了,电车由远而近轻声呼啸,给古城的黎明敲响了晨钟。
小时候住在城里,那时的古城还没有无轨电车,在父亲的怀抱里常常听那远久的乘车故事:北平沦陷后,刚刚考上北大的父亲按照学校的安排向西北逃亡,从北京城步行到郑州才扒上了火车。衣不遮体、食未果腹,正在无助之中,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看看形似乞丐的父亲问道:“你是白洋淀XXX人?”,父亲答道:“是”。那人二话没说拉着父亲去了餐车。在饥寒交迫之中偶遇故知,不能不说是人生之大幸!等我稍稍长大,古城开通了无轨电车,我就常常幻想着在电车上能碰见“故知”而美餐一顿!然而,电车开通了,父亲却因为给“三面红旗”提了意见被流放远去了。从此,再也没有人给我讲乘车的故事了。母亲也被下放去了陕北,历经周折才从黄帝陵畔回到了古城,我们也随着母亲工作的调动搬到了西郊的电工城。
那时候的西郊到处都是庄稼地,盲目跃进和政治狂热带来的是经济的衰退。工厂下马,工人下放,粮食短缺,生活困难。工厂家属区有七八栋四层楼房,在那个年代已经是非常好的房子了,我的家就在这里居住。
每天清晨,我都会被不远处经过的无轨电车的呼啸声叫醒。那是我心中最惬意的事情之一,因为电车经过的时间大约是早晨五点十分,躺在床上盖好棉被,心中想着还能懒懒地睡一会,真幸福啊!
有时候,当电车呼啸而来,刹车声、开关车门声、行人上下车声汇成清晨的交响乐曲。心中怀念着慈祥的父亲,您还在乘车吗?还能遇见好人吗?!又想起操劳过度的母亲,使我久久不能入睡。
有时候,当电车呼啸而来,我会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在空虚中又慢慢地睡着了。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是当年的感觉,人生在虚无缥缈中慢慢地度过……。
有了无轨电车,也给我带来了乐趣。周日,和小伙伴们登上长长的电车(那时的电车都是两节车厢,现在叫通道车),去莲湖公园玩耍,去革命公园游览,尽享湖光水色、尽思革命先烈。
我,慢慢地长大了。学校停课闹革命,由于父亲的原因我无缘参加那场所谓的“大革命”。看到母亲一人挑起家庭的重担,我默默地发誓:挣钱养家。
不顾家人的反对,不顾世俗的眼光,我每天乘坐无轨电车出去打工和学习,在新华印刷厂检验红宝书;在市民家中跟随师傅做木匠打家具;在城隍庙大牌楼前交易无线电元器件;在长乐坡前挂坡;在药王庙挖地基;在钟楼书店看书买书;在炉台前学习烹调。据然可以不再向妈妈和奶奶要钱花!无轨电车载着我,渡过了我生命的一段欢乐的时光。
那天早晨,第一辆经过的无轨电车将我叫醒。挣开眼睛,看到爷爷、奶奶、妈妈都已经起床,奶奶在炉火旁烙着烧饼,香香的芝麻味扑鼻而来。妈妈为我整理着行装。伟大领袖号召: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去是大有作为的。这一天是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日子。
从此,我再也听不到无轨电车呼啸而来的声音了。
我乘坐的“车”载着我走过了人生的一站又一站……。年近花甲仍然不能忘怀那清晨的无轨电车。
父亲在乘车时终于又遇到了“好人”,备受折磨后平反了,回到了分别二十年的家中,每天清晨父亲又能够听见无轨电车的声音了。
……每每我回家探亲,都会刻意地去乘坐无轨电车,在电车特有的呼啸声中陶醉,少年往事荡漾在心头。
随着时代的变迁,古城的无轨电车慢慢地变成了豪华的大巴士。那载着我少年时代的无轨电车,仍然是我的梦境!
2007-7-23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