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游戏·旧时月色 作者:呼伦河


          

   玩具·游戏·旧时月色
                    
     去年几个朋友偶聚闲聊,不知谁提到了“chua(3声)拐”,大家的情绪一下热烈起来。都是同龄人,这是我们童年时代玩过的游戏,想想那已经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比起现在的电脑游戏,我们那时的玩具和游戏实在简陋得很,但是我们一样玩得有滋有味,并不下于今天电脑前的小朋友。这里索性把当年北京儿童的几种玩具和游戏谈一谈,也许今天的小朋友听来倒新鲜。.
    
          
chua(3声) 拐

     

“拐”是羊前腿拐弯处的一块小骨头,形状类似一个小小的长方体,每个面的纹路都不一样。小长方体的正面中间有个凹进去的小窝,背面大致是一个光滑的小抛面,顶面类似一朵8字形的云头纹,底面像是一条小鱼,鱼尾巴还向上那么一甩。拐并不大,样子很秀气,孩子的手一把就可抓住四个,四个拐为一副。
     还要准备一个布缝的小包儿,先把四个拐随意一撒,然后把包向上抛,就在一接一抛的空隙间要把每个拐的四面依次翻一遍,顺序是有规定的。这个游戏可以锻炼人的敏捷以及手眼的谐调与配合,很有益处。
     后来还有把包儿改成乒乓球的,球抛起后落下时不用马上接,可以让它在桌上颠几下再接,这就比用包的难度大大降低了。
     正好有个朋友到内蒙一个小城出差,大家就托他去找,想当然地以为那里应该很容易找到。
     可是问了很多人,又是解释又是形容,都快把问的人弄糊涂了,听的人仍是一副茫茫然的样子。甚至问到两个定期给饭店提供羊只并负责宰杀的人,他们竟然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这位朋友是搞技术工作的,到那里为一个单位做些技术上的调试,工作之余顺便又问起,没想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听了马上说,她家里有。拿来一看,果然就是遍寻不到的那种“拐”。
     从小就玩拐,这时才第一次看到它“原始”的模样,拐上筋筋缕缕地附着着很多牵扯不断的筋肉,要再三地用水煮、用洗滌灵擦洗,才能去掉。
     想想我们小时玩过的那些拐,还都是上了颜色的。居说是用“指甲草”的水煮过,杏红色,很好看,玩久了亮晶晶的。
     姑娘说,她上小学的时候还见人玩过这东西,也有得卖,不过那时就已经是塑料的了。
     她说这几个拐是她妈妈于平日买肉做菜时看到就随手留下的,并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呢?她还太年轻,她不明白这是她妈妈——我们的同龄人——在岁月的河畔捡拾起来的童年的回忆。
    
    
“弹球” 、“拍洋画”
                     

小时候,我家住的院子里有很多孩子。每天晚饭后,孩子们菌集在院子里,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有时挤成一团,有时又会毫无目的地奔跑,呼啸着从院子的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回来,左冲右撞,不管不顾。
     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小学五、六年级,另有几个稍大些的孩子自成一群,或是靠在花坛边的树下说笑聊天,或是去打乒乓球。砖砌的乒乓球台子在院子的尽里边,离花坛很远。
     奇怪的是不管他们到哪里,这群小孩子们玩耍奔跑的中心也就不知不觉地转到哪里。
     那几个大孩子似乎不屑于与这帮小孩为伍,但小孩子们却在心里崇拜着他们,像被磁铁吸引的铁砂,总想靠近他们,引起他们的注意。
     偶尔乒乓球打到这群小孩子脚下,马上就会有一个孩子抢着捡起球飞跑着送回去,大孩子接过球摸摸小孩子的头说:不错不错。
     这个小孩子就幸福地笑成一朵花,脸红红地跑回来。
     “弹球”和“拍洋画”是男孩子们最爱玩的游戏,他们每人兜里都装着一把磕得斑斑驳驳的玻璃球和一迭脏兮兮的“洋画”,还总喜欢把这些宝贝拿出来展示一番,互相比较。
     “洋画”在玩之前还要折一下,为的是使它不容易翻过去,该怎么折,各人有各人的绝窍,一般都不告诉别人。最好的玻璃球是弹中别的球最多的那颗,最好的“洋画”是怎么拍都翻不过去的那张。谁拥有了这样的宝贝大家都很羡慕,同时也并不掩饰想把它赢过来的想法。
     如果谁的这个宝贝不幸被别人赢走,一般都会做出很硬汉的样子接受这种现实,一声不吭地继续玩。小一点的孩子还没有练成这种功夫,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着喊着一定要要回那东西。一开始大家不理他,可是这个小孩子非常悲伤,不停地大声哭大声哭……最后人家把东西还给他,拖长着声说:
     “给~~~你!拿走拿走,真~~赖!以后不跟你玩了!”
     别的孩子也都很看不起他,不过这个小孩子宁愿忍受大家的看不起,抽噎着赶紧把自己的宝贝捡起来放进兜里,一个人走开。
     孩子们继续趴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玩着,一个个灰头土脸两眼放光。
     过不了多久,那个小孩子又磨磨蹭蹭地走回来,小心翼翼地蹲在旁边看。碰巧有谁不小心掉了什么东西,他马上捡起来还给人家……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又和大家头挨头专注地玩到一起了。
    

跳间、跳皮筋、拽包儿
    
     女孩们爱玩的是“跳间”、 “拽包儿”或跳皮筋。
     “跳间”就是在地上画上一些格子,单脚或双脚依次跳过去,有时还要单脚一边跳一边把一块小石头或一个小布包儿踢过每一格,跳的过程中还有些很复杂的规则。跳到最后一个格子还要把这个小石头或包儿扔回到第一格,再跳回去。也有不画方格子而画一些圆圈的。
     皮筋由两人抻着,一个或两个人跳,皮筋的高度不断上升,从膝盖到腰部到肩膀,最后双手高举,叫“大举”。大举时两边抻着皮筋的人尽量踮起脚尖,能举多高举多高,跳的人先把皮筋往下一拉,松开,在它上下弹跳到最低点时飞起脚尖去够,嘴里唱着
     “小皮球,香焦梨,马莲开花二十一……”
     脚下做出各种繁复的花样,边唱边跳,短短的小辮子一甩一甩的,像个蹦蹦跳跳的小音符。
    
     “拽包儿”就是两边的人用“包儿”去“打”中间的人,包儿来回扔,中间的人飞快地跑着来回躲。被包儿打中的人就“死”了,退出。如果包儿被接住了,就增加一“命”,可以把“死”的人救活,再上来玩;如果没人被打中,那就把“命”存起来,为下一次被打中付出。
     “拽包儿”用的“包儿”一般都由孩子们自己缝,用布缝一个小方口袋,里面装上沙子,开口的地方两条缝对折缝好,形成一个小四面体,粗大的针脚歪歪扭扭,这也是很多女孩子第一次的针线活儿。
     少数几个孩子的包儿是大人给缝的,那就非常讲究了,五颜六色的六块小花布缝成一个圆圆的小包儿,天衣无缝的非常漂亮,里面装的是绿豆,不轻不重正好,能扔得很远,玩拽包时大家都愿意用这个。但有这种包儿的小孩子一般都很珍惜,总舍不得拿出来给大家玩,所以常用的还是那种装沙子的包。那种包总是有细细的沙子漏出来,不但弄得满身都是沙子,有时甚至嘴里都有。
     
     
抓 俘 虏
    
     有一阵女孩们忽然热衷于“劈叉”、“窝腰”、“动脖子”。
     “窝腰”就是站在那里腰向后弯直至两手触地。然后还要再站立起来。腰向后弯下去比较容易,站起来比较难,大多数人就需要别人在腰那里托一把。
     “动脖子”是那时很流行的新疆舞里的一个动作,两手手心朝下平端在下巴下,肩膀不动,脖子左右移动,活泼俏皮,很好看,令女孩们心向往之。
     不过这个动作不太好学,动来动去总是肩膀在扭,脖子却不动,形状有些可笑。于是女孩们就相互抓紧对方的肩膀,极其认真地说着:肩膀别动,肩膀别动!
     男孩子们在旁边看着起哄大笑作怪相,女孩们不理睬,很骄傲的样子。
     有时,男孩邀请女孩一起玩“抓俘虏”,女孩们当“好人”躲起来,男孩们当“坏人”去抓,把“好人”抓来后送到“长官”面前。那时我们住的院子有一半是宿舍区,另一半作为仓库,有些库房锁着门,有些没锁。
     几个“长官” 耀武扬威地坐在仓库里一堆铁架子和木板箱上开始审讯,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游击队在哪里?说!”
     或是:“电台在哪里?谁是你的上级?说不说?!”
     不管问什么,几个“俘虏”嘻嘻哈哈就一句话:“不说,不说”
     “长官”们没办法,也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坐在那里摸摸脑袋互相看看,忽然说:
     “八格亚路,撕啦撕啦地!……来人哪,把她们捆起来!”
     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愿意玩这个游戏,不参加的女孩就趴在仓库那宽大平坦的台阶上玩“chua(3声) 拐”。
     那几个“俘虏”一看还要被捆,嚷着说:“不玩了不玩了!”
     一窝蜂地也跑过来玩“chua(3)拐”。
     “俘虏”跑了,这个游戏也就没法玩了。 
     
     
我们要求一位人
    
     极少的时候那几个大些的孩子也来和小孩们一起玩,这是小孩子们最荣幸的时刻,也是院子里最欢乐的时刻。所有的孩子都凑在一起,常玩的游戏除了“老鹰捉小鸡” 外还有一个叫做“一网不捞鱼二网不捞鱼”。
     由两个大孩子对面手拉手高高举起形成一个拱门,小孩子们弯腰从门下依次跑过,这样一遍遍兜着圈子,大孩子嘴里还不断说着:
     “一网不捞鱼,二网不捞鱼,三网捞一个小尾(念成“椅”的音)巴鱼。”
     最后这句话可以由说的人无限延长,被说成:
     “小尾巴、尾巴、尾巴……鱼”,“鱼”字一落,两人的手也往下一罩,被抓住的就是那只“小尾巴鱼”,然后就要受到一些小小的惩罚,比如唱个歌、学一种小动物的叫声,或者做一个什么动作,完了再回去接着跑。
     这两个游戏紧张刺激,玩时院里充满孩子们的尖叫和欢笑。
     还有一个游戏叫“我们要求一位人”。先由两个大孩子用“cei(4声)丁壳”的方式挑选人,谁cei(4)赢了就先挑,接着再cei(4)。
     挑出的人分两排面对面站好,中间隔一段距离。先由一排人手拉手边唱边朝前走,走到对面那排人面前再唱着退回去,然后另一排人也照样这么边走边唱地走上前去再退回来,唱的是:
     “我们要求一位人呀,我们要求一位人呀!”
     “你们要求什么人呀,你们要求什么人呀?”
     “我们要求XX X呀,我们要求XXX 呀!”
     “什么 人来同他(她)去呀,什么人来同他(她)去呀?”
     “XXX来同他(她)去呀,XXX来同他(她)去呀!”
     被点到的两个人就站出来摆好姿势手拉手进行一场两个人的拔河,两边的人分别为他们加油助阵。力气小的人被拽过去就成了对方的人,然后又重新开始。
     一般情况下两边各有输赢,比较平均。也有时其中一排运气好,每次都赢,人越来越多,另一排只剩两三个人,但绝不气馁,仍然坚持着玩下去。
     两排互相问答的唱词是同一个调子,大概是:
     “55 35 i 6 55— 6i 35 5 32 11—”
     孩子们的歌声充满稚气和欢乐,在渐浓的暮色中此起彼伏,院里,家家户户亮着灯光。
     这些游戏在孩子们中间自然而然地流传,一些孩子长大了,走出游戏,又有更小的孩子们走进来。
  
 流年似水,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愈行愈远,渐渐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岁后面看不见了。
     如今的孩子大多已不玩这些游戏,他们更愿意独自面对电脑,那里面的游戏五光十色,包罗万象,可以让孩子们任意抛洒他们的惊喜、忧愁,烦恼和快乐,这也许比我们童年时的那些游戏要精彩得多?
     曾看过一部科幻小说,描写将来人类的生活。那时的人最憎恶的事情就是和另一个人的见面;那时人们都分散生活在宇宙中,一个星球上只住一人。人们的生活、工作、相互的联系都由高科技来解决,人和人终生不见面。那时的人认为最不好的职业就是医生,因为他不幸要和别人接触。
     我想,写出这样一部科幻小说的人一定是玩着电脑游戏长大的。
     而我们这一代人,从小成群结队地玩在一起,斗转星移,如今,公园里、广场上,漫步闲谈、跳舞锻炼的还是我们——这一群四、五十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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