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忏悔吗?
文革过去四十年了,我不止一次地考问自己的心灵,你说自己受了多少苦难,难道你就没有做过加害于别人的事吗?你有资格往那些人身上扔石子吗?你就没有忏悔吗?
我极力地挖掘自己的记忆。
文革期间我参加的文斗——写一些大批判文章,我觉得是可以原谅的。不真实的资料来源,简单的政治概念和逻辑推理,当然免不了幼稚的批判,以至被一些人作为工具而利用。
武斗呢?记忆中有几次成为帮凶。
一次是校文革筹组织对校工于海涵的批斗。于海涵是旧社会过来的人,历史上有一些问题,被关进牛棚。一个周日的晚上,校文革筹紧急召开批于海涵的批判会,原因是他没有按时返校。会场上主持人不断地追问他今天干什么去了,于海涵说就是在北大街来回走着“休息”,大家觉得“休息”不能自圆其说,硬逼他交待出问题来。我的参与就是和大家一齐喊口号,有初中的学生用细铁丝穿上黑板,挂在须发花白的于海涵脖子上,我见到铁丝勒进他脖子的肉里,因为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所以印象很深。其间还有同学打他。
其实,于海涵是个很尽职的校工,管收发、打铃、门口传达,没事就在传达室习字,他的颜体很有工夫,他心中目标是写得好字不受穷——在解放前写匾一个字值一袋洋面呢。文革前,他到点就拉学生宿舍的灯闸,有些学生当然恨他,说他以此阻挠同学们学习毛主席著作。尤其晚归的学生,他睡下后,叫很长时间他就是不开门,就结下许多怨气,此次他就吃了很大苦头。
一次是造反派翻身后,我步行长征才回到学校发生的事。当时从我们班主任L手里抄他整学生的黑材料时,抄出他的日记,从他的日记中发现,他这个有家室的老师和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有暧昧关系,于是罪加一等,把他关进牛棚。他也很聪明,借口要日记写交代材料,趁机销毁了日记。我参与了对他日记的追索——他当然不会留下,他死死咬定烧掉了。在我们询问他的过程中,进来两个也是造反派的初中同学,估计他们是对日记里暧昧的东西感兴趣,尤其要他说这方面的事,L不愿说,他们就动手打他,我们拦也拦不住,尤其不能原谅的其中有个同学从墙上拔下图钉,暗地里往L身上扎许多次——这是事后有人告诉我的,我当时对这种场面就觉得很尴尬,至今想起也觉得很对不起L,虽然我我没动手,但我又是帮凶。
至于文革中的两派的武斗,我是不感兴趣的,倒落了个清白。
当然我数特例,我因家庭成分是职员,没参加红卫兵组织,也没到社会上扫“四旧”,可能要忏悔的不多,至于有些人,他们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说,更不用说忏悔了。
你就没有忏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