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生活——告别晚餐
1971年9月,同在一个生产队当知青的吴绍良第一个被招工,即将离开农村,到工厂当工人了。在这之前,舆论一直提倡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也就是当一辈子农民。如今工厂开始招知青,看来,这上山下乡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有“毕业”的一天。这让大家羡慕不已,也让许多人看到了希望。
然而,我对何时能离开农村,却是一点也不敢想。一来家庭成份不好,这在当时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二来我下乡时才16岁,由于年纪较小却常惹是非,大队小队的干部对我很是头痛,早被打入另册。
有一次我们几个知青偷吃了隔壁大队的甘蔗,被告到大队干部那里,而不幸的是我第一个被大队长半路碰到,问我有否偷甘蔗,我矢口否认。后来查出我确确实实有偷吃,自然认为我是错上加错,准备晚上开会时让我作检查。我们那里把作检查叫“遮白火”,也就是晚上开会用的是煤气灯照明,煤气灯俗称“白火”,站在灯下,自然是遮了灯光,这“遮白火”也就成了被批斗的代名词。幸亏傍晚收工回来时,有人向我透露这一消息,我二话没说,匆匆吃过晚饭,骑上自行车连夜逃回城,半个月后风声停了才归队。
因此,对于“毕业”,我是不抱有幻想的。
绍良大我一岁,我俩平时较合得来,对他的离去,我有点不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临行的前一天,买了二斤高梁酒,准备与大家吃一顿,算是他在农村最后的晚餐。但在当时,要想找样下酒菜,实在是无处寻。因为平时一日三餐的菜都很为难,有个青菜也就不错了,很多时候是从农民那里要来的咸菜。有时连咸菜也没有,只能煮咸饭。所谓的咸饭,就是锅里放上一点点油,然后加上盐爆炒,再放米一起炒一会,最后加水煮熟,也就成了咸饭了。
恰好那天我刚到大队的米粉丝加工场换回米粉丝,又刚向农民买了十来个鸡蛋,还有一瓶从城里带来的花生油,然后又向农民要了几棵青菜,炒米粉丝加蛋汤,这晚餐也就算是很丰盛的了。因为人多,我住的和绍良住的房间都较窄小,就把东西拿到同队知青黄伟的住处,忙乎起来。
晚餐开始了,十来个知青围在小桌前,就着一脸盆的蛋汤和一大锅的炒米粉丝,一边喝酒,一边天南海北海阔天空地聊起来。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面对即将成为工人的绍良,大家在向他表示祝贺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自已未来的惆怅。想到不知还要在农村呆到什么时候,这酒竟然是那么的苦涩和难以下咽,以致这二斤的酒竟然似乎是永远也喝不完。
在此之前,我是从不喝酒的,即使是在除夕夜,也只是象征性地吮上小半杯自家浸泡的荔枝酒,也因此自认为不是喝酒的料。然而,不知怎么,我那时对这60度的高梁酒,却一点也不感到呛口。见大家都不大喝,我居然一口一口地喝着,一杯一两,足足喝了五杯,只想着一醉方休。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所有的酒都喝光了,大家纷纷起身回去睡觉,我也强打起精神,与绍良道别。昏昏沉沉中,我踉踉跄跄地回到我的住处,只觉得浑身像是火烧似地难受,肚子里翻江倒海,难以言状。虽然意识还算清楚,但却浑身无力,走到床前,我一头倒下,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快中午才起来。
醒来后,绍良已经走了。而我在感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我的酒量还行。这半斤的高梁酒我居然喝下又没吐,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2008-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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