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筋抗洪抢险记 作者:banjin


 

     板筋抗洪抢险记
  

虽说辽河是中国第七大水系,俺们辽宁说到底还是个缺水的地儿。你说缺水吧隔个三几年儿还真就涨回大水,这一涨水还就把“九河下稍儿”的辽南平原造他个“沟满壕平”。
  

俺下乡是在东部山区,听当地“老贫农”讲,那些“河西涝儿”三年不涨水就没着儿没落儿的,涨回大水等水一退那地就肥的流油,一年的收成够好几年吃的。俺下乡三年还真就赶上了一回大辽河支流太子河决口,那是70年9月间的事儿。。。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大队的高音喇叭声嘶力竭的把基干民兵集合到队部。简短的动员紧张的准备,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已经在暴土狼烟的乡道上急行军了。去哪儿没人知道,只知道是辽河要决口了去抗洪抢险,看来事儿是有点紧急了,不然俺这个“普通民兵”咋也一下子简化手续未经审查就稀里糊涂的被升格成了那“基干民兵”了呢?平时嘻打海摔的队伍在这紧张神秘的气氛笼罩下还真有那么点队伍的样儿了。一路上不时遇到来自不同公社的队伍,大家都是向同一方向急行军。牛庄?温乡?队伍里不时传来问讯声。反正是向西北,那里是浑河太子河的汇合处,它们合流后就叫大辽河了,因此那里叫“三叉河”。
  

天色黑下来,方向更不易辨别了,突然前面传来“跑步走!”的口令,队伍骚动起来。很快俺就发现是在一条堤坝上跑,坝的两面全是水,坝上满是人不象是抗洪的倒象是逃难的。。。“立定!”队伍拥成一团,黑暗里传来铁锹的撞击声和笑声。我们到了集结地。
  

很快就有人说这里是西小姐庙,前面里家窝棚已经决口了!
  

开始下雨了并且越下越大,队伍在坝上没有任何遮挡,很快就湿透了。大家只能挤在一起取暖,但在风雨中很快就都冷的嘴唇发紫抖个不停。天黑的深伸手不见五指坝上挤满了人,两边又都是水也只好挺着挨浇。队伍中有人用手提喇叭在喊:“会游泳的,会游泳的举手!”俺把手高高的举起来。。。“这边集合,会游泳的这边来!”俺拽着俺的锹在人群中挤着出了队列。我们这一群被引领着在坝顶上走,走走停停,不断有队伍汇合进来,一会就有了几十人。最后,我们到了已经由部队设了警戒线的决口点附近,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决口状况,却已经能清晰的听到激流的轰鸣。大家被带到坝坡上列队,说是要等待什么首长接见分配任务。队伍里交头接耳着“任务”是什么,其实,那不是明摆着要组织一支“突击队”么,那个时候遍地是“突击队”俺可是不陌生。
  

于是就这么淋着大雨,无遮无挡地,一群来自“五湖四海”人有了同一个使命:抗洪。不知道过了多久,坝顶上来了另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站在了凌乱的挤在一起取暖队伍前面,有人出来喊口令,一阵骚动,队伍又有了个队形。“请39军王副师长作指示!”呵呵,俺也和“林彪的三只虎”并肩作战啦?这王副师长,果真大将风度,省略了当时流行的那套“革命的同志们,造反派的战友们。。。”之类的招呼,开门就唱:“看过《龙江颂》么?知道江水英么?”原来我们的“光荣任务”是要组织一支“敢死队”,像《龙江颂》那样手挽手跳进滔滔洪水组成一道人墙。。。“陈司令员的飞机现在就在我们头顶上,他问我五天能不能堵住决口,我向陈司令员保证:水高一尺,坝高一丈,军民携手,保证三天完成任务!大家有信心么?”“有~”俺也跟着跳脚喊了,声音抖得厉害,自己都能听见上下牙嗑的咯咯响,向那谁谁谁保证,俺这不是害怕,是御彻骨的寒冷,俺眼下就盼着能尽早结束训话,重新挤到一起取暖,这功节咋去完成任务会有啥危险俺可没工夫去想。
  

谁知还没完,王副师长又问:“谁还有困难?”这本是句客套话,地球人都知道的,不想真有一个家伙举手:“我。。。我不会游泳就会打狗刨”“能打三下不?打一下就能看见你,打两下就能把你拽上来!”谁知那家伙不解风情,居然大哭大嚎了起来。于是下来四五个军人将他拖死狗般拖出了队伍。一片哄笑声中有人跟着喊“我也就会打狗刨!”没辙,王副师长只好详细布置了任务。原来是用拇指粗的大绳将每个人栓在一起,然后分成两拨轮换下水,军队的冲锋舟在人墙后面打桩,再后面是民兵们用沙袋堵口子。。。“有绳子拴着,安全!”乱哄哄的,不知啥时候王副师长已经走了,有人在发放“慰问品”:每人两个面包、一个玻璃瓶罐头、一瓶白酒。
  

大家重又挤在一堆儿,啃着面包才觉着肚子真是饿得不行。垫吧了一下,就研究如何能打开手里的罐头,这时候才发现罐头还不一样,有肉的、鱼的和水果的,俺运气不错是瓶鱼罐头,咋说也比那冰凉的水果罐头要强,何况那年代大家伙儿都是“胃亏肉”呢?没工具,最后不知是哪个智商270的家伙发明了在锹头上猛劲那么一嗑,玻璃碎了,摊在锹头上用手抓了吃。最后开始有人喝酒,俺也敲掉了酒瓶嘴,灌起来。。。
  

天渐渐的亮了,决口处看得清楚了。天啊,40多米长一个口子,晨霭中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楚,浑浊的洪水咆哮着从14米高的坝内呼啸而出,翻起的浪头有几人高,口子还在扩大,大坝在不断的坍塌,远处的海沟铁路路基也在坍塌。俺熟悉这个地方,修海沟铁路时俺就在这个路段。雨不知啥时候停了,小风吹着,浑身抖着,不知是冷还是怕。面对翻着浊浪的洪水,队伍静了下来,片刻,有人喊:“该死该活屌朝上,喝!”于是队伍里又响起了瓶子之间清脆的碰撞声和“干!”的喊声。
   

天大亮了,又有人来集合队伍了,“这回该栓绳子了吧?”一个念头飘过脑际,大概都有同样的想法,队伍骚动着,有人原地转圈,有人爬不起来,有人鼾声不断,甚至有人哇哇大吐,“高了,肯定是高了!”俺想。
  

离拉歪斜的总算排起了队,那人讲了一气子,好像是说由于洪水太大,冲出的口子太深,人下去根本探不到底儿。。。“各回建制!”就这句俺听得明白“咋啦?不干啦?”俺问旁边的人,“要干你留下!”他没好气儿。
  

“各回建制!”说的轻巧,俺的建制在哪儿呢?四万人在坝上挤做一团,哪里是俺的建制呢?顺着坝找吧。寻找途中俺遇见了修铁路时的房东,就是他教俺:“牛精海怪,辽阳不在外,西小姐庙人最坏,里家窝棚没锅盖”,这回不但没锅盖连房子都没啦,全家卷了个席筒子在坝上蹲着呢。村儿里的房子多数就露了个顶,在洪水的冲刷浸泡下,时不时的有房子轰然倒下“冒一股烟儿就没啦!”每当有房子倒下,坝上就有女人凄厉的嚎哭扬起,此起彼伏很是凄惨。

                                                                 

                                                                          2008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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