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与马克思原理 作者:wenjunq


 

    金融危机与马克思原理


  一段时间以来,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性经济危机,到处谈“金”色变,反倒是处于风暴中心的美国人倒挺自在,不但全神贯注投入四年一届的总统大选里去,而且此次大选还创下花费最高的历史记录,两位竞选者募得捐款已达十亿美元以上,“海啸”也罢,“危机”也罢,似乎都冲击不了大选。昨日有嫁到美国去好几年的一位晚辈朋友小杨来电话,我问及金融危机在她居住的城市所造成的影响,她说:“没什么影响啊?好像东西便宜了。”她所在的小城市里只是偶尔在电视上、报纸上看看华尔街的热闹而已。然后说到他们那个城市,到处都在争辩大选选谁当总统为好,电视里也没完没了都是大选话题,就连她那个美国家婆也热心不已,不时到处打电话跟人讨论该投票给谁。我插问道:“像不像一次盛大的节日?”她说:“不是像不像,根本就是。”然后告诉我她的家婆很为她只持有绿卡没资格投票而遗憾,她于是回答说并不关心此事,选谁不是选?那家婆立即跟她谈论一通选举是每个人的权利的大道理。至于经济危机对于他们生活的影响,受到关注的程度根本无法同大选相提并论。
  
  我们是否给美国人忽悠了?须知中美文化是根本对立的,美国的文化是负面的,揭短的;我们的文化是正面的,扬长的。无妨再摘录瑞典著名社会学家古纳.米尔达(Gunnar Myrdal)早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感慨:“美国人强烈地、诚心诚意地‘反对罪行’,对自己的罪行也绝不稍怠。他审视自己的错误,把它记录在案,然后在屋顶上高声宣扬,以最严厉的词句批判自己,包括谴责伪善。如果说全世界都充分了解美国的腐化现象,有组织的犯罪和司法制度的弊病的话,那不是由于其特别邪恶,而是美国人自己爱宣扬缺点。”这回人家发现了华尔街的弊端,然后大肆炒作,其实未必真有那么悲惨。而我们在“为尊者讳”的酱缸里浸淫得太久,根本无法理解美国那种揭短文化,就信以为真,捡来美国鸡毛当令箭了。
  
  我所看见的报纸以及一些网文,颇有兴趣地畅谈美国以及欧洲许多大难临头的故事,有位姓仲的学者甚至在电视节目里呼吁北京高层趁机抛售美国债券,搞垮美国。又如10月21日《环球时报》就说:“欧洲争论资本主义出路”,依据是德国一家出版社“喜上眉稍”,原因在于他们出版的《资本论》销量达到1990年的100倍!没提数量。而在《世界新闻报》上介绍同一个出版社今年以来售出该书的数量为“1500套,是1990年的100倍。”到底《人民日报》属下的《环球时报》水平高些,只说相对倍数不提绝对销量,可以使人含含糊糊地猜想到热销不知多少万套的地步上去。谁都知道,倘若一套书在十个月里只售出1500套,无论作者还是出版商,恐怕都没理由“喜上眉梢”的。该报道还记述了它的“记者在德国联邦总理府门前遇见几个游行的柏林市民。他们打着‘资本主义赶快结束’、‘资本主义的罪恶体制’等标语。”又有“重达33吨的马克思塑像重新回到了德国莱比锡大学的校园”;“眼前的金融危机已经转化为经济危机,而且出现了向制度危机和意识形态危机转化的趋势。”“德国的《法兰克福评论》最近在头版破天荒地整版刊出红底色的马克思头像,其标题也很醒目‘资本主义破产了吗’。该报认为,全球自由资本主义梦想正在破灭。而卡尔.马克思对不受约束的资本主义的批判正在得到证实。”使人感觉到“暴风雨就要来了”的味道,仿佛红色革命很快将要爆发似的。
  
  从这些报道以及诸多吃官饭的专家、学者们的热议中我们也不难看出此类“导向”文字显示的兴奋。不由得想起1929年爆发的那场经济危机时中国左派学者那种兴奋,无妨摘录几段:“雄视一时的美(国)资本主义,深深陷进今日的不幸局面,四处受挚,窒息垂死。”“我对美国资本主义的展望是:如果它不能在最近恢复昔日繁荣,它不是受一番巨大的修改(如计划经济,技术统治等),就是要根本坍台,把地盘让位给一个新兴社会!”(郑林庄:“美国资本主义的展望”,《东方杂志》,1933年8月,第30卷16号)“资本主义的前途将因其复兴运动(指罗斯福新政)而缩短其存在的时间了”,“华尔街的宝库、白宫的宝座,其末日之来临,大约是不久了吧。”(许涤新:“美国复兴运动与资本主义之前途”,同上书,19号)“资本主义一日存在,剩余价值一日存在,矛盾必然是日趋尖锐。一切头痛医头,脚疼医脚的方法,都表现出来也是枉然。”(章乃器:“世界经济前瞻”,《申报月刊》,1934年1月,3卷1号)“不首先改革现存的经济制度,不消去这一些的冲突与矛盾的根源,价格统制就根本谈不上,价格统制尚谈不到,而要期待健全的复兴,那只能是痴人说梦,戛戛乎难的。”(麦园:“美国复兴政策往何处去?”1934年8月,《东方杂志》,31卷15号)“美国经济,经过两年没有成绩的统制,无结果的试验,无办法的管理以后,现在又重走死路,替资本主义掘坟墓了。”(马星野:“罗斯福产业复兴政策的末路”,《世界知识》,1935年6月,2卷7号)“尽管罗斯福还想继续挣扎,我敢说,资本主义决不会从他的手里挽救出来。”(钱亦石:“世界经济发展的总趋势”,1935年7月,《申报月刊》,4卷7号)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读罢这些文字,感慨之一是那时的“白色恐怖”统治下言论出版都还是很自由的,远不似现在这么多“敏感”;感概之二是那些“高瞻远瞩”的文人们大多后来都在毛的朝廷里弹冠相庆,有的原本就是党派到白区去搞地下工作的干部,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曾经预言过的事情全都属于扯淡。如果我们愿意把历史当作一面镜子,那么应该得出一点教训:红色理论家们都是靠不住的,他们注定要以原则为判断事实的准绳,只图混个一官半职而已,甭指望他们会有什么真知灼见,现在也一样。
  
  鄙人曾经有过议论,无论社会主义抑或资本主义,都是糊涂概念,没人说得清楚的。现在依旧坚持拙见。我们从祖先那里承袭下来的非黑即白的观念是靠不住的,所谓资本主义无非不过政治、经济都自由的宪政体制,所谓社会主义也就是政治、经济都不自由的专制体制,否则不会从墨索里尼、希特勒直至波尔布特、萨达姆,一切独裁专制的寡头都热衷于高举社会主义大旗。其实无论是在欧洲还是在美国,喜欢马克思研究马克思甚至歌颂马克思都是每个人自己的权利,从来就存在,从来就不起眼。就连格瓦拉那样的人物,西方报纸刊物夸赞他的也不少,至少不至于刚卖1500本就“喜上眉梢”的,能挣多少钱,够付这大半年的房租吗?
  
  肯尼亚总理奥廷加前不久说过:“人们说美国打个喷嚏,欧洲就感冒,亚洲就得肺炎,而非洲的肺结核就更严重了。这就是我们正要看到的情况。”这位东非最大经济体的掌门人大约口臭,接下来的风景有目共睹,全球都陷入危机之中,俄罗斯干脆关掉股市大门;冰岛面临国家破产危机;奥廷加没有提及的拉丁美洲,也“跌跌不休”。不仅金融业,“病毒”已经染到实业界,一场彻头彻尾的经济危机已经轰轰烈烈地开始,全世界的政府都焦头烂额商讨救市办法。而埃塞俄比亚总理则很轻松地表示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风暴不可能波及他的国家。两者似乎都对。这几个月鄙人跑了一趟不丹数趟柬埔寨,大概跟埃塞俄比亚差不多,什么风暴、危机在那里都波澜不惊,几乎看不见有丝毫的影响。无他,不丹致力于捍卫原生态,柬埔寨则是除美国外惟一流通美元的国家,他们都没有股市、汇市,工业产品尚不能满足自身需要。那些“感冒”、“肺炎”、“肺结核”的国家,大抵都是融入全球化经济的国度,要靠国际市场才能保持经济繁荣的,且其依赖程度越高受到影响也就越大。然而,柬埔寨正在大力发展经济,积极地挤进全球化圈子,并不因进入国际市场所涉及的风险放慢脚步。
  
  这就反映出内需的作用来了。全世界都心知肚明,美国的内需市场是无人能匹敌的,这个内需市场是美国雄踞世界老大的基础,它的“外向型经济”反而依赖内需市场的强大而强大,不似我们,自己节衣缩食却拼命外销。虽不似老毛那时国内饿死人却大量出口粮食给苏联,但珠三角、长三角那么多产品仍是国内民众享受不起的。不断听见许多抱怨,说出口美国的低端产品挣钱如何之少,可一旦失去订单众多工厂立马关门。例如号称世界第一大玩具制造商的东莞合俊倒闭,政府掏两千余万偿清了工人工资,上游配套中小厂家三亿赊欠货款则没指望有人会买单了。何以那些玩具不能内销解决呢?我们不是有全球最多的小朋友吗?中国的银行存款不也是世界第一吗?就连前商务部长薄熙来也在抱怨说“八亿件衬衣换一架‘空中客车’”,那么“波音”大抵也需要这么多衬衣来换的。“为他人做嫁衣”的加工业总是弱不禁风,各地官员曾经津津乐道的“外向型经济”,随着美国佬一声“咳嗽”便染上“肺炎”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中国的经济恐怕决不会像报纸电视轻描淡写那样“影响不大”,只需瞧瞧原材料以及能源市场,除了国企垄断资源的石油产品价格坚挺之外,其余的跌得比股市还惨。所谓“一叶知秋”,倘若不是加工业普遍凋零,原材料怎能如此暴跌呢?
  
  我们的学者们有诸多分析,大抵三句不离本行细数资本主义如何如何,莫名其妙地讨论起该不该去救美国了!甚至还有人调侃说美国政府七八千亿美元救市,伸出看得见的手是向社会主义转型。我看着听着这些议论不由得想发笑:上世纪30年代那些议论又出来了,当年幸灾乐祸地给美国算命的先生们果然后继有人啊!僵化的教条凝固在脑子里,影性斜视准星一定是歪的。自打有资本主义之说道以来,“看得见的手”一天也没有消失过,否则那些政府岂不是聋子的耳朵?如果狭义地去理解“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前者的政府无非不过尽可能少管事,要管的话就管那些无利可图的事,谓之“市场经济”;后者政府无非不过尽可能地多管事,越是有利可图的事就越是要管起来,谓之“计划经济”。“八八六十四”那会儿,冰心老人不就说过“该管的事没管不该管的事全管了”么?何况,社会主义全靠看得见的手操作,历史证明无一成功案例。即便是“中国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那只看得见的手也会添乱:例如2007年6月29日通过、2008年1月1日起施行的新《劳动合同法》显然不合时宜。倾向劳动者一边本身就不合符立法基准,有明显的“劫富济贫”情结,偏又赶在美国次贷危机初见端倪之时,无疑是对“中国制造”的中小企业群施压,遭张五常教授等质疑后又推迟《实施细则》直至2008年9月18日方颁布。尽管再次偏向中立方向,但华尔街金融风暴已经劲吹,毫无疑问,这只看得见的手至少为这些企业的艰难推波助澜了。现在开始拉一把,不知效用会如何。
  
  马克思先生绞尽脑汁极深刻极广泛地抨击了“资本”的罪恶,甚至引用了别人的一个说法作为注释:“资本来到世间,每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然而老马并没有描述过他所主张的“社会主义”是啥模样,大概的原则只有“各尽所能,按劳分配”。这个原则原本是付立叶等“空想社会主义”者们提出来的,老马对其进行了批判。至1875年《哥达纲领批判》,老马的“科学的按劳分配”被归纳出来,它与“平均主义的按劳分配”不同的是:要在剥夺资本家的前提下,对于劳动强度、劳动熟练程度、劳动复杂程度、劳动成果不同的劳动时间,要给予不同的报酬。我们是否可以“理论联系实际”探讨一下华尔街那些“始作俑者”是否自觉不自觉地演绎了“科学的按劳分配”原则?上世纪后二十来年,管理者的劳动报酬索求开始升温,以亚科卡为典型代表。随后这种“劳动成果”推高CEO所得报酬急剧升温,兼之又驾驭了网络等新式行当,“打工仔”收入高于老板的传闻亦不时传来,直至年薪数亿美元之巨!实实在在地“剥夺资本家”了。只是,不知美国人是否想过:一旦“劳动成果”为负值,CEO们割肉吗?他们赔得起吗?例如著名的巴林银行事件,又例如中航油事件,乃至现在中国的中信泰富巨亏160余亿港元。当初发达起来CEO成“首富”,现在不知会不会包赔?谁都知道中信乃国有资金,据说又要从北京调钱过去填坑了。我于是想起前不久美国政府不伸手拉莱曼兄弟银行的事情,这家158年历史的全美第四大银行,说倒闭就倒掉了。没瞧我们那些国有银行,不良资产剥离几次了?亏了就有政府买单,纳税人的钱,连纳税人都不心疼谁还会在乎?记得82年讨论新宪法,我们厂那位老工人提拔的车间书记说:“谁说社会主义不伟大?那么多人挖社会主义墙脚,还有那么多墙脚可以挖,你说伟大不伟大?”与会者全都开怀大笑,够精辟的。
  
  说直白一些,无论此次经济危机还得持续多久,它都不会比1929年那次更严重。我们只要看看,当年罗斯福不得不可怜兮兮地通过“炉边谈话”安抚、游说美国人民;如今奥巴马与麦凯恩自顾自地竞选,而小布什也不过费了些口舌说服国会而已;当年美国及其他政府各家自扫门前雪,如今国际间协调行动的峰会开了好几个。天肯定不会塌下来,无论美国、欧洲、亚洲抑或中国,显然都能度过难关。即便是濒临破产的冰岛吧,尽管宣布了国家破产这样闻所未闻的骇人消息,也必定熬得过去的。杜甫诗云:“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生。”冬天既来,春天也不会太远,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但人们应该总结经验教训,“海啸”初起,华尔街那些CEO竟然成群结队跑去海滨休假去了,果真“仔卖爷田不心疼”,资本的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果真很神奇吗?我看更像神话。可以说,此次危机虽然有它的必然性,但这种必然性也是不可一世的CEO们一手造就的,他们领养别人的孩子冒充爹娘,忘乎所以地瞎折腾,这才有泡沫的升腾与破灭。
  
  今天美国那边将会选举出新总统,无论哪个候选人胜出,肯定对于压倒“海啸”都是大有裨益的。

                                                                 

                                                                                2008.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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