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2月(3-9)号春节期间,我和杨霞一行人启程去作福建游,第一站是武夷山。从飞机上看下去,一片灰绿色的山脉中有一个小小的盆地,那就是武夷山市,飞机降在这个小盆平坦的底部。
这里空气温暖湿润,清澈透明,令人感到很舒服。从北京那干燥寒冷又混浊的空气中一下子来到这样一个清明世界,感觉似乎少了许多阻力,一举手一投足都变得轻快迅捷。
南方的冬天,到处依然留有青青绿色,但是,毕竟绿得缺少生气。看到这样的景色,不由得就会想起李白的:“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这里有无数大石头山,常常一块巨石就能成为一座大山 ——
这块巨大的山石倾斜得很厉害,上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天然洞穴,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当时我们都很有兴趣地跑到山脚下仰着头去看。在倾斜的大山底下,人是多么小啊 ——
如今几乎任何一个有山的景区都有“一线天”,而且都说自己这个一线天在某些方面是全国之最。比如,我们看到的这个“一线天”据说是全国最长最窄的。
当时游人很多,大家排着队等在那里进入那个窄窄的山缝。那里真的很窄,有的地方只能容一人侧着身通过,光线也很暗。站在两山间仅容一人的黑黑的夹缝中抬头看去,高高的头顶上只有窄窄一线光明(用了闪光灯)——
当时,无论是跑到倾斜的大山脚下观察那些神秘的洞穴,亦或是兴高彩烈地夹在人群中挤进那窄窄的山缝,我都带着极大的好奇,想仔细地看看这些奇特的山形地貌。但是,现在看着这些照片,我想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会跑到倾斜的大山脚下,再也不会挤进那窄窄的山缝之中了。
第二天我们去漂流、登山。清晨的阳光用醇酒一般明净的金黄色染遍大地,在北京,只有到了秋天,阳光才会像这样变得金子般浓烈。我特别喜欢阳光的这种颜色,但我只来得及留下树干上那一点点金黄 ——
这里无论是山、水还是雾,都美极了,皆可入画 ——
福建一带也属喀斯特地貌,两亿年前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我特别佩服地质学家、天文学家,他们与之打交道的时空无限庞大甚至渺茫,动辄就是千万、亿万年甚至几亿光年。我一想到这种无限大的东西就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因此我都不太敢想,总觉得想来想去就会把我自己想没了。
这三座相连的大山有个故事,一个关于三姐妹的故事。今年,2008年4月份我去张家界时,那里也有类似的这样三座相连的大山,也是一个三姐妹的故事 ——
这叫“晒书岩”,像一册册的书在阳光下晾晒 ——
晒书岩下 ——
很多大石头山表面光滑,寸草不生。有人在这巨石上凿成阶梯拉起栏杆,于是,来到这里的人们就像小蚂蚁一样络绎不绝地沿着石阶攀援而上。看来登高望远是人类天性中固有的东西 ——
游览过武夷山,我们坐一夜火车到了永定县。武夷山在福建北端,永定县在福建西南。我们要求去永定县参观闻名遐迩的土楼,这也是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因为很少有游客去那里,所以即使是当地的导游和司机对路线都不熟,只好边问路边走。在山路上颠簸了大半天,很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对了去永定的路。
当我们看到远远的前方有一个圆圆的大土楼时,惊喜异常,禁不住在车上就欢呼起来。但是到了那里,导游不让我们下车,他先下去交涉。一会儿他上来让车继续向前开。问了问原因,说是我们事先联系好的不是这座楼,所以这里不许我们参观,看来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
最后,终于找到了我们要参观的承启楼 ——
这种圆形的土楼是赣南、闽西一带客家人特有的建筑。据资料记载,客家人的先祖主要是黄、淮流域一带的汉人,时代可以追溯到南朝的侯景之乱。从那以后历次的中原大战乱,都有大批的汉人为避战乱辗转南迁至此,聚族而居。
土楼圆形的外墙高大结实,一些开向外面的小小窗洞就像碉堡的了望孔。我想,这些小窗洞的实际功效可能也就是了望。土楼给人的感觉就是团聚、内敛、自守。好像一圈人围坐一起,背朝外,手臂搭着手臂,把头埋在中间,说:
“打吧,谁敢来打?谁来打也不怕!”
看看那一带的地名:
永定 —— 是对长定久安的一种期盼?这与绝望又有什么不同?
武平 —— 是否隐隐记录了一段残酷血腥的镇压?
下面这张照片是承启楼的内部,与它外部的封闭冷峻形成鲜明对照,圆墙里面,生活在沸腾,这是一个热热闹闹、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听那里的老人讲,中间这一层层的房屋是按照八卦的意象修建的 ——
那一带广阔的地域内有许多这种圆形的土楼,据说五十年代西方国家从卫星资料上看到这些圆圆的东西,还曾经怀疑过是导弹发射基地呢,真有意思。
不过使我纳闷的是在那个各种技术手段都很落后的时代,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那些人是靠什么工具确定出直径这么大的一个正圆呢?
在照这个土楼时我第一次痛感没有广角镜的遗憾,怎么也不能把全貌照下来,只好把镜头移动着又照了一张。这是进入正门后的第二道门 ——
承启楼里住了很多家,中午时分,各家洗菜的,炒菜的,淘米的,洗碗的……人们在自己屋里出出进进地忙碌着。有些屋子锁着门,但一看便知,主人只是白天出去,晚上就会回来的。
我们坐了大半天的车,顺着蜿延的山路很辛苦地来到这里,原以为是怎样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可是看到廊檐下晒的那些衣物中有许多与时尚同步的服饰,才明白这里并不是遗世之地,外面世界的气息在这里丝丝流动。
住在这里,家家户户声气相通,肯定分外热闹。但相对独立的空间有没有呢?
土楼共有四层,每一层从内部有环形走廊相连,进大门向右走有唯一一道楼梯贯通上下四层。各家的起居室都在这楼里。
土楼中间还有三圈平房。第一圈是厨房、洗漱间和杂物间。第二圈是孩子们念书的地方,也就是书房。最中间的小圆圈是议事厅、是家族中各种重要活动的场所。
站在土楼内向上看 ——
楼里这么多木结构,我们不由得问到防火的问题。给我们讲解的老者说,他们的祖先对这问题早就极为重视,从小就对孩子们反复进行这方面的教育,因此一代代人防火意识都很强。
另外,从下面这张图可以清楚地看到,第一层楼每间房屋外面的墙上都有一个长方形的木箱,那里长年都备有装着水的器物,相当于我们现在的防火栓,随时打开就可以用。这样的木箱从一楼到四楼每间房屋外面都有。如果说前面提到意识方面的教育属于防火系统的软件部分,那么这层层楼的水箱就是它完善的硬件设施,正是有了这样精良的装备,这座楼从建起到现在,这么多年间从未起过火 ——
这是土楼最中心的那个圆圈、这个家族最具权威性的地方。这些匾额在诉说着一个诗书世家的历史 ——
屋中央方桌上有一盆烧过的香,周围许多摞起的红色条凳,还有很多女人在里里外外地忙着收拾。显然,这里刚刚举行过一次什么隆重的仪式 ——
承启楼旁边还有一座圆形土楼,被一对夫妻租了做为博物馆。他们带着三个很小的孩子住一层,环形楼的二、三层就是展室,每间简陋的屋里放着一些据说是前清官人的衣物、器具。大到轿子,小到写着字的册页和绣品,陈旧灰黯。我对它们的真伪表示质疑,女主人凿凿有据地说是经过省里专家鉴定的。我问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她说是她丈夫从周围四乡收购来的。
下楼时,看到楼下一间屋子里堆着半屋子锈迹斑斑、落满灰尘的杂物,她告诉我这就是她丈夫收购来的古物,还没有来得及摆放好。如今她丈夫又出门收购去了。
这里的门票居然是二十五元,而且根本没有什么票,本想和她讲讲价,后来想想还是给了她。
这座土楼内部没有房屋,因此就拥有了一个圆形的大院子,显得空阔开朗。相比之下,觉得承启楼内部一圈一圈裹得太紧了,就像一棵很“磁实”的洋白菜。遗憾的是只能从远处看看这座博物馆土楼,因为当时我的相机没电了。
照片右边是承启楼,左边是博物馆土楼 ——
承启楼的另一侧、几乎紧挨着它有一个方形的土楼。这个方形土楼比承启楼的年代更久远 ——
这是方土楼的屋檐与承启楼的圆屋檐 ——
这样的两个屋檐形成了有名的“方圆一线天”,据说世界闻名,一本国外有名的画册就把这两个屋檐的照片作为首页。
如果不经人指点,我绝不会想到去注意这两个屋檐,也绝看不出它们组成的图案好在哪里?它们在建筑学、美学上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听那位给我们讲解的老人说,当年他们的先祖先是建了那座方形土楼,后来家族人丁兴旺,住不下了,才又在旁边建了这座圆形的土楼,就是这么简单。
偶然和无序造就了绝妙和美丽?
前不久,听说永定土楼已经申报世界文化保护遗产。那么,就以著名的“方圆一线天”做为全篇的结束吧 ——
2003年2月初稿(只写了永定部分)
2008年7月4日修改定稿(补加前面武夷山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