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马河的记忆
作者:游济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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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12月的一天,我在不经意间从电视里听到了"昌马河"三个字,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我熟悉的地方。介绍昌马河、昌马水库的是CCTV-10正在播的一个专题片:"疏勒河--敦煌的母亲河"。我饶有兴趣地看完了那期节目。眼前片中的情景勾起了我无尽的回忆,当年的一幕幕就像发生在昨天的一样变的清晰起来。 昌马河在甘肃省西部、巍巍祁连雪山深处疏勒河的上游。这里因水草茂盛,相传为唐代名将樊梨花饲养军马之地,故名"昌马"。当初知道昌马河这个地方是在1969年的夏天。我所在的兵团15连正在张掖一个叫新沟的地方修水渠、盖房子。忽然领导公布了一个令大家欢呼雀跃、兴奋不已的消息:甘肃省水利厅需要从兵团抽调一部分人去昌马河要修一个大型水库。我们1965年5月来自济南的两个连队:11连和15连被选中。当时被选中的连队还有来自淄博的14连,总之有1000多人。修水库与现在干的体力活没有多大不同,问题的关键是可以脱离兵团编制,归甘肃省水利厅管理。脱离兵团归地方是最令我们高兴的事,这被认是我们在兵团干了四年之后最好的出路,是一件改变我们命运的大事。为此,大家在积极准备搬迁的同时,都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大部队的搬迁胜利进行。我们是先坐闷灌车到达了兰新线上的小站:玉门站(这里是铁人王进喜工作过的玉门石油所在地),然后乘坐大卡车在穿过峡谷,进入祁连山里的昌马河。沿途高山峡谷的奇特风景让我们感到很新奇、很刺激。我们是10月份到达昌马河的。那里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宿舍、食堂已经盖好,一排排平房整齐地座落在山坡上。开始我们并没有什么活干,就到四处去转一转。沿昌马河往上游走七、八里,就见到了一座钢丝吊桥,桥下是清澈湍急的河流。这座桥是在几条平行钢丝上面铺着稀稀拉拉木板,桥的两侧一米高处各有一根钢丝,是做扶手用的。这座桥看起来是平稳的,但是当人上去之后桥开始左右晃动起来。胆子大的人就过去了,继续往前走,去看到桥那边的美丽风景。我小心翼翼地上桥,胆战心惊地走了没几步就退了回去,只能望桥兴叹了。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年底时接到一个任务,是到离驻地较远的地方挖干渠。在整个水渠上干活的除了我们昌马的人之外还有兵团的人。当时天气很恶劣,整日风沙蔽日打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住的条件也很差,是山洞一类的地方。女生在里面,男生在外面,全部是地铺,而且是大通铺,一个紧挨着一个,翻身都很困难。工程具有突击性质,幸亏干的时间不长。在这期间曾经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昌马的人和兵团的人干同样的活,但待遇方面略有不同:由于风沙大,我们昌马的人发了口罩和风镜。发这点东西在今天看来不算什么,但对我们来说就是一项很大的福利了。与我们同在一条水渠上干活兵团的战友就什么都没有,对此他们感到很不平衡。虽然他们也曾经提出要求,但始终没有解决。兵团没有劳保福利待遇是很正常的,从来没有人提出过。 好景不长。1970年一月林彪的《一号战备通令》发布。为了战备,全国所有大型工程一律下马。当时的昌马河水库设计蓄水一亿立方,属于大型工程,是在下马之列的。工程下马的消息很快宣布,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何去何从。这时省内有很多有眼光单位得知情况前来水库工地要人。因为他们知道这些知青素有文化,经过几年的劳动锻炼都能吃苦耐劳,是很受用人单位欢迎的。我们也都盼望着命运能有新的转机。在好消息传来的同时不幸的消息也接踵而至:我们这些人那里来那里去,生产建设兵团出来的人还回生产建设兵团,这就是"归建"。这是我们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为了抵制"归建",表达不满,有人取了一些过激的行为。如工作组的吉普车掀翻或推出山谷,两次赶走了上级派来的工作组。后来得知在向昌马派工作组的问题上,甘肃省革命委员会主任、兰州军区政委冼恒汉说,如果第三次工作组再派不进去,就要进山"剿匪"了。当年蒋介石800万军队都让我们给打败了,我就不信治不了这1000人。我们差点被当成了"匪",现在想来都后怕。第三次工作组最终进山了。工作组由玉门石油管理局派出工宣队和兰州军区派出的军宣队组成。在工作组进来了之后应该如何应对,连队中有威望的老索大哥等人成了我们的主心骨。他们年龄大、文化水平高、有社会经验。平时就经常有人向他们请教、讨主意,在非常时期更是如此了。没想到这样做是害了他们,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不幸。工作组为了达到震慑的效果,"杀猴给鸡看"。这些人就成了他们的首选目标。先把这些人治住,其他人就好办了。但是要给那些人定罪仅有破坏"归建"这一条是不够的,于是发动群众进行揭发批判。在工作组、军宣队的高压政策之下,人性之恶被助长放大了。背靠背地揭发,搞的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当时揭发出最严重的罪行是"偷听敌台",属于"反革命罪"。"偷听敌台"就是偷听苏联的广播。老索大哥他们被"揪"出来了。那时我也违心地写了批判稿,在批判大会上发言。记得第一次上台发言,我的腿在发抖,就像是批判我一样。在大大小小的批判会之后,那些人最后定的罪名是"反革命罪",。他们都是政治犯,刑期最长的是20年。在宣判大会之后,他们当场就铐走了。当时一共抓了16人,我们连队4人。带头大哥被抓,群龙无首,其他人只有老老实实"归建"了。为了害怕这些人聚在一起再闹事,采取了分而治之的方法。把我们这1千多人分散在绵延千里的河西走廊上,每个连队也就十多人。那年的天气真是奇了,山区六月的天气里竟然飘起了雪花。那些判刑的人经过9年的牢狱之灾,在1979年改革开放之后才被无罪释放了。唉!昌马河让我们至今想起来心仍然会隐隐作痛。 自1970年离开昌马河之后,我就很少知道关于那个地方的事了。从那以后36年过去了,当年的知青已经年过花甲。在改革开放的时代,水库终于建成了。昌马河水库也有我们山东知青的心血、汗水,有我们付出的代价。我们生命中的一段最美好的年华和最让人心痛的日子都和这个地方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俱往矣!一个地方、一群知青、一页历史、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苍凉的地方、蹉跎的岁月、颠倒的黑白、百感交集。
此篇文章自2006年12月7日看完电视的当天开始写作,2007年1月1日完成初稿。在决定为《山东知青口述档案》投稿又后进行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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