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书
作者:呼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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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的书 呼伦河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回首往昔,总有些记忆留下来,总有些事情可以说说。在这里,想说说两本丢失而又回来的书,只是,它们回来的方式有所不同。 第一本书的故事 英国女作家、88岁高龄的多丽丝·莱辛获得2007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金色笔记》为其代表作,这消息引起了我的一些思绪。 第一次读《金色笔记》,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书里的主人公是一位女作家,全书故事以她的五本不同颜色封面的笔记为线索展开。黑色笔记描述了她以作家身份在非洲的经历;红色笔记是她政治生涯的记述;黄色笔记是与她有关的一个爱情故事;蓝色笔记是她的日记;金色笔记是她对人生的哲理性思考。 这种多元多角度的新颖写法赋予小说一种强烈的立体感,整部小说就像一座五彩辉映的神奇建筑,仅结构本身就使得阅读成为一种孜孜不倦的探寻。小说的时代背景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可以说与我的阅读同步,而作者所关注的是女性与时代以及女性自身的种种问题。 据当时的介绍,莱辛被定位为具有左冀倾向的女权主义者,人们自然也把书中的主人公看成这样一位独立、自由的现代职业女性,勇于生活、勇于探索。以我的观念,女权主义者应该是那种无论是事业还是情感都力争牢牢地撑控在自己手中而使之独立于男性之外的女性,对男性抱着警惕而疏离的态度。坚强并且绝不依附是她们的基本特质。 读罢全篇,我的感受却与这种观念大相径庭。主人公的内心渴望爱情,渴望依恋。不是她没有恋人,她有,可是她的感情却仍然无所依傍。他们俩都在争取,都在努力,可是两颗心却始终无法靠近。 我相信这种深刻的惶惑与无奈一定也弥漫在作者心中,又从她的笔端溢出感染了我,给我留下了无尽的思索。 正在那时有位朋友问我最近在读什么书,我就郑重地向她推荐这本书,期望她看完后我们能共同讨论。我每读完一本书都要作个笔记,写下自己的感想和所得。尤其这本,我觉得看一遍还不够,我打算等朋友看完我再细读一遍,然后再考虑如何写。可是这本书又被朋友的朋友借走,再后来又被借走,最后就不知周游到哪里去了。 而且书店里也再没见到过这本书,估计可能是印数不多的缘故吧。 二十多年之后,也就是去年,2006年初,人们忽然又提到了多丽丝·莱辛,又提到了她的《金色笔记》。有一则消息提到,莱辛非常反对对她的任何定位,包括盛极一时的女权主义者的称号。她说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只不过是一个一直认真努力地生活着、探究着、并一直力求真实地表达着自己的女性。对此有人表示不解,有人说她多变,不过我却比较认同她的这种说法,她的这段话也为二十多年前《金色笔记》留在我心中的思索与惶惑做了一个解答。 时隔一年,2007年10月,多丽丝·莱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注意了一下,如今所有有关的报导均已见不到“女权主义者”的字样。二十多年前,《金色笔记》与它的作者在我国文坛上悄无声息地出现过一下,沉寂了二十多年之后,它的作者携诺奖辉煌而来。 听说这部书立即印了三万五千册仍不够,又在准备加印。相信不久以后我一定能重新买到一本《金色笔记》,但是买到后还要不要重读呢?我却颇有些犹豫起来。 第二本书的故事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得到一本诗集《陌生的海滩》,淡蓝色封面,57页薄薄一本,16开,大小如一本杂志。这本书全部由手工油印而成,用的是我们那时称作“白报纸 ”的那种最最普通的纸。作者:北岛;封面设计:夏朴;插图:陆石。第一页有作者题字:
献给珊珊 献给你自由的灵魂 书前的作者自序也是一首小诗,全书连序在内共有诗32首,插图19幅。封面右上角有一枚红色阳文印章,刻着“今天丛书”。从如今一些相关人们的回忆文章中知道,正是这本小书的出版催生了后来的《今天》。 那是一个沉闷、压抑的时代,偌大的书店里竟没有什么可读的书。而在这本简陋的小册子里,每首诗、每幅画中似乎都孕育着一颗跃动的灵魂,它们在不断地追寻、不断地质问。我一页页仔仔细细地看诗看画,把自己认为好的诗句一一打上记号。这样好的东西应该和朋友们分享,于是我献宝一样把这本书借给了很谈得来的一位女友,并特别指出那首让我激动不已的“回答” 。 后来女友搬家、装修房屋,等我问到书时,书找不到了,我那种心疼是无法述说的。 二十多年过去,2004年,女友再一次搬家。有一天她来到我家,忽然把这书放到我面前。书已变得很陈旧,纸页发黄发脆,退色了,残破了,但还完整。 我一生中丢失过很多东西,有些再也找不回来;有些却奇迹般地回来了,如这本书。它回来了,就补上了我岁月中的一段空缺。 《陌生的海滩》的封面。右上角缺了一角,印章下面撕裂处我用透明胶带粘上了。 赵珊珊是北岛的妹妹,北岛与他妹妹感情很深。一九七六年夏天,他妹妹因救落水小孩牺牲,那个孩子得救了。 这就是那首《回答》,这是北岛诗歌的颠峰之作。 这是其中一幅插图,自由,青春,优美,洒脱。从某种程度,可以看作 “今天”那群人当年精神上的象征。
(2007-11-1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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