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汪国真
作者: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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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汪国真 下课时,和学生闲闲地谈起了诗,他们告诉我,非常喜欢汪国真。听着心里着实吃惊不小,日逝时流,一轮又一轮的学生进来,总还有人在说,喜欢汪国真。突然之间,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状的压力。要知道,在我身边熟悉的同龄人中,不要说喜欢汪国真,就是在提起汪国真的名字时,也多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甚至是极之不屑的神态。我一直以为就是代沟的问题而已。所以,在朋友面前,既无意要袒护汪国真什么,但也不愿说任何批评或责难的话。因为,我和汪国真曾是大学同窗,而且关系还比较熟络。 记得应该还是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吧,好象在一夜之间,汪国真的名字就红遍了全国上下,甚至是海内外。我便时不时接到国内的或国外的老同学的电话了,都在问同一句话:这个汪国真是不是那个汪国真? 我不禁哑然失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在电话里信誓旦旦,没错,这个汪国真就是那个汪国真!心里当时已是纳闷十分,为何人人都不相信这个正在名满天下的汪国真,就是当年那位同窗共读的汪国真? 可后来细细想起来,连自己有时也搞不清楚这一个名人汪国真,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个的汪国真。记得有一次无意之间在学生面前说出了曾与汪国真同窗的话,即刻引来一片哗然和骚动。本以为自己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飘飘然,不料仍是波澜不惊淡定自若,那感觉就象在说起另一个极之平常普通的同窗旧友。 其实,与汪国真并不在同一个系,但同是文科,便有了一些课是在一起上的,例如英语呀,例如哲学呀,由于同是喜欢在那种总有点乱哄哄的大课室里偷看小说,久之便熟络了,常常交换着小说来看。那时的汪国真,确实还找不到日后要成名的迹象,而且在他文学创作的不断尝试中是屡屡失败。那时他不是写诗,是写小说。当时他们中文系里有那么几个人已在写诗,有一个还是他的好朋友,似乎写得还不错。不知是否因此给了他压力,使他还没有开始写诗的尝试。印象中他的小说稿被退回不少,我看过其中的一些,文字也清丽,但与当时的小说风气却相差太远。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中国人刚从遍地荆棘中走出来,文坛上流行的是伤痕文学批判文学愤怒文学。相比之下,汪国真的东西就显得过于单纯和平淡了。还稍为年轻而且并没有下过乡的汪国真,在这一点上明显比不过那些亲身历经文革又上山下乡久经磨难的人了。当时的中文系里,也有好些这样的人占尽风头,看上去自然也没有把汪国真放在眼中。汪国真却似乎并不在意这种情况,他总是在照着自己的意愿去干自己的事,接了退稿,又再努力去写,写了又高高兴兴地去寄,然后又坦坦然然地接退稿。后来的日子回想起来,自己在当时就极之敬佩这位同窗的坚韧不拔,和欣赏他那种得失不计宠辱不惊的气度。 没错,留给我最深刻印象的,就是他那总是显得特别温和安静与单纯的神情。而不像我们那一代人中许多人多少会有的那样一种浮躁骄狂与常常的故作深沉。在今天回想起来,他当年的那种气质,就已决定了他会写出后来的那种倾到万千少男少女的诗风。 作为曾是同窗,我应该惭愧还从没有好好读过汪国真的诗。但记得在一家极有权威的大型刊物上,无意中看到他的一首写雪景和女孩的短诗,印象极深刻。就是那样的一种清新柔美、纯净无暇而充满感性,一下子就让你体会到诗人内心的柔软和温情。 忽然觉得,自以为历尽沧桑矫情不再的我们这一代人,也并非要对汪国真不屑一顾,视之为媚俗或浅薄。 汪国真其实很真实。他的经历,他的性情和他的气质,也许就决定了他会写出那些看起来没有任何污染的诗句。他无意说沉重,无意说愁苦,也就不会为赋新词强说愁。他只是以自己真实的心境,写出那一种轻柔、纯净和温情。也许,这也应该可以看成是一种人性的真实反映。 谁说人性中最基本的追求,不就是这样一种极单纯的温情和纯洁?那些比我们年轻的一代又一代,喜欢汪国真的诗,不也是一种内心里的人性共鸣吗?他们未必能理解我们的沉重和接受我们的沉重,但他们却能明明白白地理解和接受汪国真的单纯。在那种单纯中,能让他们拥有了一片柔软、纯净和温情的心怀,这不也是我们想以我们的沉重来告诉他们的东西吗? 而总在倾诉沉重和苦难的我们这一代人之中,又有多少人能从沉重和苦难的反省中,去寻找回心底那一片曾经有过的柔软、纯净和温情呢?就如我的一位朋友所说,多数人的心,即使不像钢铁也似橡皮,麻木而冷漠,已经丢弃了一切温情,拒绝了一切的感动。那一颗心,不会伤春悲秋,也不会感时伤事;不会惜花怜草,也不会悲天悯人;不会热情和渴望,也不会感动和爱…… 这样的我们,又有多少的理由,来批评和责难汪国真呢? 写于2001年3月14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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