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3)色楞的眼睛
作者: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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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虽经历了文革的狂热,但仍存在着极左的文革意识的一些知青在牧区又制造了一起过激的挖肃运动。很多土生土长的草原牧民干部,大到旗委旗政府,小到公社大队以及浩特的基层达拉嘎。(蒙语:干部)几乎都经历了这样的劫难,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行动,没给当时的牧区建设带来丝毫的积极意义,相反到产生了严重的负面影响。使部分本应在草原基本建设中起担纲作用的牧民干部不得不停止工作,而被关押和集中起来,交代所谓的“内人党”问题。一些初来乍到的知青,仅凭草原上时常出现信号弹这样的情况,就判断牧民有里通外国的行为。 其实所谓信号弹完全是牧民为放牧的需要,用来判断方向的一种工具。 挖肃硝烟乍起的时候,我们满都拉图大队原支部书记色楞就作为“内人党”的主要嫌疑犯被关押了起来,和他一起被关押的还有大桑布,白衣拉。……等其他一些大小队干部,牧主富牧当然更不用说了。挖肃专案组把这些人集中关押在大队部后面的一个十分破旧的蒙古包里,每天由专案组的人轮流审讯他们,甚至动刑*他们交代问题,或组织他们学习最高指示。但大多数时间都是由专案组的人看押着他们从事一些牧民所不去做的比较沉重的体力劳动。比如盖棚圈,挖胡力精,(胡力精蒙语:羊粪砖)除雪墙,打石头,砌井这样的活。他们穿着破旧的蒙古袍,扎着辩不出颜色的腰带,一个个佝偻着腰从破旧的蒙古包走出来,双手卷缩在袖子里,步履蹒跚地走向劳动的地点。使人不由得想起苏联电影中被流放西伯利亚的十二月党人。但在这些弓腰缩背的人群中,却始终有一个挺胸抬头,步履稳健的长者,一袭古铜色的蒙古袍显出他身材的魁梧,方方正正的脸膛衬托出他正直的本色,眼神中带有震人心魄的力量,从头到脚裹挟着草原长风般的粗旷气质。这种气质绝不是一天两天所能铸就。他足以使人驻足凝立,肃然起敬。别人干活都紧张得要命,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哆哆嗦嗦地搬砖,小心翼翼地垒砌。可是他不,他弯下腰将最沉重的羊粪砖摞起来,缓缓地搬起,一步步沉重地走向围墙,再一块一块一丝不苟地整齐地码列起来。一系列动作下来有条不紊,扎扎实实,不自觉地显露出前任书记的稳重和干练。我从来没有和这位前任书记色楞说过话,据说被关押的所“内人党”中都忙于解脱自己的时候,惟有他--色楞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喝茶,定定地注视着审讯他的人。……腾格尔的歌声中唱到:这就是蒙古人……,热爱故乡的人……。 他是蒙古人,成吉思汗的传人,而他又是基层中的最基层的干部,为他的草原为他的牧民服务。我想他一定是一个鞠躬尽瘁的人,因为在他无言的身躯后已经说明了一切。牧民都说:“噢,色楞,赛赛的,苏勒赛那。” 三十年以后当我重返草原时,听说色楞早已去世了。…… 我站在旷野中,一股长风在草原上回荡,仿佛又看到色楞随着流放的队伍走来,高大的身躯,不屈的头颅。沉稳的眼神,犹如腾格尔苍凉的歌声又在旷野中回荡…… 这就是蒙古人…… 热爱故乡的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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