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旋律--(二十二)报考研究生 作者:DDN


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临近毕业了。

紧张的学习进入收尾阶段。开始准备毕业论文,我的思乡情节也益发浓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摧。从十几岁离家到遥远的荒漠戈壁,再回北京重操学业,一晃十几年过去,我早已成了中年人。十年浩劫中,家里受到很大的冲击,父亲最后也不幸去世。我却身在边陲,无法给家庭一点帮助和支持,心里一直有内疚感。

回家吧,漂流多年的游子。回家吧,家乡的亲人在召唤。回家吧,金窝银窝不如家里草窝。回家吧,不论今后发生什么,大家患难与共,怎么也不分开了。

然而,上海和固体地球物理对口的用人单位很少,只有上海地震局算是对口的。

毕业前的一个暑假,和班里另外两个上海同学约好,去上海地震局问他们是否要人。

回答是十分令人失望的。原来他们主要是研制地震仪器,只需要学电子专业的,对理论地球物理人才不感兴趣。

那就是说,我们只能听天由命。要么回不去,要么回去改行,还要看毕业分配有没有上海名额。

还有一条路,考上海的研究生回去。

我真不想考研,我已经累了。学到这把年纪,应该参加工作,为老百姓做点事了。

让年轻人去读研究生吧。

何况,即使参加考研,也不一定考得取。77级报名考研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要和他们竞争,岂不是自讨苦吃?

然而,回家的诱惑是那么强烈,我无法抗拒。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试一试。放弃了不就连这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唉,谁叫俺生来是苦命,就再拼搏一次吧。

考研吧,管它考得取考不取,尽了力,也就问心无愧。

然而,偌大一个上海,竟然找不到一个招地球物理研究生的。咱这是啥命呀,想考研又得换专业,真要活到老学到老了。年龄大了,再学新专业,又得脱层皮。

再翻一下目录,看能不能找个接近的专业。

突然,跳出了这么一个专业"天文地球动力学"。招考单位是中国科学院上海天文台,导师是国内一位著名的天文学家。

这是一门连接天文学和地球物理学的新兴边缘学科,正需要地球物理专业方面人才。太好了,就是它了!哈哈,我学的专业知识一点都不会浪费。

方向一旦明确,就开始复习了。

最要命的是英语。我那自学的半吊子英语,看一篇小文章都得翻半天字典,要想考研非得恶补才行。尤其是咱读英语的速度太慢,捉摸好久才能弄明白句子的意义,一考准砸。

乌龟能在龟兔赛跑中获胜,靠的是兔子骄傲睡大觉。可是77级那帮考研的兔子们个个机灵,跑得飞快还不打瞌睡。我只有争取英语考及格,其它学科考高分,才有可能把英语落后的分数拉回来。

那个暑假,我就在上海复习英语。

手头没有英语语法参考书,弟弟说,"不用买了。我有个同学就住在附近,我跟她借去。"那个同学很大方,"拿去看吧,我现在不用它,考好以后再还。"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本书,却借出了一段姻缘。这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说起姻缘,这个暑假还有一段插曲。

暑假一天,舅舅兴冲冲来我家。

舅舅在大学里教基础英语。他教的班里一位同学向他透露,她的姐姐还没有成家,想托人介绍对象。舅舅一下子想起了我,决定做个大媒。

然而,我死活不干,连见个面都不同意。

"你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当介绍人,这次我觉得比较合适才介绍你。不管你们今后能不能发展,先碰碰头总可以吧。""不行。""为什么?""因为她是高干子女。""高干子女并不都是坏的,你的成见也太深了。"舅舅知道我当年被班里个把高干子女整的经历。但是,他并不赞同我这种绝对化的做法。

我知道自己一概不见的做法是有些绝对。但是,我有我的苦衷。

如果在我被整的年月,我在戈壁滩农场劳动的时候,有个高干女儿同情我。那我没有二话,一定会非常感动,不会排斥感情的(天方夜潭呀。我在新疆农场十几年,别说没见到过一个高干之女,连听都没听到过。)。然而,我现在被裹在77级大学生的光环里,你怎么知道对方看中的是你本人,还是那光环?

文革中,那些革命觉悟高的高干子女,慷慨激昂地跳上讲台,和亲人划清界限的故事,倒是听过不少。今后一旦有什么政治运动,谁知道对方的革命觉悟多高呢?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咱惹不起,躲着点还不行么?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个鳖亲家。咱不配当驸马,还是老实点找个平民子女。

暑假结束,返回北大。不久,就参加了研究生考试。

最花费精力的,还是那门英语。为确保考及格,我决定放弃中译英部份,集中全力考好英译中和语法单词部份。

当我坐在考场上,等待发英语考卷时,竟然一点也不紧张,还有点儿得意。

"哈哈,咱自学英语的竟然能考一回研究生英语,考砸也够本了。怎么说咱也考过一回,开眼界了。要能考到及格,哈哈,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意外收获啊!"果然不出所料,刚把英译中和语法单词部份考完,时间剩下不多了。龙飞凤舞地在中译英部份涂了几笔,就交了卷。管它呢,捞一分算一分,捞不到也值了。

事后才知道,我英语成绩刚好过了录取线(70分)。好一次走钢丝!

考研的另外一件趣事,是理论力学考试。

考到一半,一道题把我难住了。折腾了好久,就是解不出来。中了邪了?

突然,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题目出错了?"仔细一推敲,确认题目是出错了。于是,我在考卷上写明,这道题是解不出的。

如果把其中一个条件改一下,题目就有解了。接着我给出了修改后题目的解。事后才知道,那道题确实是出错了,应该是我修改后的条件。天文台决定,这道题去掉,不算分。然而,我能在考场上发现并指出这个问题,据说给阅卷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忙完研究生考试,接着就忙毕业论文。

我选择在国家地震局地球物理研究所写论文。这里和北大的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更侧重用实际地震数据解决实际问题。我的兴趣就是用学到的知识解决实际问题,这正对我的路子。

在这里,我第一次接触到电子计算机。

那时的电子计算机,还是老祖母级的。用的是ALGOL语言,把程序打在穿孔带上。

接着把穿孔带装到一只庞大的计算机旁,那庞然大物哼叫一声,然后读带机就飞快地旋转。要是程序有错,那庞然大物就拉稀,把吃进去的穿孔带全都吐了回来。接下我们就得查程序,找出差错部份。然后找到穿孔带上的出错部位,换上改正过的穿孔带。

如果程序通过,庞然大物就开始哼哼哈哈计算,身上的一盏盏小灯一闪一闪。就象那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记得小时候看猫吃老鼠,那猫一口咬住老鼠,不舍得马上吃下肚,喜欢侧着脑袋眯着眼睛咀嚼半天,喉咙里也是不时发出哼哼哈哈的声音。庞然大物嚼完程序,吐出一大堆表格和计算结果。哇,还真的把复杂的微分方程解出来了!

尽管是老古董计算机,照样把我激动得心潮澎湃。在机房里听着那计算机哼哼哈哈的电波声,比听肖邦的小夜曲还过瘾。高科技呀!二年半前,我还在马王堆汉墓的环境中生活。一家伙蹦过了一千多年,触摸到现代化了。不是梦吧?

地球所的导师非常耐心,从她那里,我学到了从一大堆纷乱的实际数据中抓出要点的研究方法。科研领域里,理论和应用是相辅相成的两方面。在农场呆过了十几年后,我更喜欢应用。能亲眼看到自己的科研结果解决实际问题,心里才舒坦。

半年毕业实习写论文时间一晃而过,要毕业了。

将近半个班的同学考上了研究生,我也幸运地被上海天文台录取了。

不出所料,毕业分配没有上海名额。班上的其它上海同学由于有家庭实际困难,最后照顾回上海,但必须改行了。幸亏我考了研究生,不然真悬。

同学们也要分手了。四年(我只有二年半)的大学生活,朝夕相处,分别时真是恋恋不舍。

学生食堂一角,同学们围坐了几桌,聚餐兼告别。

有的回忆了四年中的生活花絮。

有的畅谈了自己的成长和同学的友情。

有的表达了对同学的祝福和期望。

有的表演了小提琴独奏,男声小合唱。

有的朗诵了自己当场写就的诗句。

叙不尽的友谊篇章呀。。。

临近尾声,班长宣布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我们班有两对同学在毕业前夕喜结良缘,已经领证了!"哇,是谁呀?快公布名字!

好家伙,真会保密。

不行不行,连老同学都瞒了,罚酒三杯!

让我们举起酒杯,为友谊地久天长,干杯!

为未名湖,为地学楼,为北大,干杯!

为同学们的学业成功,为难忘的大学生涯,干杯!

为神州大地,为父老乡亲,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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