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夏天，副统帅吃饱了撑的，一个跟斗摔到了温都尔汗。这下可好，再不永远健康了。

他一个跟斗不打紧，可给下面添了大麻烦。这话咋讲？原来兵团在1966年底有个文件，凡是1960年以后入伍的复员兵，不管在部队是伙夫也好，是勤务兵也好，一律提拔为连级干部，1960年以前入伍的复员兵没份。

这算啥政策？

原来1960年以后入伍的兵才算百份之百的副统帅的兵。大部份连队的连长，指导员就是这些一步升天的，我们连队的连长，指导员也是。他们大多来自农村，文化程度低，高小程度就算很有学问了。

早一两年入伍的复员兵当然不服气，骂骂咧咧的，

“你们神气个屁，老子当兵时，你们还只会拣羊粪蛋呢。”

连长，指导员也不甘示弱，

“你们懂个屁，老子是林副统帅的兵。你们是彭德怀的兵，懂吗？资产阶级军事路线！”

他们知道自己是托了副统帅的福，因此平时副统帅长副统帅短的常挂在嘴上，颇为自豪。

现在怎么脱身？

 

大大小小的领导们，都在想办法把自己和副统帅的关系抹掉。那么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呢？

“唉唉，那个时候嘛。。。啊。。。你们也知道。。。啊。。。言不由衷。。。

啊。。。”

全国上下，形形色色的弄潮儿们，也伤透脑筋重新化妆。

“唉唉，那个时候嘛。。。啊。。。其实。。。我心里。。。也有疑问。。。啊。。。只不过。。。啊。。。”

紧接着，话锋一转，

“红太阳伟大呀！他老人家的话说到我的心里去了，他说得太对了。林秃子就是阴谋家，野心家。那时，我是在无形的压力下才不得不吹捧他的。同志们哪，其实我的内心是很痛苦的，我也早有警觉，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瞧，转得多快呀！

要是林秃子的阴谋得逞呢？他们的话当然会反过来说喽。

 

副统帅的这一跟斗倒是帮了我的忙。“一打三反”匆匆结束，指导员的气焰一下子收敛了许多。我因为在运动中自始至终没签过一个字，倒成了好同志，美其名曰“经得起考验”。苦了那些在运动中签名认错的伙计们，他们为了平反这冤假错案，以后折腾了好多年，申述了无数次，还多少留些尾巴。这是后话。

“还是你好啊，一个字也没签，我那时还认为可以坦白从宽的。。。”

“唉，老兄，怎么能相信他们说的？这全是假的。。。”

打那以后，我看问题的方法完全变了。以前从不怀疑宣传报道，现在是眼见为实，报道为虚。这一下了不得，好多事情的性质完全不同了。举个简单的例子吧。过去说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是革命的大熔炉。现在看是个垃圾箱。我可不是说在农村的纯朴，善良的父老乡亲和知青是垃圾，而是指实际的政策把农村当作垃圾箱。

何以见得？

 

先看看那些最最纯洁的革命接班人，那些高干子弟吧。相当一批根本就没进大熔炉。即使进大熔炉的，还没等熔了，就调走了。去农村的知青中，根红苗壮的纷纷选送到“肮脏”的大学和城市工矿，却把乌七八糟的狗崽子留在这“广阔”的天地。

走资派也好，现行反革命也好，刑事犯罪份子也好，批斗完后的下场总归是下放农村。没听说把大学部队里表现好的作为嘉奖送往农村，也没听说农村中的狗崽子，被揪斗后罚他不准再呆在这革命的大熔炉，下放到大学机关去。

你说说这农村成了啥？

再看看社会舆论。就听听城里在菜市场排队买菜的大娘大婶们聊些啥。

“嗨，咱二闺女下乡刚满两年，就推荐上了大学。”一脸得意的神情。

“哟，您老有福气。”

“瞧人家丫头多争气。”四周一片赞扬，羡慕中挟带一点嫉妒。

“咱小子这回总算上调了，为通公社和县里路子，费了老鼻子劲。”

“甭管咋的，能跳出来就好。”

那些子女还在广阔天地里炼红心的家长，灰头土脸地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

要是农村真是广阔天地，真是革命大熔炉，话就该这麽说，

“嗨，咱二闺女上调农村刚满两年，才犯点错，硬下放她去上大学。”哭丧着脸。

“您老别难过，跟领导好好说说。丫头年青不懂事，好不容易来革命熔炉，有点毛病她已经认识错误了。再给她个机会，别轻易下放她上大学让她背个包袱。”

“万一真要上大学，让您闺女好好努力，表现好还有机会上调到革命熔炉的。”

四周一片安慰。

喂喂，各位看官，别笑呀，咱不是开玩笑，咱在一本正经地打比方。那用词就不恰当，什麽“下乡”，“上调”，应当“上乡”，“下调”才对。

往后几年，嗨，神了，咱简直成了算命的，料事如神啊。

红太阳又让邓大人出山，掌管经济建设。不多久，还下了圣旨，“还是安定团结为好”,“要安定团结”。看那帮大大小小的弄潮儿急得！曾几何时,他们高喊“打倒党内第二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也是他们，一直叫嚷“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革命就要无法无天，乱，只会乱了阶级敌人”。

赶紧急转弯。

坚决贯彻最高指示，拥护邓XX副总理主持国务院工作！同志们，不能打派仗呀，我们从来就是讲安定团结的。什麽，问我前几天怎么说的？不矛盾啊，阶级斗争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安定团结嘛！你这个同志怎么啦，不要翻老账，要往前看嘛。

假的，假的，这全是假的。咱不去凑热闹。现在请邓出山，是借用这一股力量去制衡副统帅那一拨力量。说得好听，心里还不准怎么想的。

没多久，皇上又下了圣旨，“安定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纲，纲举目张”，邓又被赶下山了。这帮弄潮儿又忙了手脚。快查一下，我前些日子的报告里有没有提邓的名字。有？快把它删掉。

赶紧再急转弯。

坚决拥护最高指示！同志们哪，这家伙从来就不是什麽好东西。走资派，本性难改。我早就说过，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一刻也不能忘。什麽，问我前几天怎么说的？我说什麽啦？我从来就没说过不要阶级斗争嘛！嗨，你这个同志思想有问题，现在提安定团结就是对抗无产阶级专政！

假的，假的，这全是假的。咱不去凑热闹。现在赶邓下山，是觉得江山稳了，要让自己的嫡系掌大权。不准哪一天，嫡系们把江山管砸了，还得请人家收摊子呢。

反击右倾翻案风，抓大儒，批孔夫子，学法家，。。。运动一场接一场。忙得弄潮儿们连卸妆都来不及。

假的，假的，这全是假的。咱不去凑热闹。

等到粉碎四人帮后,回过头看看这“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几年，哇！一张大字报都没写过，一次批判发言都没有，连跟在人家后面签个名都没有。我怎么变得那么聪明！

粉碎四人帮后，弄潮儿们第一次狼狈了。机关算尽太聪明，蹦来蹦去这么多次，太显眼了，这故事就不好编喽。啊哈，这回滑不过了吧！

且慢，别小看了，他们的功夫了得。

这不，过了一阵，新领导们还是被他们哄得晕呼呼的，哪怕是当年被他们斗过的走资派也架不住他们的功夫。这是后话。

千错万错，马屁不错，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是颠簸不破的真理。我要是当了领导，恐怕也会被这些好同志们捧得飘飘然的。

话又扯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