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深山里的那座小屋 作者:晚泊孤舟


那小屋是山里的一所小学。

那小学曾有着二、三十名山里的孩子在读着书,教师呢,是一个长沙来的知青,那就是我。

是的,那小学是那样的简陋,简陋得只有一些破旧不堪的桌椅。一个小小的篮球场呢,也只有一个篮球架。一个永远也充不足气的篮球,成了孩子们奢侈品。下课了的时候,孩子们常常为了争夺那个破球,滚成了一堆。被压在最低下那个孩子却死死地抱住那球,绝不放手。于是,我可以断定,谁的身上泥土多,谁就是这一场业余球赛的胜利者。

山里的孩子读书是多么的不容易呵!他们的家分散在那大山林的各个角落。最远的有一、二十里山路。每天,他们一早就得起床,无论刮风下雨他们都要来校。山路又是那样的崎岖坎坷。最远的九子岭甚至还要翻越好几座的山峦。那羊肠小道每逢落雨,路滑得很。每逢山洪暴发,我就为双江口的那些孩子们担忧:他们必须要过的那一座小木桥,早已危机四伏。但是,他们很少旷课。他们都很想读书,尽管那学校有五个年级,却只有一个教师。他们每天所学的只有山外学校的孩子们所学的五分之一,但他们却十分珍惜这一点学习的机会。他们的家长——那些豪爽率直的山民们,每逢砍山、伐木、种地或赶墟,只要路过这山里的小学校,时不时地也要来这里看看、听听。为了不影响孩子们的学习,他们总是站得很远很远。然后,满意地笑笑,走了。我所住的那间小屋的窗台上,便会留下一扎山里人种的旱烟叶子或是新收获的鲜包谷“五月鲜”……

山里的人极为好客热情,无论我进了哪家,他们都称我做“先生”。但凡哪家新酿了米酒或是弄了点猎物,都要托孩子来邀我去尝个鲜。夜里就住在他们那别有一番风味的小木楼里,整夜可闻那屋后的叮咚作响的山泉,使我那被样板戏磨出茧子的耳膜,增添了一种清新的音韵。山里的孩子们就像他们的爹妈,勇敢、勤劳、豪爽、热情。他们十三、四岁,就敢在山间放排激流勇进:他们的那一双双小手,从来就不知闲歇。即使是上学的路上,也不忘顺手拾一些干枯的树枝带到学校,使我总是有烧不完的柴薪。他们贫穷,但却对未来充满着希望。一双黑亮亮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着,总是使我想起,夜幕中闪耀的星星……

是的,我非常怀念山中的那间小屋,在我下乡十五年之中,唯有那一段不太长的在山里教书的时日,使我生活十分惬意和宁静。黄昏来临时,我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小屋近旁的小山溪旁,听着它的歌唱,思念远方的亲人;夜深了,我或批改作业,或读书,或习作诗文。月夜,常到一里之外的那家山民家中小坐,聆听他讲山里的故事、闲话、趣闻。一碗油茶,香喷喷香透肠胃。作别后,还听见身后在喊:“有空再来闲扯,”一只小狗儿,舔着我的裤脚,又送我一程。呵,那深山之中的那一间小屋呵,怎能不叫我怀念至今!我是那山中小学的一个民办教师,同时又是那山中山民们的学生,我向他们所学东西,至今还在影响着我的行动举止,使我终生受用不尽!

我是多么的怀念深山里的那座小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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