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 生 作者:221.204.47.*


黑腿衔着一嘴的柴草,不满的哼哼着,拖着硕大的肚子往猪舍里走去。

“黑腿要生了。”我向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发布着这一重大新闻。累得东倒西歪、灰头土脸的同学们没能做出我所期待的反应,“看把你高兴的,就像你要做爸爸了,”刘静这一句话把我噎得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举起瘦小的拳头冲她摇了摇。

黑腿很强悍,脾气坏极了,我每次为它打扫卫生都会遭到它的攻击。当它瞪着小眼,张着大嘴向我冲过来的时候一点“女士”的温柔都没有,就像刘静。我请教队长该如何为黑腿接生,“没听说过给猪娃接生的,俺老婆要娃都不用接生,咱这搭不兴这个,”队长如是说;“不要去打扰它生娃,不然它会吃掉小猪娃的,”房东大娘如是说。

黑腿是我一手养大的。在那个粮食奇缺的年份养一头猪太难了,就知青灶上那桶清澈的泔水,每月三十来斤麸皮,根本就不够黑腿吃的。只见它把长嘴伸进食槽里使劲地捞着,鼻子里吹出一串串气泡,偶尔抬起头用两只忧郁的小眼睛盯着我,好象在怀疑我偷吃了它的晚饭。

好大的一场雪,让世界变得如此的纯洁可爱,也让我为黑腿在风雪中安全生产、为即将出生的猪宝宝的成活担忧。我开始准备各种接生用具,修补破败的猪舍,尽可能营造一间舒适的产房。其实我对接生一窍不通,就如同我不懂得黑腿在发情,也不知道去哪里为它找老公,甚至不忍目睹那剽悍、野蛮的狼猪蹂躏黑腿时的场景。到是刘静和另一个女孩看得津津有味,还提出来一个令人难堪的问题:它们交配一次需要多长时间?

是夜风雪交加,气温降到了零下十七度。黑腿焦躁不安、坐卧不宁,外阴红肿湿润,符合老队长讲得临产前兆。我提着马灯和棍子钻进猪舍,黑腿缩到墙角,警惕的注视着我,嘴里发出威胁的哼哼声。我一边安慰它,一边扔掉棍子以示友好。它慢慢地卧在草窝里,小眼睛在探询我的来意。我开始在它的耳根和脖子下面为它搔痒,继而是肚皮,还把我珍藏的两块大白兔奶糖塞进了它的嘴里,它吧嗒着长嘴咀嚼着、满意的摇头晃耳。我继续为它搔痒,它彻底放松下来,侧卧着,闭上眼睛,嘴里发出撒娇的哼哼声。

我生着了柴火为黑腿取暖,等待着猪宝宝的降临。呼啸的寒风卷着雪花从猪舍的无数漏洞里钻了进来,随即被融化。我呆呆地望着跳动的火光,任思绪在猪舍里飞扬,不知我的爸爸妈妈会为我的成就骄傲吗?

黑腿开始不安的扭动身躯,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我为它按摩肚子,可以感觉到小猪在我的手下面蠕动。羊水破了。在我的大声鼓励下,黑腿痛苦地、坚强地努力着,挣扎着,一只黑色的小猪顺利降生了。我手忙脚乱地为它剪断脐带,打结,擦净,放在铺着破棉花的筐子里,猪宝宝尖锐的叫声冲出猪舍,撕裂风雪,在小山村的上空回旋激荡。又来了,一只、两只……十五只。我为这十五个小生命的诞生狂笑着,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沾满羊水和血液的土地上。黑腿惬意的侧卧着,十五只小猪争抢着妈妈的奶头,鼻拱脚踹,很快就排定了各自的位置。一片吮吸之声中,黑腿骄傲的哼哼着,不时低头舔舔它的小宝宝,同时向我点头致意。

天已破晓,鸡犬之声相闻,早炊的风箱声明快地此起彼伏,淡淡的晨烟在村子的上空轻轻地舒展,牛铃叮咚,驴号长鸣,又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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