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娟子回新建队，用军用挎包兜来了铁虎。它毛乱蓬蓬的，叉开四条腿，颤抖着，傻糊糊地打量我们。

伙房前，我们围着铁虎说：“不是警犬吧，警犬就这样子啊？”娟子说：“怎么不是呢，这是纯种德国牧羊犬，它父亲还是破案高手呢！”娟子把狗放在我的怀里，她说：“你是炊事员，你负责养，好吗？”我说：“好的！我保证把它养胖！可我不会训导啊！”娟子说：“有我呢！”鹃子是个漂亮姑娘，她爸是公安，曾是警犬训导员。文革期间规定，人定胜天，公安不准养犬破案，他就把警犬逮回家里，养着看门。

新建队数大勇有文采，他给小狗起名叫铁虎，他说意思是健壮威猛。

从此，铁虎前后左右的跟着我。谁要见不到铁虎，就会问我：“老莫，你弟弟呢？”我便笑着说：“给你找兄弟媳妇去了！”铁虎来到新建队，就成了大家的宝贝，无论是谁，只要外出，都要给它带回好吃的。在大家精心照料下，不久，它便威风凛凛地长大了。

娟子在老爸那儿学了些训狗知识，有空她就训狗，半年时间，竟然把铁虎训得爬磙咬找，样样皆通！新建队离村子三里路，经训练，铁虎能到村代销点买油盐酱醋！你说奇怪不？

傍晚，夕阳西下，我做好了晚饭，坐在菜园的矮墙上吹笛子，铁虎在我脚下玩耍。众知青收工而归，他们扛着农具，在乡间小路上，拉出一片欣长的身影，铁虎叫着跳着迎上去，先挨个拱舔他们，然后撒欢，兜圈，打滚，跳跃。那温馨快乐的场面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铁虎的确很有灵性，新建队知青和老农，无论谁出远门，它总要送得很远，依依不舍十分感人。回来时，它先对天嗅一会儿，好象闻到了气息，立即跑上公路远远的迎接！

我们带铁虎去到公社开知青会，管知青的周黑子点名，他问，你们新建队来几人知青？我们说，十六个。周黑子查了好几遍，问，咋少一个？我们说，你再查。复查，仍少一个。最后我们指着铁虎笑着说，这不是吗！周黑子没笑，他弯下腰，爱怜地摸摸狗头说，好孩子，要遵守大会纪律，别乱跑！一席话，把我们说得心热眼润。

饲养员铜斧黑瘦，可他女儿小翠却白亮。那年二月二，小翠和同学到大刘镇赶会，被一无赖死死纠缠。知青鲁飞和小新在小翠的同学带领下，在村野路边，找到了被撕破衣服，正在哭哭涕涕的小翠。见来人，无赖想逃，被鲁飞和小新抓了个正着，他们用铁拳把无赖一顿臭打，谁知惹下了大祸。原来那无赖的父亲是县劳动局副局长。

第二天，县公安的三轮摩托开到了新建队，要带走鲁飞和小新，铁虎大叫着，死死拦着不让走。我怕警察开枪打它，就紧紧抓着铁虎的耳朵，放走了警察。望着远去的三轮摩托，铁虎呜咽着。怕铁虎追赶他们，我就把它栓了起来。我们商量解救鲁飞和小新时，铁虎咬断绳子，下落不明。

那天下午，我们在县公安局审查站门前，找到了铁虎。它对着大门不停地叫，好象求他们放回自己主人。见此情景，我们泪如雨下，决定也守在那里，等候他俩出狱。我们为铁虎买来馍与肉，可它看也不看。

三天后，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鲁飞和小新面带微笑，走出了审查站，铁虎高兴得打磙。后来听说，县公安局长到审查站检查工作时，见到铁虎在门前绝食救主，心里很感动，亲自提审鲁飞和小新伤害案件后，决定放人。

从１９７７年起，新建队的伙伴有的参军，有的上学，有的招工，大部分都走了。无论谁走，都要对留下的人交待，要照顾好铁虎。

７８年底，鲁飞和小新一齐参了军，新建队只剩下了我。走前，我们酒后抱着大哭，他俩说：“你走时，一定把铁虎带回去，这么好的狗，又都是从家乡来的，不能把它独个拉下！”我哭着说：“你们放心走吧，我会把它带回去的！”１９７９年，我终于考上了大学。接到入学通知书那天，我高兴疯了！我抱着铁虎的头说：“我考上大学啦！狗日的，我绝不会把你扔下的！跟我回家吧，我去上学，你在家要听话，我大学毕业了，挣住了钱，天天让你狗日的吃肉！”回家后，尽管我爸妈答应让铁虎住下，可大院的邻居坚决反对，说乡里的狗，身上有跳蚤，太大太野，吓着了他们的孩子,纷纷屋门紧闭,如临大敌。铁虎紧紧夹着尾巴,钻在我的床下一动不动,我劝铁虎说,别怕,大家习惯你就好了!我将启程上学的那天夜里，铁虎扒着床，不断用湿凉的鼻子拱我，用热辣辣的舌头舔我。早晨我发现它不见了，我含着泪找遍漯河市，可没找到它。

在大学里，我往乡下写信联系，才知道铁虎跑回了新建队，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子，它不吃不喝，对天哀号了好几天。后来，饲养员铜斧的女儿小翠听说后，到新建队把铁虎领回自己家。

公安恢复警犬破案后，已是警花的娟子和她老爸，一块找到小翠家，想把铁虎带走。已衰老的铁虎正在香甜地喝涮锅水，见他们后亲热了一会儿，然后就躲在屋里不出来了。娟子爸长叹道：“多好的工作犬呀，可它已经扎根这里啦，我们回家吧！”

本贴于2006-06-01 11:27:47在乐趣园→海阔天空→华夏知青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