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国庆节，我的老哥哥搬了新居，给他新家燎锅底时，我看到他卧室的墙上仍然用考究的玻璃框装着好多金光闪闪的毛主席纪念章，中间显赫位置是一枚当年的“总政大像”。

“文革”时我哥哥刚好十二岁，上小学五年级。他常常领着我在漯河火车站观看大串联的红卫兵。成群结队的红卫兵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还背着背包。我印象最深的是好多红卫兵背包后边还夹着一双底子露在外边的布鞋，我们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跟电影上的八路军学的。他们有的还打着绑腿，扛着红旗。我哥哥最感兴趣的是红卫兵们胸前佩带的毛主席纪念章，他竟然壮着脸面上前问人家要，每次都扫兴而归。不久，哥哥和他们的同学也组织了红卫兵长征队，向爸爸妈妈要求出去大串联，爸爸妈妈坚决不同意！后来哥哥绝食又造反，爸爸妈妈才勉强同意了。其实我最清楚哥哥的心思，他是为毛主席纪念章而去的。我们在火车站看红卫兵长征队时他听说大城市的红卫兵接待站发纪念章。

哥哥要长征去了，目的地的韶山！爸爸教他打背包最少教了二十次。哥哥走时也在背包后塞了一双布鞋，那是一双不能穿的旧鞋，几乎是一对鞋底子,原因是怕新鞋塞在那里不安全。在爸爸妈妈千嘱咐万叮咛之后，哥哥和他的同学坐着火车长征去了！他一走就是两个月，这是我们全家焦虑不安的两个月，长征队的家长们几乎每天都要交换孩子们信息。一天，哥哥终于胸前戴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韶山纪念章凯旋归来了！后来他每天晚上睡觉都要用一方柔软的口罩包起那枚纪念章。另外他还带回了一筒手电和一小盒湖南的糍粑，我容幸地分了一小块嚼不动的干糍粑。

起初，有一枚纪念章戴就很不错了，后来随着各式各样的纪念章增多，好多人开始收集纪念章，笔比嗣窍肮叱扑?们为“换纪念章的”。我哥哥也理所当然的加入了“换纪念章的”队伍之中??

收集纪念章是很不容易的，为弄来不同的纪念章，哥哥他想了好多办法：一是用苦苦积蓄起来的钱买；二是在火车站壮着脸皮问旅客们要，他倒是要来了几枚；三是发，那时学校也发纪念章的；四是换，把纪念章别满一口罩或一毛巾，在火车站与人交换，互通有无，有时找对了人，一枚能换人家两枚；五是抓，见别人的纪念章漂亮，冷不防抓过来就跑，如别人追不上或找不到你，那枚纪念章就是你的了！其实就是抢夺。

刚开始哥哥以那枚的韶山纪念章起家，渐渐地别满了一口罩；又渐渐地别满了一毛巾！每次出去换纪念章，他都要小心翼翼地在别满纪念章的毛巾上再盖上一条毛巾，然后慢慢地卷起来，揣进怀里，再夹起膀子。换纪念章大多是在夜晚进行的，火车站明亮的灯光下，三五成群的换纪念章的人在火车站的水泥地上拉出长短不一的人影，他们恭恭敬敬地捧着别满纪念章的口罩或毛巾，拦着戴纪念章的旅客巧嘴如簧地夸耀着自己的纪念章，以说服并换下别人的纪念章。

随着时间推移，各种纪念章也在不断变换。一度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发放的两套纪念章成了纪念章中的名星！一是较大的毛主席头像，被尊称为“总政大像”。一是带有“为人民服务”横牌的五星形状的毛主席头像。由于这两套纪念章做工精细，只在部队发放，并传说含有黄金，所以在地方很是稀少很是金贵很是抢手！一天夜里，一个外地四十多岁的旅客哭着找到我家，声泪俱下地说我哥哥抢夺了他的“总政大像”，如不交给他，他就要去公安局报案了！于是，我们家经历一场惊心动魄难以忘怀的事件！

在爸爸眼里，哥哥突然之间沦为了罪犯！他打算找到我哥哥并带他到公安局投案自首，谁知道我们全家出动找了一夜也没能找到哥哥。那位旅客坐在我家等了一夜，第二天我爸爸记下了他的地址，说找到我哥哥后亲自把“总政大像”给他送去！一再哀求他不要报案，爸爸的心思很清楚，他为的是哥哥能投案自首减轻处罚，那人才万念俱灰似地掉着泪走了！爸爸找了好几天，哥哥连同他的纪念章好像蒸发似地无了踪影，全家人由愤怒转为担忧害怕。爸爸独自一人去公安局替哥哥投案,庆幸的是公安局已被砸烂。那时我还小，帮不上忙，爸爸妈妈找遍了市内的大街小巷和沟沟河河，找遍了附近的县市，仍没有找到哥哥。那阵子家里整天是爸爸妈妈的哭声，因为那时的社会治安还好，他们最怕的是哥哥他畏罪自杀。直到一个月后，哥哥才满脸黑灰叫花子似地狼狈不堪地归来。原来他听说那位旅客找到家里后，心里一是害怕爸爸收拾他，二是害怕“总政大像”被人要走！于是他就利用串联学来的经验，扒火车去了外地，要饭要了一个月,回来时他的那些纪念章竟然保存完好!哥哥回来后我家邻居纷纷劝我爸爸说哥哥是为了无限忠于毛主席才抓人纪念章的,再为难孩子就是反对毛主席！这顶高帽子吓住了爸爸，于是爸爸饶恕了哥哥，颇费周折地问同事讨来了一枚“总政大像”，风风火火地搭火车给那位旅客送去并与他交成了好朋友，哥哥的那枚“总政大像”也就得以珍藏下来了。

每每看到哥哥的那枚“总政大像”，我们哥俩都要回忆起那段遥远的往事，她让人亲切，让人激动，让人思绪万千……

 

本贴于2006-03-28 21:09:59在乐趣园→海阔天空→华夏知青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