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乡的第二年,新建队买了一匹卧式柴油机,主要用它带抽水机浇我们的菜园地，在乡下呆过的都知道，种菜全靠玩水的。

在这之前，我们浇菜园地的方法很原始，即把水桶上栓两根绳子，两人抓绳站水井两边，在井里打满一桶水后，两人一齐把水桶拔上来，然后把水桶对准水渠轻轻一掀，清澈的水便经水渠流进菜地。接着继续打水……每天浇地需要四人轮换打水，虽不十分劳累，可也毫不轻闲。有了柴油机，我们背着手看咚咚作响的柴油机带着抽水机从井下抽水，小碗儿粗的橡胶管子里喷出清水，不一会儿就把菜地浇完了！此时此刻我们高呼万岁，心想我们终于从部分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了。

谁知道好景不长，不多久，那台质量低劣柴油机就变成了老皮牛，发动一次比蹬天还难！那时懂柴油机人很少，更缺少专业技术人员，在大队找人修了几次未能治病。于是，我们的厄运便随之而来：每天一大早，老农队长挨个敲门，嘴里还大声喊道：“起来了，摇机吧！起来了，摇机吧！”他把我们男知青全部喊起来摇柴油机。

在柴油机前，我们十几位壮小伙排一长队，最有劲的建国，赵四打头阵，就像蓝球运动员训练三大步投蓝那样，排在前边的人摇机，摇累后排在后边。排在前边的摇机者先活动一下胳膊腿，然后一手恰腰，一手握住摇把，扎好马步，猛吸一口气，憋住，先缓慢地转动机器转上几圈，突然之间发疯似地飞快地摇动起来，柴油机立刻发出急促的“?玎辏??玎辏??玎辏?”的声响，机身颤抖得像被猛拍一掌后的凉粉，人忙得像一台剧烈运转的机器。此时此刻，大家紧张而满怀希望地盯着柴油机，希望它咚然转动起来，可结果必定是失望：摇机者一停下来，柴油机紧跟着“皮，皮”两声也停顿下来。我们十几个人往往摇上一个多小时才能把柴油机摇动起来。后来，负责管理柴油机的赵四不知从哪学来的先进经验，摇机时把柴油机的空气滤清器去掉露出进气口，用一根长铁丝栓上破布，破布沾上柴油点上火，把火对着柴油机进气口然后摇机，仅仅把摇机时间缩短了十分钟。因为有了柴油机，大家累得死去活来，知青王大勇爱写小说思想活跃，他对老农队长说：“过去没柴油机时我们四个人一小时轻轻松松就浇完了地，有了柴油机十几个人累得半死还费柴油才浇成地，这样我们岂不是变成了机器的奴隶？”老农队长说：“我看你是怕下力！这是资产阶级思想！”接下来老农队长与王大勇谈了几场心，让他注意改造思想。这样一来，谁也不敢再提恢复人工浇水的事了，于是“摇机能手”李建国应运而生。李建国长脸中等身材一身的肌肉疙瘩，他能不停地摇机五分钟，一般人一分钟就累得不行了。李建国为此成了县里的“劳动模范”，县里的通讯员专门到我们新建队掐着表看李建国表演摇柴油机，还在省电台上进行了题为《人能胜天也能战胜机器》的报道，我们新建队最漂亮的女知青刘春梅也成了李建国的女朋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天，李建国正在洗衣服，老农队长喊他摇机，他顾不上擦手就去摇机，谁知就在他剧烈地要机时，该死的摇把从他满是肥皂沫的手中滑脱并快速弹回，刚好打中李建国的头部，可怜的李建国当场殉职！

埋葬李建国的那天，我们大家都哭得死去活来。

 

本贴于2006-03-11 10:25:38在乐趣园→海阔天空→华夏知青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