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六岁

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在辽东一个叫骏马河的山村

扎根落户，山村的夜晚很冷

当朔风吹响窗棂时，心海孤独

 

青年点坐北朝南

皱巴巴的土墙

像村长斗私批修的脸

入口处两只大铁锅

每天负责照料我们无底的胃口

男左女右，屋子里总是装满笑声

最原始的共产主义

但土豆缺少牛肉

偶尔谁的家里捎来一块腊肠

那就是整个青年点的节日

 

日子总是这样度过

每天踩着雄鸡的报晓上路

踏着星辰的碎光归来

我们的坚守与执著

让最单调的日子充满诗意

春天，泥土在犁尖上舞蹈

在高高的白云下面

我们吭歌

大地是真正的读者

百花是虔诚的听众

夏日，当鞭梢摇曳起山野芳香的风

在拄着牛背打盹的瞬间

我们读懂了知了的情书

秋光烂漫，谷场上流萤飞走

喇叭花开着农家的梦

新麦裹着憧憬一起成熟

最惬意的莫过于冬天

山野和心被包的严严实实

望着那憨厚的炭火

去想象城市招摇的灯光……

 

日子就这样度过

一边生产粮食

一边自以为是的传播思想

妄图用年轻的额角

去撞击那些传统的桎梏

在我们的努力之下

山村的故事变得生动

先是山神庙变成了“夜校”

每晚的读书声成了最吸引山乡眼球的部落

既而是村长的丫头“小满”

义无反顾地摧残了父母包办的婚事

是我们的穿着引导了山村

青年男女的“军装秀”

而科学种田、大棚育秧这些新词

随着我们的到来大大咧咧地走进田埂

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弄乱了山农们

横平竖直的心坎

对我们说不清是讨厌还是欢迎

 

日子就这样度过

百无聊赖时我们唱歌哼曲

唱“毛主席教导记心上”

唱“革命青年志在四方”

唱“边疆处处赛江南”

也偷偷传唱一个首都郊外的晚上

当青春的躁动偷袭我们的时候

我们不知所措

 

日子就这样度过

岁月里我们厮守这片土地

去完成最初的冲动和承诺

当耳畔传过美丽的雁声

我们用这样的歌谣感动自己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累不累，学习革命老先辈

这些硬梆梆的口号

是我们心灵的支撑

 

日子就这样度过

当浮躁和喧嚣沉寂后

心情也沉重起来

我们像迁徙的候鸟

开始寻觅逃避的方向

参军、升学、招工、甚至“相亲”

都在射程之内

当理想和现实厮打之后

我们成了冲突的俘虏

 

终于有一天

我们接到了回城的调令

在兴奋与狂欢中我们忘乎所以

把木锨和麦粒抛向空中

把草和泥土抛向空中

把自己和往事抛向空中

那些昔日的磨难、怅惘、沉沦和颓丧

此时已变得弥足珍贵

山村岁月让我们完成了

人生质的嬗变

在秋的魅惑里

我们发芽、分孽、拔节、增高

那些最初的日子

我们并不在意

而当我们奔赴千山万水的时刻

才知道许多跋涉的成功

都与这段时光有关
 
 
 
本贴于2005-12-20 10:23:11在 乐趣园 → 海阔天空 → 华夏知青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