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不少城市的马路拓宽工程都在如火如荼地铺开，尤其在一些大型城市，主要的干道越拓越宽，各种设施的档次也越来越高，样子看上去更是越来越气派，把很多西方大城市的马路都给比下去了。一些“杂音”也随之而来，对马路到底是否需要如此拓宽提出了尖锐的质疑。所提的原因不外乎是好大喜功的面子工程、政绩工程问题，投入产出成不成比例的成本效益问题，以及其中笃定有大量油水可捞的腐败问题等等。

我觉得这些问题无疑都存在，但并不反对把马路尽量拓宽，因为我认定，时下的这些恨不得用擀面杖来擀宽马路的城市管理者和道路规划者们，将来一定会被他们以后的继任者们私底下骂个透心凉。而这些管理、规划者自己，届时也只能落得个哑巴吃黄莲，只能怨自己的眼光跟生肖之首似的。为什么这么说呢？且听我娓娓道来。

我们知道，在大多数的外国，尤其是那些西方国家，马路经常都会被老百姓拿来当作发布各种意见的主要公共场所之一。举着旗子，打着标语，喊着口号，一大帮人一路迤逦而来，成为这些社会一道常见而又别致的风景。尽管绝大多数情况下这道风景能够保持着基本的平和与克制，但也有不少的时候，情绪满溢的人们禁不住把它当成一个随意演绎自己过人神勇的超级战场，使其真正地达到“热火朝天”的境界。

在我们的社会里头，这种行为被置于高度敏感之列，申请一千次恐怕有九百九十九次以上是要被驳回的。因此，别奢谈什么“热火朝天”，即便是象温吞水那样静静流过，恐怕也是很难得一见的。

原本从前广大的学子和知识分子们很是乐于此道，但经过整个九十年代死灰般的沉寂之后，现在他们除了反美、反日的之外，其他的可能都提不起兴致了。颇有意思的是，原来对此兴趣平平的工人、农民、民工、被强行征地或野蛮拆迁的业主等等，却成了活动的主角。看来，那些天之骄子们仿佛已经把主办权拱手转让到广大人民群众当中了，只是没有举行象运动会圣火交接那样的隆重仪式而已。

对于这些以马路作为介质去传达各种与主旋律不符之信息的行为，我们广大的城市管理者们自然是深恶痛绝的。虽然这法那法白纸黑字印着人们享有举行这种行为的权利，但当申请报告递送到管理者们面前时，他们的惯例基本上都是不去过问理由条件反射般给予无条件地压下去的。当然，他们也知道，他们所持的“理由”异常不充分，不充分到了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无稽的程度。

对于那些不顾申请未获批准依然上了马路的，或者因为知道基本上无法获准而索性根本不申请就自行走向马路的，现在那些聪明绝顶的城市管理者们一般不会一开始就上演火爆场面的，而是先进行怀柔、“对话”、招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新路子。然而，巨大的既得利益使得他们不大可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让步，他们那一套什么“好公民遵纪守法”啦，“要相信某相信某某”啦，“多给些时间来处理”啦等等陈谷子烂芝麻般的遁词，人们又早已听掉了数层耳茧，使得场面仍旧尴尬，局面依然对峙。

在这种情况之下，城市的管理者们极可能都会祭出一招他们珍若拱璧的必杀技——“你们的行为阻碍了交通！”相对于那些苍白无力的诺言和味如嚼蜡的说教，这招的效用还算得上是很立竿见影的。最佳的做法，则是让电视等媒介出头去物色几名群众乖乖演员，到马路边一站，或者开辆车到马路上一停，闭上眼背一通“马路被堵塞了，来往很不方便”之类的台词，然后到新闻节目上一放，立马就能够争取到大量的同情声音，让那些上马路传达看法的人们有如锋芒刺背，压力陡增。

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记救命招术恐怕将会变得越来越不灵光了。原因不在于别的方面，恰恰就出在城市管理者们自己身上。具体来说，就在于他们把马路不断拓宽之上。

在不远的将来，由于种种可以预见的发展趋势，社会上边缘化群体的队伍必定会越来越壮大，他们跟强势群体的矛盾也必然会愈发突出，公开发布自己应有诉求的愿望，亦将随之而日见强烈。而被大大拓宽的马路，则会从客观上刺激他们以此作为发布诉求的理想公共场所。然而，又由于马路被大大拓宽的缘故，在民众发布诉求期间，每当闻讯赶来“做工作”的管理者们张开口说“你们走上马路来发布看法占用了交通要道，造成了交通堵塞”之时，这样的反诘立马就会犹如连珠炮般回敬过来：

——“反正你们把城市的马路设计得象条河似的，就算人行道也宽敞得很，咱也就几十号、上百号人，还基本都不象你们那么脑满肠肥、大腹便便，再说也不是光停着不动弹，走过去还不跟逛街似的，碍着谁了？”——“如果这也碍着别人的话，那经常看到街上一大帮人在扎堆儿行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得上去把他们紧急叫停了？”——“这么宽敞的马路，反美反日的来回穿梭十几遍不阻碍交通，你们这些‘领导’们驾到提前几公里警车封路不阻碍交通，经常几个月几个月地给马路大开膛不阻碍交通，凭啥我们路过一下就阻碍交通了？”这个时候，估计这些管理者们最恨不得的，就是立马把拓宽的马路捏回原来最窄的样子了。

因此，我个人是十分乐于看到一条条马路被我们的管理者们给尽情地拓宽的——尽管每次横过起马路来，我也感觉到有些费劲；盯着前头才变绿马上就打闪变红的人行道红绿灯，看着侧面已并排呼啸而至的机动车，感觉就象成功飞越了一次大渡河泸定桥似的。

正如本文开始时所提到的，有时拜读到那些对马路拓宽工程颇有微词的文章，我总感到不以为然，觉得他们是不是可以把眼光放得再稍微长远一些，看到拓宽后的马路将来必定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积极作用呢？至于那些在不久的将来大有可能被“边缘化”的潜在弱势群体，我则想对他们说：瞧，这就是“领导”们出于对你们将来到大庭广众之下发布看法时公共场所可能面临面积不足的担忧，而专门为你们预先拓宽的马路！

 

本贴于2005-12-08 02:53:01在乐趣园→海阔天空→华夏知青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