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随想 作者:汉华


 

 

  知青岁月随想

 

由于工作关系,我常有到洪湖长江河道勘查的差事。从武汉到洪湖市约3小时车程,途经白庙大桥。每行至此,我必减速慢行,眺望这片熟悉的土地。往事如过眼烟云,却又那么刻骨铭心。

在那轰轰烈烈的火红年代里,我们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伟大号召,积极投身“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

首先我办理了户口粮油关系的迁移证,到农村去扎根,去安家落户,母亲给女儿如同办嫁妆般地置齐二铺三盖、盆盆碗碗,日用杂品,琳琅满目,装起箱来大包小包的;男儿们可就简单多了,基本生活用品,轻装上阵。城府深的少男少女们海誓山盟,成双结对,着实准备成家立业哩!

公元1969年元月24日上年8点,我们惜别了送行的亲人们,挤上了一辆擦洗铮亮,带帆布蓬的解放牌货车,一路风云,一路欢歌地沿汉沙公路到仙桃县,再辗转到白庙渡口。虽只有160多公里,汽车却开了近10个小时,傍晚6点才到达白庙渡口。车开上没有动力的渡船,河的两岸横牵着一根粗大的钢索,人们手持铁勾,就这么一步一勾,一勾一步地把船拉到对岸。上岸就归洪湖县管,久等的队长提着昏暗的马灯高声喊到,“朱市公社九大队二小队的知青跟我来呀!”我们应声而上,大家一边相互介绍一边将行李等物品堆放在板车上,走完漫长的8里乡间小道,总算到了村头。村子里像过年一样热闹,这可是盘古开天地以来没有过的事啊!在城里过上好日子的青少年们,爹妈的心肝宝贝们来到农村找苦吃,找罪受。男女老幼几乎是倾村而出,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如同是观赏外星来客一般,瞧一瞧小伙子是否英俊,睹一睹姑娘们是否漂亮美丽,看一看城里的娃儿们的衣着与他们有什么不同,问一问多大了,父母是干什么的……。

折腾了一老天,肚子也饿得叫起来了,由队里的厨艺高手们联合推出的丰盛的晚餐早已准备好了,那可是生平吃得最开心的一餐。饥寒交迫,真真切切的饥寒交迫!

随后我们一行7人分别安排到队里7户各方面条件较好的人家,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他们待我们如同归来的赤子。富有热情、爱心和责任感的老队长正式接纳了我们这些新来的成员,向我们介绍了一些情况和注意事项。走马观花地见识了全队32户人家,告诉哪些是我们队的水田、旱地,还有那十年九不收的湖田。快过年了,辛劳了一年的人们开始休养生息,享受着金秋的硕果。勤劳朴实的社员们非常热爱生活,各家各户开始忙于办年货。一时,炊烟四起,欢声笑语,一派生机。著名鄂菜之一“沔阳三蒸”就诞生在这片热土上,香气溢人红光油亮的大片蒸肉,肥嫩的鱼块裹上晶亮的琼浆,五颜六色的各种蒸蔬菜。在那什么物资都要计划,凭票供应的年代里,端上一盘集肉、鱼、菜三合一的“三蒸”,真令人垂涎三尺,难以忘怀。还有那金色的肉丸,晶莹似玉的鱼丸,柔润爽口的糍巴、年糕,碧绿的豆丝,美味佳肴数不胜数。闲来无事走东家看西家,家家都是美食家。

由于当时农村普遍没有供电,吃水靠挑河沟的水,但水质不错。家用电器对他们来说犹如天方夜谭一般,连半导体收音机全村都见不到一台,基本上延续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朴民风,唯有唱革命歌曲,唱样板戏是最时尚的。特别是一种叫“天沔花鼓戏”的地方戏,几乎人人会唱,个个爱唱。每逢过年过节,哪家有红白喜事,都少不了要搭台唱戏,伴随着锣鼓声,那情那景好似电影“刘三姐”的场面再现一番,“这边唱来、那边合”。

正月十五划龙舟也是当地群众喜闻乐见的体育活动之一。由于临东径河,河水清澈,宽窄适度,确实是赛龙舟的理想之地。每当开赛之际,两岸观众如潮,刻意妆扮的龙舟亮丽非凡。运动员们身着古朴的黄色宽松对襟服,头戴白色或黄色的帽子。每条船头都有一位指挥员,手持木槌立在鼓旁,一声高喊“划起来哟!”只见鼓起桨落:众舟鼓足干劲,力争上游,人声、锣鼓声、欢笑声,声声映衬着祥和的太平盛世!我们平生第一次在他乡渡过了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革命化春节和元宵节。

正月十五一过,紧张繁忙的春耕春播开始了。一年之计在于春嘛,休闲多时的土地苏醒了,人们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大地呈现出一派生机。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农田河网化是当时农村的奋斗目标之一。很快我们公社又接到一项到东径河与长江交汇处建电力排灌站的任务,只有32户的小队摊上了15个名额。当时正处在“一天能办九天粮”的春耕大忙之季,年轻力壮,不善农活的我们这些知青理所当然成了主力军。我们的交通工具是二条木船,将油盐柴米、衣被行李、劳动工具装进船舱,兵马粮草一同行,顺水而下。如同现在时兴的“漂流”一样,兴奋、惊险、刺激,一路伴随着我们到达了新滩口工地。

紧张繁重的体力劳动开始考验我们了,当时的水利工程基本上是靠手挖肩挑,搞人海战役。工地上到处招展着红旗,醒目的横幅书写着“备战备荒为人民”、“百年大计,质量第一”、“深挖洞,广积粮”;广播喇叭一刻不停地播放“战地快报”、样板戏、革命歌曲。如潮的人流挑起担子快如飞,推起小车吱吱地响。

日落西山了,我们拖着罐铅般的双腿,有气无力地回到住处。看看自己的双脚磨起了水泡,肩上火辣辣的红肿,问一问,他们都一样,都在承受体力严重透支的煎熬。好在大家都明白“用进废退”的规律,咬着牙日复一日地辛勤劳作。我们日渐成熟,强健起来了。搞水利工程少不了混凝土,由于当时没有搅拌机,人们只得在一块大铁板两侧七、八个人一字排开,相对地一铲一铲的,伴着劳动号子,哟嗬!哟嗬地搅和着。最令人难忘的是严谨的工作态度,洗石头要见石头的本色,配料的用木杆称一筐一筐地称着,记录着。浇注着这种执着、科学、严谨精神的,雄伟的电排站,开始了它抗洪排涝的历史使命。

“面朝黄土背朝天,起早摸黑在田间”的“双抢”季节来临了。何为双抢?就是抢收、抢种。季节不饶人嘛!阳历4月底5月初麦子成熟,然而此时又是多雨之季必须趁着大晴天抢收,以免受潮、霉烂。抢种就是在阳历5月1日以前种下早稻,赶上8月之前收后再插上一季水稻,实现一年双季稻,增产增收。试想,只有32户人家的小队,拥有300多亩的水田、旱地,既要割麦又要插秧,而且又有农业气节的制约,气候的影响。“面朝黄土背朝天、起早的摸黑在田间”是最精辟的写照了。且这一“面”一“摸”就是半月。

没完没了的水利任务,修公路,建铁路等等,以政治任务的形势,一级一级地往下摊派着。其理论基础是当时响彻中华大地的最高指示:“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三线建设要抓紧,要抢在战争的前面”等等。

最令人记忆犹新,轰轰烈烈的一次水利任务,发生在1970年6月,到洪湖县老湾镇抢修长江大堤。江水看涨,形势逼人,脆弱的江堤急需加固,队里来了个总动员,18岁以上,60岁以下不论男女都必须上阵。划船拉纤绳,从东径河汇入长江,星夜赶到目的地。住在当地社员家里,稻草往地上一铺,打开行铺,席地而卧。清晨5点不到,挑着担子,背着铁锹,打着火把的长龙阵开向堤边。天空还朦胧着,沉重的担子压弯了肩头的扁担,吱吱嘎嘎地负重百余米,再一步一步地艰难地爬上陡峭的堤坡。一日三餐都是送到工地上吃。由于1969年的水灾内涝,粮食大幅减产,我们吃的是大麦米伴合白萝卜的饭,就着难见油星的水煮大白菜、萝卜和咸菜。排出体外的依然是整粒整粒的麦子。餐后仅有片刻的喘息,就这样持续到晚上9点多钟。遇上下雨就更艰难了,光着脚、戴上斗笠、穿上蓑衣,挑上沉重的担子,脚趾像钢钎一样插入又稀又滑的泥土里,一不留神就会从堤坡上连人带马地翻滚下来。

持续18天剧烈的体力透支,不断有人病倒,不断有人再爬起来,感谢父母给了我强壮的体质,我是这个团队没有倒下的三个人之一。第19天工程完工了,这时我们才见到老房东那慈祥的面容和那破旧而温馨的草屋。

记得我们在抱怨命运的不平时,队里有位旧社会读过私塾的老先生语出惊人地冒出“人分几等,官分几层”、“受人之不能受,成人之不能成”的见解。悉心领悟,顿感意味深长啊!易经曰:有天才有地,有上才有下。若人不分等,官不分层,那谁还会去奋起拼搏?

随着政治,经济形势不断向前发展,我们陆续地招工回城,战斗在不同的岗位上。每当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和阻力,想起插队农村的艰苦磨练,就会力量倍增,迎难而上,不少人成了单位里事业有成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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