崃兰山寨
作者:刘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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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寂寂,昨夜的枪声停息,大江两岸又恢复了如初的宁静。朝阳灿烂,波光粼粼的南坎江水,缓缓徐徐,奔向下游缅甸境内的伊洛瓦底。一觉醒来,微寒的风中带着雨后的湿润,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幕,浑如一场不太真实的噩梦。 饿,饥饿的腹腔拗动着隐隐作痛直冒酸水,四下找寻,无一可食的野果,雨后的岩石旁有几株车前草引诱着郎小宁,他踅过去拔起车前草,拧去带有泥土的根系猛嚼起来,只一会,那几株车前草就被郎小宁嚼食一空,胃里有了点东西,人也精神起来。 一九七五年六月一日儿童节,天刚昏亮,腊戌掸邦大监灯火通明,郎小宁和昆明陈仲立老师、知青王信如,四川知青姜古礼、陆诚,云南大学学生老徐一行十三人,清晨由缅警押上开往南坎的军车,以非法入境的罪名遣返中国。下午六时,车队抵达南坎,南坎移民局官员点名画押,验明正身,驱车押送江边。一只竹筏已在江边等候。一夜大雨,江水暴涨,洪波翻腾湍急汹涌,江面被洪水拓宽了一倍。十三人像一群押赴刑场的死囚,缅警为郎小宁等打开手铐,双手合十祝福,躲在树后,观看好戏上演。 仓惶的逃亡途中,郎小宁与其他人失散了。黑暗中,郎小宁不敢叫喊,他敲打石块以图与其他人取得联系,除了空谷回音,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孤独无助感笼罩了郎小宁。不知走了多久,南坎城的灯火远去,天上的星星也稀落了,此时他想:王信如和姜古礼他们也不知逃到那里了。走过一段公路岔口,远远看到村寨的灯火,又累又饿的郎小宁刚坐下歇口气,想稍后进村。突然,村寨枪声乍起,火光交织,郎小宁吓得逃离公路,躲进山里,待天亮再作打算。 嚼过几株车前草,郎小宁呆坐在一块石头上,心里盘算着怎样寻找失散的同伴,想来昨夜乍起的枪声,一定是失散逃亡的难友遇上了缅军哨卡,但愿上苍垂怜,让他们逃过劫难。山下公路上出现了一个人,郎小宁一阵惊喜:会不会是失散的同伴?他大着胆子走下山来,公路上的那人也发现了他,朝他藏匿处用云南方言大声喊叫,原来这位老乡见他在山上,大声问他有没有看到他走失的马。 吉人天相!郎小宁大喜过望,想不到绝路上遇到了云南同乡。对方看郎小宁跑了下来,误以为他见到了失落的马,问“大哥你格有瞧见我呢海骝马?” 小宁下了公路,这位三十来岁的云南汉子走了过来,露一脸焦急,又大声问小宁有没有见到他的海骝马。小宁走了过去,把昨晚发生的遭遇告诉这位云南大哥,请他帮帮忙,带他去他们寨子。这云南大哥告诉小宁,从山口小路走下去就可以见到他们寨子了,说完又急着找他的马去了。 沿着山口小路往下走。已经能看到炊烟袅袅,山寨鸡犬相闻,远远传来牧牛的牛铃叮当。小宁加快脚步,往下急奔。几间茅舍草屋坐落在路旁平地,走进路旁一户半虚掩着小门的人家,这户人家正在吃早饭,主人家见他这闯进门的不速之客,客气地叫他一声大哥,相邀吃饭。桌上摆着一盆米汤,一大碗南瓜和腌菜。小宁顾不得客套,一屁股坐上长木凳,等主人家给盛饭。房主人想不到略作客套招呼,小宁竟毫不客气等着饭来伸手。泡上米汤,一口气送下肚七八碗饭后,小宁启口讲了话。 主人家明白了小宁的来意,但一家人要忙着去采茶,没工夫陪他找头人,表示歉意后,叫小宁再沿路往下走,到寨中就可以问到头人刘钦蒙的家了。到了有汉人的村寨,小宁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再望下走几步无妨,反正此时饭饱汤足,来了精神,长了气力。小宁走了不到半小时的路程,一片云山开阔,南坎江象条伸延弯曲的玉带,展现眼底,瑞丽傣家人的金佛塔,在阳光中闪耀着辉煌,佛寺悠扬的钟声激荡着大江两岸的山谷。 没费多大的事就找到了头人刘钦蒙的家。此时,刘钦蒙正抱着水烟吸得呼噜直响,见到小宁只示意小宁坐。刘钦蒙二十七、八的样子,木着蜡黄的脸,招呼小宁一声坐,便没了下文,只是把那水烟一个劲的猛吸,直到吸完了两支崩卡烟,才把烟筒放下,不等刘钦蒙开口,小宁便主动把昨晚江中遭袭被打散的遭遇告诉了他,刘钦蒙似乎打小宁进门就已经知道他的来路,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哦,你们就是昨晚在江边挨打的那伙。”然后告诉小宁,他今天下南坎有事,有话等他晚上回来再说,说完背起筒帕,走了。 小宁满腹狐疑,看刘钦蒙此人有点阴阳怪气,会不会下南坎去告密?他向主人家大嫂打了个招呼,就去房前屋后、寨前寨后走走溜溜,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也好三十六计,溜为上策。 崃兰山寨,位于中国大陆云南边陲重镇瑞丽弄岛对岸、缅甸紧邻中国一江之隔的南坎县背西,南坎山脉中的一个山寨。崃兰分上下寨,上寨人仅三十余户,人家;下寨较大,约计七、八十户,总属下寨管辖,刘钦蒙是世袭头人,崃兰人男女服饰各异,女的身着对襟大袖缀花边衣服,头饰银片钱币围帽,脚穿绣花的、象割草镰刀横立的夷方鞋,有人称他们为汉傈僳,他们则自立名号为夷方人。 日见西倾,早晨食下的车前草和米汤泡饭,经过一天的折腾已荡然无存。夷方人家一天只食两顿饭,小宁只得眼巴巴的望着饭锅咽酸水。肚子饿事小,如果刘钦蒙把移民局的警察引来抓人,那才是肚饿事关重要。他强忍着腹饥,先到寨头高坡观看动静,万一头人引狼上山,也好趁早钻山沟坳。 赶南坎街的人陆续返回来了,刘钦蒙背着筒帕一头汗水的上了寨门回家,闷声不吭,就抱起水烟筒呼噜噜抽起来,待两支香烟吸完,饭菜摆上了桌,不见主人下令开饭。到掌灯时分,人回来完了,小宁才和刘头人一家大小和长工坐上了桌,男男女女一声不响闷头吃饭。饭后,女的刷锅洗碗喂猪,男的给骡马上水加料,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去外寨吃喜酒的老头人两口咳着嗽回来下马。 一大家人忙得象走马灯,小宁无所事事,谁的眼神瞅向他,他就冲那人露露齿点点头。老头人咳完嗽吐了痰,才发现坐在木凳上翻白眼的小宁,便招手示意叫小宁过去。躺在竹榻上的老头人抽完三坨鸦片烟,吐了一大口浓痰后问:“你府上是哪点的?”郎小宁听得云山雾罩,不明白“府上”二字何所指,一时楞在了那里。“你格听得清秀?我讲的汉人话,你格是汉人?” 小宁总算摸到点门路,搞清了“府上”是地方,“清秀”是领悟明了的意思。小宁告诉老头人,他是到边疆来的学生,听说外面好就跑到缅甸来了。“你贵姓什么?叫什么大名?”小宁毕恭毕敬地垂手一一答来。老头人又问:“你祖上是那里的?”这下把小宁问哑巴了,老头人不屑地瞪了小宁一眼:“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祖宗先人是哪姓氏的人都闹不明了弄不清秀,还跑来外面混什么场合!”老头人象突然想起似的问小宁:“昨晚掉江的是不是你们一伙?淹不死你这猫命,算你祖宗先人积德!” 郎小宁闹了个大红脸,耷拉着个脑袋,听着老头人的训斥,只能唯唯诺诺,头点得象鸡啄米似的。后来才知道,老寨主夫妇到小凸嘎寨吃喜酒,恰逢被缅军打散的四川知青姜古礼三人逃到小凸嘎,小凸嘎头人以为白捡了三个劳动力,不料姜古礼要求李头人先杀头牛给他们补补身子,说他们累虚了没力气干活。结果三个人放四头牛,李头人捡回了三只饭袋,那姜古礼还吹嘘姜太公是他的祖老爷。 刘钦蒙叫女工阿秀收拾厢房小楼,并告诉小宁陈仲立老师被抓到了,关在南坎监狱。心事重重的郎小宁上了厢房小楼,一开门,一股怪味刺鼻难耐,一张破藤席上弓身睡卧着一个人,用一根竹管和一只小瓶子做成的吸食鸦片的烟具,对着小菜油灯吹得烟雾缭绕。这人见小宁开门进来,翻着一只怪眼冲小宁咧嘴一笑,微弱的灯光下,只见一蓬乱发满脸污垢,一对发黄的大板牙,尖长的三角脸就象地狱中跑出来的活鬼。 “大哥,坐,坐,来一口”。小宁坐下后,那怪眼吹饱了洋烟,一边掏着烟罐一边同小宁拉起了家常,郎小宁得知他是老头人家的长工,南坎的摆夷,姓龚名本,叫岩龚本,岩是傣语大哥的意思。岩龚本说,他父母都是吹洋烟吹死的,十三岁就成了孤儿,父母没给他留下半点家产,唯一留给他的,是一套吸食鸦片的烟具,他想念父母的时候,把帮工放牛得来的工钱买成鸦片膏,从此他就可以每晚和父母在一起了。 未到三十岁的岩龚本,长期吸食鸦片,人已经苍老得象五、六十岁的小老头。他说十七岁那年,缅甸政府大戒毒,他被警察抓进了监狱,不得吹鸦片,他咯血咯得死了过去,警察把他拖了出去,丢在缅寺和尚庙,他想,出家当和尚也好,无奈毒瘾发作如百蛆附骨,打熬不过,岩龚本上了南坎山,在崃兰老头人家做了长工。每日晚上老头人吹过的第二道烟屎,便成了岩龚本陪伴父母的迷魂药。 可能是他呆头傻脑,没有向老头人提出来杀头牛来滋补身子,或是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缘故,老头人收留了他。小宁想,自古勤为人喜,懒为人厌,只要脚勤手快多做事,冲每个人露个善意的笑脸就行。以后,郎小宁每天早饭后跟着工人上山挖地采茶,晚上回来陪老头人聊聊东南西北。 来到崃兰山寨一晃两个多月过去,寨里的人都知道老头人家里来了位昆明学生,小宁也学会了闲暇走门串户与寨里的老人拉拉家常,和同龄人交个朋友。人熟了,小宁常被寨里的年轻人取笑,他的不谙世事被当作新闻在寨子里传播。小宁碰到的话题千篇一律:“小宁哥,你有没有摸过姑娘的大奶子?有没有同姑娘睡过觉搞过好事?”小宁否定的回答惹来一阵哄然大笑:“可怜哟。好可怜哟,二十岁的汉子,连大姑娘的奶子都没有摸过,女人的‘好玩处’都没得干过”。还说他们十二、三岁就已经开张了,想不到天底下还有小宁这种丢人现世的男人,老天爷白白生条杵棒给你夹着。传得一寨子大姑娘小媳妇都知晓,议论着小宁是否被阉过。更可气的是有些小贼头偷看小宁小便,看看小宁有没有真家伙。 事情还不是那么简单,这些笑话传到了老善寨王道士的道观,王老道也找上门来了。王老道捻着几根鼠须,咬文嚼字似是而非的对朗小宁说了一些做道士的缘分,开口闭口老子曰,说小宁与道家有善缘,有慧根。佛家讲的是徒弟寻师父,道家讲的是师父选徒儿。王老道特别把“选”字诠释得含义广远,看来今天非把小宁弄成个牛鼻子小老道不可。 小宁洗耳恭听,听听这老家伙有多大道行。王老道唠唠叨叨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好善之心,学圣之理,德由善汇,教以德名。说来道去,却原来王老道收过个蠢徒弟,把王老道化得的香油钱偷了打酒喝,被老道逐出山门,没了人给老道烧水做饭,听说小宁是昆明落难的学生,来捡个现成徒弟,日后也好侍老奉终,有个批麻带孝的徒儿。 王道士费尽口舌,看小宁轱辘着眼珠,钳口不言,误以为小宁大彻大悟,看破红尘,已成正果。王老道饱食了一顿刘头人家的黄煎豆腐老咸菜,顺手满满拣了一肥料口袋洋芋,抬头看看日头,喝令小宁背起那袋洋芋跟他走。小宁问:去哪里?“跟我回去呀,这还用问?”小宁笑了,这一笑使王老道看穿了小宁的心思,可把王老道气歪了,这时老头没有了“好善之心,学圣之理”破口大骂了起来:“你这×党教化出来的匪类,天堂有道你不走,害得老子白费精神来收你”。说完骂骂咧咧的走了,连洋芋也不要了。 王老道一走,把阿秀逗乐了。“小宁哥,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去做小道士呢”。小宁思量,才不会去做什么劳什子断子绝孙的道士呢。岩龚本咧着大嘴来凑热闹:“他又不给吹洋烟,给吹洋烟我倒是想去做道士爷哩”。老头人见王老道收徒不成,竟在他官宅大骂起来,也觉得有失“道风”,说:买牛买马也人家心甘情愿,哪有强人所难,智力又不是水浒中的蜈蚣岭。 王老道走了,又来了胡银匠。不知怎么,这些天来老头人家里可热闹了,晚上小宁采茶回来,钦蒙大嫂打趣地对我说:“郎小宁,你今年红莺星动,我家可有喜酒喝了”。小宁听得一头雾水,心中迷惑,是不是哪家佛寺、大佛爷要找衣钵传人收小和尚了?胡银匠和老头人出了一夜的洋烟,不知嘀咕些什么,第二天问了小宁一些话,背上筒帕喜滋滋的回去了。今天老头人格外开恩,叫小宁换换衣服,不用下地了,下午有客人来。 小宁被大嫂叫下楼来,只见堂屋桌上堆满大包小包的糖果食品,两个涂脂抹粉、浑身缀满银饰的妖精,圆睁杏眼上下打量着小宁,眼前的景象倒有点电影《萝蔓花》的味道。小宁笨拙地冲来人咧咧嘴表示礼貌,就坐在木凳上,心里在算计着这两个妖精身上挂了多少斤银子。这时候的小宁犹如唐三藏进了女儿国,一任这两个女子肆无忌惮地,象马贩子买马从头到脚评头论足。 胡银匠的这两位千金,稍高点的大概是姐;那个又矮又肥象只滚山猪的恐怕是妹子了。她说:“小宁哥,你爱在我们这里吗?如果你爱在我们这里,我爹会把你接到我家,把手艺传给你”。说完,冲着她姐姐咭咭的笑了起来。这下可好,上门招亲来了。小宁小道士做不成,又要当上小银匠了,这胖女子好象已经把小宁当成她的姐夫了。 大嫂也在旁边帮着说话,说胡银匠家在南坎山上,是数得上名的富有人家,如果小宁到胡银匠家上门入赘,改不改姓都成,只要小宁允诺,婚事的一切费用都由胡家操办,只要小宁的人就行。姐姐有点矜持,老把一身银饰弄得叮当响。小宁心里掂量着小银匠这个名词,想象着洞房花烛夜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然后他同这女子下了一大窝崽,男的女的都有,南坎山上的胡银匠渐渐变成了郎银匠,他的后代又变成了小银匠,他的女儿也穿着镰刀鞋、夷方衣,一头脸的银饰,成了《萝蔓花》电影里的浑身缀满银饰的五百两。 小宁正凭着丰富的想象力,幻想着另一个不属于小宁的小郎银匠,猛听得大嫂一声断喝:“你答不答应?人家在等着你的回话呢”。这一喝令小宁惊了一头,忙问:“答应……答应什么?”两位胡千金已经等得不耐烦,摇得一身银饰阵阵发响,这下可把尽力撮合的大嫂气昏了:“小宁哟,你真是老木猪掉进粪坑有福不会享,胡家大小姐一枝花般的俏模样,哪点配不上你?” 胡大小姐气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胡二小姐气得一身肥肉乱颤。小宁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悲哀:牢狱、囚犯、苦力、小道士、小银匠和这两个珠光宝气的姑娘,就是命运的归宿?小宁此时想得太多了,小时侯那些有着神秘色彩的加尔各答、新德里、好望角以及那位衣襟飘拂的老船长……。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小宁现在依然是逃犯,是缅甸政府随时可以捉捕的逃犯,等待小宁的,是监狱。 望着这位端庄多情的南坎姑娘楚楚可人的眼眸,小宁有些于心不忍,但又是那么无奈。家,他多么渴望有个温暖的家,相厮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在南坎大山中做郎银匠终老一生?小宁感到人生是那么无望。不,绝不能在这里停留下来,小宁得走,走得远远的,走到一个没人知道他是谁的,一个陌生的海角去脱胎换骨。“阿妹,请你原谅我,承你错爱,我会把你的好心永铭于怀,你是我第一个碰上的好姑娘,你们不了解我,我是不能在这里住下来的,我得走,远远的走”。 胡家姑娘从小宁忧郁而又坚毅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天空那只孤独的纸鸢。那只天际断线的纸鸢。 送走了胡家姑娘,心中一阵空虚与茫然,老头人一家,都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想看着一只不可理喻的怪物。一家人除了岩龚本,没人和小宁交谈。过了几天,胡家寨来了人,胡家姑娘没有放弃希望,给郎小宁带来了两套衣服、四百缅币和一条绣花手帕,说是过几天,还要来看小宁。 日落黄昏时,郎小宁经常一人孤寂地走到寨后山丘,站在几丘坐西面东的孤坟旁,呆呆的眺望:一览无遗的瑞丽坝子,南坎江象条银色的飘带,蜿蜒缓缓流过,弄岛公路奔驰的汽车不时传来喇叭声,阡陌纵横的田垄、田间小径、傣家人的小竹楼魂牵梦萦的南疆故园……。思乡泪就沿着脸颊滴滴滚落。小宁能回去吗?等待着小宁的是一片灰色的天空。不,小宁决不能回去,绝不能步父亲终老牢狱的后尘!就算暴尸荒野,也是一种不屈的悲壮。 荒草丛中,这几丘望乡孤坟墓碑上的字迹,有的已经模糊,隐隐字间还能辨认得出。
…… 丛冢已经荒没,孤坟望乡朝拜着故国的山山水水,他们的命运是否也和我一样,被迫离开眷恋的家园,终老异域。小宁心碎了,无声的咽泣,他多想回去呀,象那些有着阳光般的笑脸的人们,走进一所理想的学校府,去完成理想中的抱负……光荣的参军入党,小宁却不能,先天的黑色胎记,注定了小宁的命运。 都说路在脚下,小宁却不能越雷池半步。没有缅甸合法身份证、到处是缅军哨卡,郎小宁真的只能入赘胡家寨?象这几丘孤坟,百年之后,墓志上镌刻着一个知青的命运。小宁不敢再想下去了,不能等着胡家来迎亲,走!到人间读他追寻的大学。 同年,刘钦蒙头人替郎小宁向当地政府取到一张缅语叫“妥抗撤”的临时身份证,拿到身份证明的那天,郎小宁只身一人悄然离开了南坎大山,踏上南行驿站的程途……。
-------------------------------------------------------------------------------- 以下是华知回帖: 读后感 素面 《崃兰山寨》读罢,惊心动魄。老实说,这样的人生经历对我来讲太过陌生。它是如此艰涩,如此沉重,几乎使人不敢相信这就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同时代的,却与自己所经所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生,但,这就是真实。 老三届知青们之所以让我敬佩,除了他们具备敏锐的思想,聪慧的头脑,骄人的业绩,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拥有比我丰富很多的生活经验,走过更为艰苦的人生历程。而这使他们更富内涵,更有责任感和对事物的把握性,他们也更自信,更具备在拼争的社会中居于优势争取成功的素质。 刘义的作品,详细、生动,使人仿佛身临其境。跟随着他的笔端,我登上了冒着枪林弹雨的竹筏,在激流中遥望祖国;我蹒跚在人迹罕至的南坎山中,忍受着饥饿和恐惧;我来到了与祖国一江之隔的崃兰山寨,在陌生、贫陋的异族人群中寂寞度日……生活的艰难尚可忍受,最难忍受还是那种有国不能归,有家不能回的精神折磨。而主人公终于不甘屈服于命运的安排,踏上了追求之路。 这篇作品,书写了历史,再现了那时的知青们对命运的抗争。当年云南边境附近的知青们,因着政治形势和地理条件的特殊性,很多人都曾出入边境,参加了血与火的战斗,他们如浴血凤凰般飞腾,在相对严酷的环境下,接受人生的艰苦磨练,脱胎换骨,从只有一腔报国热血的懵懂青年走向成熟。而他们中那些远去他国的人们,不管现在的境遇如何,再也摆脱不了的是沉甸甸的思乡情感。 与老三届知青们的接触,从他们那里汲取人生的营养,我获益匪浅。 深切悼念牺牲于缅甸的知青朋友..... [图] xpf 22:57:20 7/10/02 (30) [德]珂罗惠支 志愿者
我们曾经是“祖国的花朵”、“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但我们的信仰,也正是被塑造了我们的那支手击得粉碎。然后,我们就象蒲公英的种子那样,被一吹,吹到广阔天地间,吹到天涯海角,自生自灭。有多少人夭折在那如花的年华,而我们更多的人,穿过了命运的惊涛恶浪,走到了今天。如今,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伙伴,我们这些人,要永远以兄弟姐妹相称。
这一篇来稿,把我们带入了另一个不为人知或少为人知的世界,我们为当年那些为命运所迫,参加缅共游击队的知青朋友们的苦难遭遇而流泪。
起码没有背井离乡,没有枪子从耳边扫过的恐惧,没有长途跋涉之劳顿,没有…… 这是80年代初期天津歌唱家于淑珍唱的一首歌中的一句歌词。一段时间,我很喜欢这首歌。 我是到内蒙牧区草原插队的北京知青。在蒙古包中生活了11年。父亲曾经坐牢10年,戴反革命帽子改造25年。为自己年轻时候的一次“抱不平”的冲动,他不仅自己付出了几乎一生的代价,也让自己的子女们从小就生活在歧视、压抑和屈辱之中。但是,所有这些,都没能改变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美好社会的向往。经历了风与雨,品尝了甜与苦,是对美好生活和美好社会更执着、更坚定、更勇敢的追求。 相信,我们会有许多共同的感受。
将把这篇作品收藏进华夏知青网页。 号子 22:00:23 7/08/02 (无内容) 刘义的纪实文章,真实地再现了当年知青的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我曾在瑞丽插队三年,崃兰山寨就与我所在的傣寨隔江不远处。文中所叙之事发生之时,我已经招工回城了,但我还在瑞丽时,就发生过一次缅甸政府军向中国移交抓到的知青的事。文中所指的对岸的军队,是缅共,缅政府军先将知青交给他们,然后由缅共再移交给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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