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成了闲云野鹤，整日闲在家里，不是乱看书就是在网上找网友瞎聊，时间长了，自己也感觉无聊起来，想外出云游，偏偏天天下雨，门都出不得。原计划今天只要天一放晴，无论如何都要出门走走了，偏偏这老天就是要跟人作对，乌云密布，还是出不了门。于是又打开电脑，按着每天的程序走一遭。打开信箱，忽然看到两封没有主题的信，也不知是谁发来的信。打开一看，竟是大姐发来的信。

亲爱的小弟：我刚刚学会电脑打字和寄电子邮件，现在试着寄你一封。我7月3日启程去北京，乘13时的飞机起飞，于美国时间7月3日下午2：30分抵达纽约。我的文稿刚修改完稿，现在把我新写的部分，分二封信寄你。如果你有兴趣可帮我看看，有不当处快告诉我，我还来得及修改。你的身体如何？甚念，如精力不许可，就不要看，千万保重！

你的莹姐谨上大姐今年年初从美国回来，是应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院和沈阳师范大学艺术学院的邀请，讲学和赶写这两所学院教学用的书稿。因为时间紧，她回国前就已经在电话里告诉我她不能回老家看望我了。虽然我已经有十七年未见到大姐了，很想见她，但我知道大姐是个工作狂，这次回来时间又这么紧张，如果我去见她，她只好放下工作来招呼我，这样一来，她的工作计划可能就受影响，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北行去看大姐的想法。

1950年，韩战爆发，大姐那年正好13岁，瞒着父母报名参加了志愿军，当年年底便随部队过了鸭绿江到了战争前线。

1953年，韩战结束，大姐从朝鲜回国，卸掉军装，成为了当时新中国在国内培养的第一批芭蕾舞演员。

1955年到1957年，是大姐从事芭蕾舞事业最辉煌的岁月。她参与排演中国第一部芭蕾舞剧《西班牙女郎》，并有幸成为首席芭蕾舞演员。其后她随周恩来总理及陈毅外长出访了亚、欧、非数十个国家。正当大姐向着她的艺术顶峰努力攀登之时，1958年父亲戴上了莫须有帽子，这帽子堵断了大姐攀登芭蕾舞艺术高峰的路，从此大姐离开了她热爱的芭蕾舞台。

我对大姐的印象和记忆都是从她寄给家里的照片开始的，穿着志愿军军装的照片，在芭蕾舞台上的剧照，跟周总理、陈毅外长的合影，统统都是照片。我从未看过大姐的芭蕾舞表演，今生今世也不可能看到了。

跟大姐亲密的接触已经是文化大革命了，那时她已经被贬到天津杂技团工作，我在天津杂技团见到大姐时，杂技团的人都叫她“唐导演”，大姐从未学过杂技，她能导演什么？我问她。大姐告诉我，她想将舞蹈艺术带进杂技表演中，她正在做这方面的尝试和研究。

八十年代以后，大姐调到天津艺术研究所做研究员，写了好几本关于杂技舞美方面的书，并成了国际杂技大赛的评委。八十年代末，当时的中国作协秘书长鲍昌老师到我家看望先父，我听鲍老师对先父说大姐是中国杂技舞美艺术方面当之无愧的权威和专家学者。

八九年学潮前后，大姐的很多志愿军时代的战友，都先后出国做交流学者并移民国外。大姐多次出国，她的朋友们都劝她不要回国了，她还是回来了。九十年代中，大姐退休了。没多久，她突然向我们宣布，她要到美国去了。她要尝试一下一个老太婆的美国梦怎么做。那年大姐六十岁了。

我不知大姐离开芭蕾舞台后是怎么走她的人生路的，她离开芭蕾舞台时才二十一岁。这是人生最宝贵的年龄，她不得不离开，从此她不能再穿那双红菱艳的舞鞋了，我不知她哭过没有，也许她哭了，也许她没哭。

今年大姐70岁了，她还要回到美国去拼搏，她在电话里跟我说，人未死之前，永不要轻言放弃。也许大姐能活一百岁，但我不知她想要证明什么？

 

本贴于2005-07-02 11:33:50在乐趣园→海阔天空→华夏知青论坛发表.